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盈波话音刚落,金宝突然从李小映身侧跳了出来,险些吓了李小映一跳。金宝向她做了个鬼脸,而后噔噔地跑下楼去,出去找沈云臻一起玩儿了。
李小映的注意力则被房间里,的各色桥梁模型所吸引,一直好奇地盯着看。
傅盈波向李小映笑了笑,“进来坐吧。”他说着缓步走到桌旁,为李小映倒了杯茶。
李小映望了着地上,好似有些不知该从何处下脚。
“直接踩……”傅盈波向她道:“这些都是废弃不用的。”
李小映落座后,傅盈波也在她对面坐下。
“傅姐姐……”李小映喝了一口,环顾四周道:“重建的那座桥的图纸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被画出来的啊……”
傅盈波啜了口茶,将茶杯放回桌上,点头道:“是啊。”
傅盈波举手投足间,自然大方,一派从容。
傅盈波顿了顿,望着李小映,“听闻你与沈云臻都来自宁州?”
李小映点头,“傅姐姐呢?来自哪里?”她听傅盈波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是青州人。”
青州紧挨着宁州,从宁州乘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
李小映嘻嘻笑道:“离宁州很近啊。”
“的确很近。”傅盈波笑容疏淡。
李小映好奇问道:“傅姐姐也是像我们一样被暗流卷到这里的吗?”
傅盈波沉吟半晌,语气轻松,“算是吧。”
李小映默然片刻,“那等桥修好后……”她望着傅盈波,“傅姐姐还回去吗?”
傅盈波定定地望着李小映,她的眼神并不犀利,但却仿佛有种穿透力般,任何秘密在她的注视下都能无所遁形。
傅盈波笑了笑,“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是被困在这里,我是心甘情愿来到这儿的。”
入夜后,金宝缠着沈云臻给她读诗,沈云臻发现竟是《李太白集》。
而且不仅要读诗,还要给她讲与诗相关的故事。
“你最喜欢李白哪句诗?”沈云臻问道。
金宝想了半晌,“床前明月光……”她望着沈云臻,“沈叔叔,你最喜欢李白哪句诗?”
沈云臻沉吟道:“夜静不堪题绝句,恐惊星斗落江寒。”
金宝忙坐正身子,“这背后有什么好玩儿的故事吗?”
“太平兴国年间,有书生于月夜渡采石江,见锦帆西来,船头上有白牌一面,写“诗伯”二字。书生遂朗吟二句道:‘谁人江上称诗伯?锦绣文章借一观!’”沈云臻望着窗外的夜色,眼神渐渐变得悠远绵长起来,“舟上有人对曰:‘夜静不堪题绝句,恐惊星斗落江寒’……”沈云臻缓缓收回目光,望向金宝,发现她竟不知何时伏在桌上睡着了。
沈云臻刚取了一件外袍,正打算为金宝披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傅盈波缓步走进来,她向沈云臻道谢后,将金宝抱回了房。
那天夜里,李小映睡不着,便在庭院里闲逛。当经过沈云臻房间外时,她发现沈云臻房门虚掩着,他端坐在灯下,一边研读书卷一边提笔在其上题字。
李小映轻轻推开门,好奇地望着他,“大人,你在做什么?”
沈云臻抬眸望向李小映,一边提笔舔墨,一边道:“学堂里开蒙所用的《急就篇》,有错漏之处,我随手勘误下……”
桌上还有《开蒙要训》和《千字文》,都是金宝从学堂里带回来的。
李小映走上前拿起《开蒙要训》轻轻翻看了下。而后她便在沈云臻身旁静静地研起了墨。
屋内很安静,只有轻轻的磨墨声回荡在耳畔,如琢如磨。
沈云臻微微抬眸望了李小映一眼,她手握墨条,神情专注,浓黑的长睫覆下来,面色沉静如水。
沈云臻神色如常地提笔舔墨,在书上下笔。
半晌后,磨墨声停了下来,伴随着轻轻拉动椅子的声响,李小映好似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了下来。
沈云臻侧首望过去,发现李小映提起紫毫笔,舔墨后,也在《开蒙要训》上书起了字。
察觉到沈云臻好似微微有些讶异的目光,李小映向他嘻嘻笑道:“我也帮忙一起勘误。”
沈云臻缓缓收回目光,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
那天晚上,直到后半夜,两人才将学堂里所有蒙养书的错漏之处给纠正了过来。
李小映一直以为沈云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直到金宝见村里的小朋友都在画画,便拿着纸笔缠着沈云臻,让他教她。
李小映第一次亲眼得见沈云臻的墨宝。哪知沈云臻的画工竟如此了得,将鹿画成了驴,把蝴蝶画得像马蜂。
害得金宝因为比不过其他小朋友,哭得可伤心了。
沈云臻好不容易将金宝哄好,不哭了,在一旁看热闹的李小映,又火上浇油道:“好伤心啊,沈叔叔竟然不是万能的。”
沈云臻侧首看了李小映一眼,果然下一刻,金宝伤心的哭声便再次传来。
接下来的几日,金宝疏远了沈云臻,反倒和李小映玩在了一起。
两人一起摘桑葚吃,还一起去小溪中玩水。
那天,沈云臻向小溪的方向行去,远远便听到了李小映的声音,后来他停下脚步站在远处一连叫了几声都无人应答,他有些担心,便来到小溪旁,却发现只有金宝一人。
“你小映姐姐呢?”沈云臻问道。
金宝用手指了指一旁,“她在那里。”
沈云臻这才注意到李小映整个人沉在水下,好像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这才自水中直起身来。
沈云臻问她,“你在做什么?”
