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此刻站在信阳老城的城头上,心中到现在都还是有些恍惚感。
他没有想到过这清军当中,居然还有这般真性情的汉子。
“传令下去,厚葬——”
徐明说到这顿了下,眼帘低垂,轻吐出六个字,“马济胜老将军。”
“诺——”边上自然有人应下领命。
“唉——”
“书记这是怎么了?”葛云飞此刻来到了徐明的边上。
说起来,葛云飞已经挺久没有跟徐明联系了。
“云飞兄啊。”
徐明扭头看了眼葛云飞,“这城拿下了之后,反而我的心中感到有些不安。”
“为何不安?”
“这清军底下太多我们的同胞了,而我们的同胞很多都是好样的,今天的马济胜老将军,便是一个实证。”
徐明的语气稍显得低沉,“这些英雄本该在整个华夏,乃至整个世界的舞台上闪耀光辉的,但!就是因为满清。”
“书记是想说,我们以后打起仗来很艰难?”
与徐明相处时间久了之后,他已经很清楚地明白徐明对于满清的恨意。
这种恨意之重,是他所罕见的。
所以在听徐明的话语之时,葛云飞往往会自动省略掉徐明带有情感性的话语。
“是的。”
徐明点了点头,而后重新振奋精神,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酸楚感,徐明摇了摇头,
“下令整军,告诉兄弟们撑住,半个时辰之后开拔!连夜打火把,直逼义阳三关。”
这信阳协可不单只有一个信阳老城而已,更要紧的还有三关。
而且这三关的兵力也是有着近千人,若是再算上两个巡检司,兵力轻松破千。
所以若是攻下老城之后,便直接进攻南阳城,那么还是会被人抄后路。
只有彻底消灭掉信阳协的守军,才能真正完成这守门这一步。
至于队伍吃得消吃不消,很显然,这是很难吃消的。
毕竟这一直赶路,队伍能不累吗?一定累!
哪怕是徐明,他的脚底板血泡那是成了一层,又磨破了一层,但是没有办法,这战争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问题,谁的机动性强,谁就能占据先手优势。
“攻下南阳府之后,便直接给将士们分田!”
徐明给出了这个承诺,“至于那些俘虏,若没有满人或是汉人八旗出身的,一律问清楚他们的意愿,若是想走,便让他们走,若是想参军,便入预备营。”
“明白!”
义阳三关彼此相距并不远,而且地形相对来说是险要的,城墙也是高耸的,但是守军不行。
满清到了嘉庆年间,不单单是中央腐烂,就连地方基层也是如此,八旗烂了,绿营也有很多烂了。
天又是黑的,徐明又下令每个人在木棍上绑上两个火把。
这一下子人数就翻了一倍,直接就破万了。
这人数一破万啊,漫山遍野,就几百人的守军,他们哪里还会想着抵抗啊。
因此义阳的守军几乎是没有什么抵抗的念头,只是一波冲锋而已,便直接下了关城。
其他两座也是如此。
等到了下半夜,最后的一座关城也被攻下了。
而且这耗费的时间,最主要的是赶路,晚上赶路,哪怕有火把,也很是不便,因为太多人是夜盲症的。
“传令下去,休整半夜,明日一早,骑兵营,预备营,另外再从农民武装总队抽出两个大队跟我走,其他两个常备营以及剩余两个大队,守住三关。”
徐明做出了个在其他人眼中极为离谱的决定。
当这个命令下达之后,整个军营都变得沸腾起来了。
没过多久,但凡是能当上连长一级的军官,全部都汇集起来了。
原本兴中社的十三个最初社员,除了在外的,更是全部都到了。
就连预备营的段琨也到了。
他们的目的就一个,那就是劝说徐明收回成命。
“书记,这太冒险了,实在太冒险了!”
众多连官营官最终推出了葛云飞来讲。
“云飞啊。”
徐明看向葛云飞,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反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周围。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众人没有反应,哪怕是段琨也是如此,他也觉得有些突然了。
没有反应便是默认了。
“你们这是提前商量好了?”
徐明的脸色阴沉下来,“你们打算一块要挟我吗?”
此话一出,顿时引得周围人一凛。
“兴中社的全体会议之前就召开过了吧。”
徐明的目光凌厉,目光扫过之处,每个人都低下脑袋,“都已经做出决议了,这军事指挥令在我徐明身上,你们当初没有一人反对吧。”
可现在呢?你们为何反对?是对我的军事指挥权不满吗?
