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吗？”沈云臻立在一处民房外，望着漆色剥落的大门向秦峥问道。
秦峥向沈云臻点头，“对，这就是高盛家。”
沈云臻这两日表面对李小映予取予求，陪着她买各种吃食，也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好让秦峥不受任何干扰地追查将血衣被放入徐统房内的那个神秘人。
秦峥一路追查，最后查到了这名叫高盛的男子这里。
沈云臻推门而入，原本正在院中做木工的高盛，看到他们，二话不说就遁墙逃跑。
好在秦峥眼疾手快，带人很快便将高盛押到了沈云臻跟前。
“为何要跑？”沈云臻望着高盛问道。
高盛看了沈云臻一眼有些忿忿地别过头去并不答话。
沈云臻继续道：“半月前徐府有人找你做箱子，你去徐府是事出有因。但是七日前的深夜徐府并没有人找你做工，你为何会出现在徐府？”
秦峥见高盛一直不说话，训斥了他两句，但高盛只白了秦峥一眼，仍旧不愿开口。
沈云臻沉吟道：“只有杀害徐老的凶手，才会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徐府，为了处理之前不小心遗留下来的线索，否则常人避嫌还来……”
“我不是凶手！”高盛突然出声打断沈云臻的话，“我也曾受过徐老恩惠！恨不得将真凶碎尸万段！怎么可能会是杀害徐老的人？！”
“如果不是凶手，那件血衣你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沈云臻继续追问道。
高盛闻言一脸疑惑地望着沈云臻，“什么血衣？”
“你放入徐统房内的那个包裹里，装的正是徐老遇害时所穿的血衣！”秦峥提醒道。
“那不是血衣，那是能让徐公子查到真凶的证据。”高盛向秦峥道。
“看来你并未打开看过……”沈云臻沉吟问道：“让你去将这个罪证放到徐公子房间的人是谁？”
高盛梗着脖子道：“我不会说的。”他顿了顿，“那人并未骗我，血衣的确是能查到杀害徐老真凶的证据。”
“他就是靠这套说辞说服你去做这件事的吗？”沈云臻问道。
“那人的心和我们一样，见官府查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任何进展，所以才想自己尽份力！”
“我们是公门中人，由陛下钦定彻查徐老遇害一案，除了真凶外掌握线索最多的便是我们……”沈云臻看着高盛，“将血衣给你的人不排除就是凶手的人，还请你将所知道的与那人有关的一切都告知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早日将杀害徐老的真凶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高盛看着沈云臻道：“那人是见李小映始终无法被定罪，才设法从李小映那里夺来的这件证物，托我交还给徐家公子！他说得很对，徐家公子是徐老独子，他才是这世上最想抓住凶手的人！”
“你这个死脑筋！”秦峥看着高盛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问问那人得到了证物为什么不自己给徐统，还非得让你偷偷摸摸地送过去？！”
“我们都是想默默为徐老做些事……”高盛仍旧坚持。
沈云臻望着高盛，沉吟道：“如若那人真的如你所言，是凭借自己能为从凶手那里取得的血衣，你不觉得我们和他联手，才能更快将真凶绳之以法吗？”
高盛缓缓垂下头好似在思索。
“凶手只要一日还在逍遥法外，我等就一日寝食难安……”沈云臻继续道：“只有早日将杀害徐老的真凶绳之以法，才能告慰徐老的在天之灵……”
半晌后，高盛才抬首看向沈云臻，“他姓杜，我们都称他杜公子，他每次出现都是隔着帘幕或屏风，没人看到过他的真实面目，我只记得他身量不高。”
沈云臻默然片刻，“你们一共多少人？都是被杜公子暗中召集起来的吗？”
“十三个……”高盛看着沈云臻道：“我们都是受过徐老恩惠的人，不甘心看着残害徐老的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所以才在杜公子的带领下自愿结社。虽然我们报仇心切但都有分寸，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
“你们是何时集结起来的？”沈云臻问道。
“我是在徐老遇害后一个月入社的……”高盛道：“有几个人到的比我还早，应该是在徐老遇害后半个月……”
“杜公子都让你们做过什么事？”秦峥问道。
高盛想了想，“例如传信送东西之类的事……”
沈云臻突然想到，“徐老刚过世时，一个叫郭天的人带领手下兄弟袭击李小映，是杜公子命你们当中的人去给郭天传的信吗？”
“是。”高盛解释道：“杜公子说非常之时得用非常手段，这样做只是为了吓吓李小映，并没有想过取她性命……”
沈云臻沉吟片刻，“杜公子每次见你们是独自一人，还是会带手下？”
高盛点头，“会带一个手下。”
“是男是女？”
“是男子。”高盛道。
沈云臻默然半晌，“杜公子的衣物可曾熏过什么香？”
高盛忙点了点头，“有。好像是……”他思索半晌，始终想不好该怎么描述，“我是个粗人，对香料一窍不通。”
沈云臻从袖中掏出一个陶瓷小瓶，打开瓶塞，递给高盛，“是这种香吗？”
高盛接过闻了闻，忙点头，“就是这种香。”
从高盛家离开后，秦峥忍不住思索道：“身材矮小的男人……到底会是谁呢？徐文仲的弟子中也没有这号人啊……”他顿了顿，“对了大人，你给高盛闻的是什么香啊？”
沈云臻将那个小瓷瓶放回袖袋中，“沉水香。”
“喜欢用沉水香……”秦峥一边走一边继续思索道：“而且还擅于揣度人心，喜欢利用他人达成目的……”他说到这里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沈云臻，“难道是……”
沈云臻微微颔首，“是李小映。”
秦峥不解，“可是高盛和其他人一样，都证实那人是男子啊！”
“他们说每次杜公子见他们都会保持一定距离，若她藏头遮面，身着男装，未必不会被误认为是男子……”
