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仇人见面
王正2025-11-07 13:525,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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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离的办法很简单,他想让司徒煜混在定平大军中离开。

“让一粒米隐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进米缸中,你混在四千士卒中,就是神仙也不会一眼就发现你。”赵离胸有成竹地说,“即便是发现了,他们也未必敢轻举妄动。”

最直接的办法通常最有效,但可行性却最差,因为过于顺理成章,对手一样想得到。

“我在定平大军中最安全,但一旦出现意外,就是最坏的后果。”司徒煜摇头拒绝,“学宫外章国的军队是定平两倍以上,我不能让老侯爷因此事陷入困境,更不能让千百定平将士为我一个人牺牲,那对他们太不公平了。”

“你说得都对,可总要想个办法才好。”赵离有些烦躁起来,“子熠,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不愿连累我,但这一次我决不让你孤军奋战,我们同生共死,大不了一起血染大域学宫,也落得个痛快!”

“需要这么麻烦吗?”一直未曾说话的季布突然插话道,“灭一个国需要千军万马,但杀一个人,一把剑足矣。”

“说得好!”赵离拍手说道,“来个直截了当,釜底抽薪,张粲那个狗贼,我早就想收拾他!”

“这个人杀不得。”司徒煜制止了季布的想法,“他是章国高官,如果他死在大域学宫,正好给了章国占领学宫的借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司徒煜不再答话,而是站起身,在房中踱步,他眉头紧锁,在苦苦地思考着什么。

赵离知道,在司徒煜出神的时候绝不应该打扰他,因为在这个时候,他对所有的话都充耳不闻。赵离放松下来,开始好奇地打量瘫软在一旁人事不省的公孙痤。

“真的这么准吗?他会昏上整整半个时辰?”

“当然不是。”季布面无表情地答道,“他可以随时醒过来,不过我的拳头管够。”

一个人的懒散很多时候是源于他对另外一个人的信任和依赖,赵离相信司徒煜一定会在一段时间后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司徒煜突然停下脚步,神情变得轻松了许多,但眼神却更为坚定了。

“我与张粲一定会有一场遭遇,与其一味逃避,不如坦然面对,当初我在一无所有的情形下可以击败他,现在又怕他何来?”

“这么说,你已经有了对策?”赵离兴奋起来。

季布那双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眸中也露出期待的眼神。

“不错。”司徒煜点头一笑,“不过到时还要仰仗季兄的绝技,还要辛苦季衡帮我演一场戏。”

“天择”吉日,廖仲身着礼服,早早迎候在殿门之外。

昭成殿殿长八丈,宽五丈,殿中立蟠龙台柱四根,古朴典雅,庄重肃穆,正中是镇鸾先师的画像,两架编钟分列左右。作为学宫正殿,也是学宫祭酒接待贵宾的场所,每次“天择”,殿内都香烟缭绕,钟鼓齐鸣。此时门外的日晷显示辰时已过,大典即将开始,老夫子心中欣慰,只等爱徒到场。

昭成殿内座无虚席,十九国中除曹国为避风头未派人到场,其他各国特使均已到齐,学宫各位长老、司学也各就其位。

廖仲居中而坐,高冠博带、鹤发长髯,宛如上古仙人一般。

“列位公侯大人,自老朽接任祭酒以来,这已经是第十七次‘天择’大会了,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廖仲正坐施礼,“老朽年事已高,恐怕再难担此重任,因此老朽斗胆举荐一位贤人,此人博学多才、满腹经纶,是天下难得之奇才。老朽让他一同主持本次‘天择’,也让诸位亲眼见识一下他的人品与才干,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廖仲在天下威望极高,既然他有所举荐,各国使臣无不应声附和:“全凭老夫子做主,有此贤才,实乃学宫之福,大昭之幸。”