眼见到徐明话说得这般重,大家脸色纷纷一白,有些被吓到了。
“书记,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葛云飞威望够,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上几句,“书记,您不该将我们常备营的兵力给留下来。”
“没有啊,我不是还带了骑兵营?”
“书记,那是骑兵不好防守啊。”
葛云飞说到这,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当即便找补了下,“书记,我们是担心你,你不多带常备营,反而带着预备营的人走。”
此话一出,段琨的脸色一变,但是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胡闹!”
徐明的声音瞬间抬高不少,而后一脸阴沉的看向葛云飞,“葛营长,平日你也是谨小慎微,怎么今日这般话语冒出?亏你还是兴中社的老社员!没有半点思想觉悟吗?”
“这是不拿段兄弟当兄弟了吗?”
“常备营是我们的兄弟,预备营也是!”
徐明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段琨身上,“我之所以要进行区分,划分成两个营,不就是因为入伍的前后吗?”
“入伍在前的,划到了常备营,入伍后的划到了预备营,本质上来讲,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怎么能因为入伍先后顺序就来划定忠诚以及不忠诚呢?”
这话一出口,段琨便直接跪了下去,也不说话,直接就在地上磕起头来。
很快,周围便哗啦啦地跪倒一片。
第二日一大早,徐明便领着骑兵营,预备营,外加两个农民武装大队。
这零零总总一共四千多人。
“屈五兄弟,你看出来了?”
此刻,葛云飞和屈五正并排站在城头上,望着那不断远去的队伍。
“嗯。”
屈五一如既往地寡言,但这一刻,他的话语多了些,“段琨是个聪明人。”
“我知道,徐书记也知道。”
葛云飞的声音响起,“这是阳谋,徐书记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瞒着其他人。”
“这反而是一种态度的表明。”
“我明白了。”屈五一个点头,说了一句之后,便重新沉默。
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是不需要挑明的。
而与此同时,在那南阳府城,府衙的内署院当中
“砰——”
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烂摊子,又是烂摊子。”
“废物,都是废物!这帮子武将武人丘八,一个个都是脑子有坑!没有半点聪明!!”
南阳府知府嵩泰,正到处摔东西,用来发泄他内心的愤怒和恐惧。
没有错,他在恐惧。
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了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完全错误的,但是他不会承认,他完全不想要承认。
他只是抱怨,抱怨着自己所遇到的都是时运不济,都是老天爷不公,将这些事情推给了自己。
“大人!当今之务,应该是加强守备啊。”
边上的典史,一个作揖行礼。
现在的南阳府,只要是有点手段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这南阳城的守军已经空了,主力精锐队伍全灭了。
“胡说!”
“这城中守军连五百都凑不齐,你跟我说打?拿什么打?你又凭什么?”
嵩泰说到这,也不想要隐瞒了,当即就把自己深夜接收到的消息给抖了出来,“知道我为什么大清早就把诸位叫起来嘛?”
“就是因为这个。”
嵩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昨天晚上,那帮子天杀的贼匪,不是去的潼关,反而是去了信阳协!”
“现如今,信阳协已经沦陷了!!”
“嘶——”
瞬间整个堂上都响起了抽冷气的声音,随后便是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质疑这信阳协的地位,这是南阳的门户啊,若是这地方都被占了,那么就说明南阳府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了。
“别抽冷气,都说说有什么法子来,现到如今了,集思广益起来。”
“这——”
这些南阳府内的文官们,一个个捞钱倒是有一套,但是这说什么御敌良策,那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的。
嵩泰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但是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差!
到最后,嵩泰冷笑一声,“我死了,你们也不要想好受!”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帮子贼匪的下一个目的,一定就是南阳府。
而自己身为南阳府的知府,若是丢了城,那么自己也就是个死罪。
这如何不让他感到焦虑啊。
可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总不能凭空变成一支军队来吧。
边上的地主,原本应该还有武装,但是都被那贼匪给扫荡了,现如今的南阳府城就像是巨浪下的小舟一般。
“行了,你们都回吧。”
嵩泰猛地站起身,他铁青着脸,抛下这话之后,便直接朝着内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