秦野像只脱线的风筝,被人架起来,从城头抛了下去。
她被摔得五脏俱裂,双目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孤冷瘦削的男人,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李承泽,你……不得好死!”
……
秦野从梦中惊醒,发现天刚蒙蒙亮,外面却吵得厉害。
这时丫鬟阿秀推开门,抱了几支刚从院子里薅来的梨花,插入花瓶中,笑吟吟地看向秦野:“小姐醒了?”
秦野捂着胸口微微喘息着,没有回话,满脑子都是梦里那绝望的场景。
换作旁人做个梦也就罢了,偏秦野天生便与众不同。
从小到大,秦野所做之梦都是自带预言功能的。从六岁时梦见娘亲溺死,几日后家丁便在池塘打捞其娘亲的尸体,到九岁时梦见太后被人谋害,一个月后宫里便传来了太后病逝,举国同哀的消息。
如今秦野已经十五岁了,大大小小也梦死了不下百人。她担心被人当成妖怪,一直没敢将这特殊能力透露出去。
不曾想风水轮流转,终究是轮到她自己了。
在梦里,她被李承泽从城头推下去摔死,那死状老惨了。
可她跟李承泽并不算很熟啊!只知道李承泽乃当朝太子,生性顽劣,最爱捉弄人,还经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地。若非他在治国理政方面颇有几分天份,早就被皇帝废储了。
如此,秦野就更百思不得其解了。她素来老实本份,从不主动招惹祸端,每次看见李承泽那堆惹事儿精都是绕着走,无冤无仇的,对方为何要加害于她?
害……!
愁啊——
秦野抱着脑袋,愁得薅掉好几根头发。
阿秀见状皱了皱眉头,走到秦野身前,不由得道:“小姐可是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啊?”阿秀的话让秦野慢慢回神,却依旧是一脸茫然,“我还能有啥高兴的事儿?”
“自然是小姐的大喜事啊!”阿秀嘻嘻一笑,眨眨眼睛道,“老爷请来了京城第一媒婆金巧嘴,托她去大将军那儿给小姐说媒,这会儿正在前厅里写庚帖呢。”
“大将军?”秦野愣了愣,“哪个大将军?”
“就是赢家那位大将军啊,小时候经常拖着鼻涕来找小姐玩的阿满,他现在可威风了,在前线立了大功,正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呢。”阿秀拉起她的手,两眼亮晶晶地道,“小姐,咱们去看看吧!”
秦野皱眉:“这种时候,我身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抛头露面?”
“又没说要出去瞧,咱们就躲在屏风后偷偷地看一眼嘛,小姐,都说那金巧嘴巧舌如簧,龅牙麻子脸都说成天仙下凡,死的也能给说活了,你就不好奇吗?”
秦野虽觉不妥,但毕竟战胜不了好奇心,当即换好了衣裳随阿秀赶往前厅,直接走侧门进去,隔着一道挡风屏,见父亲和一四旬出头的妇人正坐着吃茶,
不消说,那名妇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金巧嘴了。
妇人头戴金色抹额,肌肤微丰,下颚削尖,一副伶俐刻相,此时手里展着一张帖子,看了又看道:“不是我说,秦小姐这命格,实乃长命百岁、大富大贵之相!将军他断然没有拒绝之理!好八字,好八字呀!”
阿秀将脑袋凑将过来,小声道:“小姐,她说你命好呢!”
秦野淡淡一笑,心想能将她一个短命鬼说成富贵相,怪不得是京城第一媒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厉害着呢。
那边秦尚书听了果然大是受用,笑着打赏了银子:“一切便有劳金婆了。”
金巧嘴拿了银子,倒也不啰嗦了,立马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将军府送庚帖,三日卜吉满后,再带将军的庚帖回来。”
秦尚书一路将媒婆送到了厅门口,才回头对着屏风一笑道:“出来吧。”
秦野心知父亲已经知道自己躲在后面了,只得走出去,但见父亲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全是喜意,顿时又不自在起来,连忙低下头。
秦尚书坐下,一边吃茶,一边悠悠道:“赢家那小子总算是回来了,这些年,你可等苦了。”
“爹……其实我……”
秦野踌躇着不知当不当讲,毕竟若一切正如她梦里发生的一样,早晚她都得死在李承泽那个纨绔太子爷手上。现在父亲又要给她这短命鬼相门亲事,岂不是给夫家徒添麻烦?
再来赢满那家伙,与她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只是前些年去边疆打仗,二人也就此断了联系。如今赢满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回来了,成了人人仰慕的大将军,京城必然有不少姑娘挤破头想要嫁给他。她这门亲事要是成了,给赢满落个克妻的名声可不好。
见秦野犹豫不决,秦尚书叹了口气,又道:“你若不喜欢赢家那小子,爹可以帮你换一门亲事。安顿好你的终身大事,爹也就放心了。”
“可是爹,野儿还想在家多陪陪你。”
眼看着父亲鬓角已生出了白发,秦野不觉得有些心酸。
除了大哥,父亲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为了他们兄妹俩,娘死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若是叫父亲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可能就死了,那他该多难受啊。
秦尚书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满脸慈祥道:“傻孩子,你迟早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还能陪爹一辈子?”
她吸了吸鼻子,嘤咛道:“能多陪几年也是好的。”
至少也要等她确定自己脱离了生命危险,才能考虑其他事。
“野儿……”
难得自家女儿突然嘴这么甜了,秦尚书只觉心中暖融融的,正在感动时,一家仆匆匆来报:“大人,有客拜访。”
秦尚书顿时老脸一垮,连连摆手:“没看见我正在跟野儿煽情呢?叫那人改日再来。”
家仆却面色为难:“可来者是东宫那位……”
霎那间,秦野整个人重重一震,脑瓜子嗡嗡的,不断的回荡着那几个字:
东宫太子,李承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