“那声音……”秦峥突然想到，高盛刚刚说的杜公子每次都会带一个男手下，两人演个双簧就能完美解决。
“她与徐统历来不和，徐统在自己房内发现血衣，定然会疑心是她搞的鬼，如果是我我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到这里秦峥突然气愤不已，“绕了这么大一圈，最后血衣还不是她自己放的！”但他更多的则是不解，“真搞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如果只是单纯地耍人玩儿，至于搞这么复杂吗？！”
沈云臻闻言沉吟不语。
暮春时节，位于荒郊野岭的那座医馆，幽静得只能闻到清脆的鸟鸣声。
杨惠刚踏入院子，便闻到了药香。
房门前，闻人长吉的小药童阿束正在熬煮药材。
闻人长吉则在窗子里，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在晒太阳，那只黑猫正伏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闻人长吉听到脚步声，微微侧首，“杨姑娘来了？”
“先生……”杨惠望着闻人长吉，“我今日来是找你的药童的。”
闻人长吉笑了笑，“杨姑娘请便。”
“小朋友……”杨惠缓步走到阿束跟前，从袖中掏出一把糖果，“你跟着先生多久了？”
阿束接过，一边吃糖果，一边道：“三年。”
“一直跟着先生住在这里熬药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小药童笑着答道：“我能跟着先生学药，还能和狸奴一起玩儿，而且我们也不是一直在这里，是刚搬来这里的……”
“那之前是在哪里？”杨惠问道。
小药童说了一个住址，正是之前那个小贩所说的南宫瑾所住的那个庭院！
杨惠微微侧首望向正在逗猫的闻人长吉。那只猫逗弄着他的长发，他的唇角萦着宠溺的笑，手轻放在猫头上，并不阻止。
杨惠从袖中掏出徐文仲的画像，给阿束看，“见过这个人吗？”
阿束忙点头。
“什么时候见过？”
阿束想了想，“大概两个月半前……”
“在何处？”杨惠问道。
“之前我们住的地方。”
与那名小贩所说的不谋而合！
杨惠缓步踏入房内，来到闻人长吉跟前，“徐老出事前来见过先生？”
闻人长吉轻轻抚着怀里的猫，笑了笑，“徐老喜欢上了我的狸奴，所以来看看。”
所有人都知道，徐老生前最讨厌的便是猫。
杨惠没有拆穿闻人长吉，她见从他这里也问出什么，便沉吟道：“先生，职责所在，我需要带人搜查下你的药房。”
闻人长吉仍旧笑着，“杨姑娘请。”
药房中除了常规的药材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药。杨惠从中看到一个眼熟的小瓷瓶时，正是前几日，聆月从这里离开时带走的那瓶。
杨惠打开瓷瓶，闻了闻，发现这种药单独服下无毒，但若是七日之内闻到藏心香，便是剧毒。
杨惠突然想到最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这种药的味道，一个她极为熟悉的人身上，但她一时竟然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横楼的酒菜堪称宁州一绝，这里也向来座无虚席。好在沈云臻提前三日预定，这才终于得了一个雅间。
沈云臻命秦峥带人在横楼四周潜伏，独自来到雅间，李小映还未到，他便坐在桌边先饮了几口茶。
直到小二来又续了一遍茶水，沈云臻见早已过了两人约定的时间，便向小二道：“如果小映姑娘到了，告诉她我在这里等她。”
“她早就到了啊。”小二看着沈云臻，“她比大人还早到半个时辰呢……只是不知道后来去哪里了……”
小二离开后，沈云臻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墙角立着一个突兀的箱子。他打量了那个箱子半晌，起身上前掀开了箱盖，看到的竟是窝在里面睡得正熟的李小映，她怀里抱着一盘甜点，吃得没剩多少了。
沈云臻望了她片刻，“小映姑娘……”
李小映睁开双眼，望着沈云臻，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大人，你来了！”她向沈云臻嘻嘻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本想躲在这里吓一吓大人的。”李小映说着，忙从柜子里跳出来，和沈云臻一同在桌前落座。
菜上齐后，李小映便忙着吃东西，连话都少了很多。
酒足饭饱后，沈云臻望着心满意足的李小映道：“今日我们在此，小映姑娘可还记得缘由？”
李小映嘻嘻笑了笑，向沈云臻道：“听说有一种药饮下后，会让人身上浮现血斑，遇水则现，看起来就像是杜鹃花的形状……”
“小映姑娘可知这种药叫什么名字？”沈云臻沉吟问道。
李小映点头，“惜花令。”
“惜花令是由哪些药材制成的？”沈云臻追问道。
李小映摇摇头，“不知道。”
“多谢小映姑娘……”沈云臻顿了顿，“那件血……”
“那件血衣……”李小映突然打断了沈云臻为出口的话，“是我从凶案现场带走的。”
沈云臻没料到李小映会直接承认，“小映姑娘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引出真正的凶手……”李小映看着沈云臻，“第一个发现爹爹身亡的人其实是我，只不过我到的时候，凶手已经清理完现场离去了，唯独遗漏了这件血衣。我很清楚若是用常规之法，想要查到凶手难如登天，于是便将血衣藏了起来，为的便是让凶手掉以轻心，然后我再适时公开血衣，让凶手情急之下露出马脚……”
“那小映姑娘的目的达到了吗？”沈云臻沉吟问道。
李小映望着沈云臻，双目弯成了一对月牙，“自然达到了。”话音刚落，她一把从袖中拔出短剑，双目一凛，直刺沈云臻而去。
沈云臻下意识想躲，却发觉身上竟提不起一丝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