李小映嘻嘻笑道:“在练习憋气。”
“崔涉找……”沈云臻刚开口,便被金宝的话打断了。
“你输了……”金宝凑近李小映,捧着水就朝李小映泼去。
很快两人便再次玩闹着打起了水仗。
沈云臻在岸边看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李小映的声音,“大人……”
沈云臻回过首,谁知迎面而来的竟是一捧水,是金宝泼的。
“你们……”沈云臻刚想说些什么,竟然再次被水打断。
李小映和金宝一边笑一边不断捧水向沈云臻泼去,水顺着他的袍角滴落在地。
沈云臻就欲再次抬步离去,谁知金宝忙上前一把捉住他的袍袖,将他往水里拽。
地面有些湿滑,沈云臻竟然被这个力道带着,直直地向后仰去,最后落入了溪水中。
荡起的水花,溅了李小映和金宝满脸满身。
沈云臻刚想自水中坐起,便被李小映一把按住肩膀,沈云臻望向李小映。
李小映忙向金宝道:“金宝快来!”
金宝忙上前朝他泼水,很快李小映也加入了。
在她们猛烈的攻势下,沈云臻竟然没有丝毫还手之机,他忙笑着用手做挡。
那天,三人的欢笑声,在溪面上回荡了许久。
印象里,李小映好像从未这样笑过,这样没有任何顾忌发自心底的笑。
三人回去后,都先回房换了干净的衣服,而后来到正堂。已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沈云臻去厨房帮忙,没过多久饭菜便好了。
席间,崔涉向他们道:“桥马上要竣工了,最多还有十日。到时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李小映闻言沉吟笑道:“多谢崔大哥,为了帮我们,一直忙着赶工。”
崔涉感慨道:“说心里话,我是真想让你们在我家里就这样住下去,可我很清楚你们都是干大事的人,有胸怀有抱负,自然越早回去,对你们越好……”
深夜时分,傅盈波下楼去厨房倒水喝,无意中看到了坐在房顶吃桑葚的李小映。她取了一坛酒走出来,仰首望向李小映,“喝酒吗?”
李小映欣喜地点点头,自房顶跃下,将怀里的装着桑葚的小篮子放在石桌上,两人在桌前坐下。
酒过三巡,李小映向傅盈波道:“傅姐姐的名字,我之前听到过……”
“在何处听到过?”傅盈波从容不迫地问道。
李小映想了想,“傅姐姐是不是有个弟弟叫傅江?”
傅盈波沉吟片刻,“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暗中调查过我……”李小映双目一弯,“于是我也调查了下他……”李小映只是单纯地调查傅江这个人,只是他的姐姐傅盈波太过出名,在青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也顺带地知晓了她的事迹。
傅盈波喝了口酒,笑了笑,“其实,他现在已经不是我弟弟了。”她顿了顿,望着李小映,“你调查到的我是怎样一个人?”
“一直无人求娶,但你浑不在意,离家独居……”李小映喃喃道:“有很多男子成为了你的入幕之宾……”她也自此成了声名狼藉的荡妇,也成为令家人蒙羞的存在。
傅盈波又喝了口酒,“还有吗?”
李小映继续道:“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了,带着那些与你有旧的男子一起私奔了……”
傅盈波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
李小映没有追问传言的真伪,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隐约看到了,两人谈话间,有一名男子悄悄自小楼中离开,不是崔涉,而是崔涉手下的工匠丁卓。
傅盈波竟是为了掩护丁卓离开,才主动叫李小映一起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