廖仲拱手致谢,转身抬手示意。

司徒煜款款走出屏风,向在座众人施礼,然后坐在廖仲身后,神色平静,气度淡然,虽然只是一名年轻学子,但在各国王公卿相面前却毫不显卑微,甚至隐约已有了君临天下之势。诸侯之中,已经有人微微颔首,老夫子果然目光如炬,这个年轻人是个人才。

司徒煜静静地环视众人,他的目光柔中带刚,内敛中透出犀利,既不畏缩怯懦,又不显得咄咄逼人。他有意看向章王起身后,在某一刻,他们的目光相遇,虽然他心中早有准备,但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章王嬴起身后,一个人在死死地注视着他,赤红的眸子像地狱中的鬼火,狠狠灼伤了司徒煜的眼睛。

张粲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开他的衣服,看看他胸前的文身。那曾经是他最满意的作品,自从这个名叫陈忌的少年逃走之后,他坑杀了所有“材料”,六年来未曾制作过一面屏风,既然无法拥有最好的选择,不如就此搁置。但是他并没有急于行动,在廖仲向大家介绍司徒煜的时候,他始终安静地坐在主公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对方。

他相信司徒煜也已经看到了他,也相信司徒煜此时内心一定非常恐慌,这令他感到愉悦。他深谙酷刑之道,如果是多人同时受刑,那么最后一人一定最为痛苦,如果人数够多,通常在还没有轮到他的时候就已经崩溃。道理很简单,在确知痛苦无可避免的情况下,等待的时间越久,对猎物的折磨也就越多。

直到廖仲的话讲完,他才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张粲早已接到杜缺等人的禀报,看来赵离是不愿轻易就范,那么就不得不给他们施加一些压力了。

“司徒先生一向可好。”张粲面露微笑,拱手致意,“在下有一事烦劳先生指点。”

在这一刻,信阳君明显地察觉到司徒煜有一丝慌乱,他不再像平时那般镇定自若,气势上也明显落于下风,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司徒煜如此不安。

“张大人有话请讲。”司徒煜微微拱手道,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六年前,在下家中丢失了一样东西,敢问夫子是否知道它的下落?”

“大人家中丢失何物?”

“一匹素罗。”

虽然大家并没有猜到其中的内情,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廖仲道:“张大人有何见教,不妨直接讲明。今天是天择首日,不要耽误了各国挑选贤才。”

张粲深施一礼:“既然祭酒大人示下,外臣就却之不恭了。如有冒犯,还望祭酒和各位夫子恕罪。”

廖仲坦然道:“大人但说无妨,各国公侯大夫都在,一切都会有个公论。”

“如此,多谢祭酒大人。”张粲再度施礼,看向两旁众人,“外臣才疏学浅,有一事不明,请问祭酒大人与各位公侯,依大昭律令,什么人有资格担任祭酒?”

廖仲会错了意,误以为张粲在质疑司徒煜的平民身份,他朗声说道:“学宫祭酒人选一向不拘一格,自镇鸾先师以来,二十三位祭酒当中,有十一位出自平民,包括老朽在内。”

“老夫子误会了,外臣怎敢质疑大人?平民大众之中常有英杰出现,也是不争之事实,在下身为章国重臣,焉能如此不明事理?”张粲阴恻恻地笑道,“外臣的意思是,如果他是囚徒或者奴隶呢?”

此话一出,四座哗然。

张粲的声音轻柔婉转,但足以令人瞠目结舌,此时不止信阳君,在座的各位都看到了司徒煜脸色骤变,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慌乱。

“大胆!”扈铭一声断喝,声震屋宇,“敢在大域学宫胡言乱语,扰乱‘天择大会’?!”

“夫子息怒,外臣若没有真凭实据,又怎敢在昭成殿信口雌黄,外臣此举非为别事,为的是大域学宫的声誉和我大昭的朗朗乾坤。”张粲转身面对众人,手指司徒煜,大声说道,“各位公侯,在各位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不世贤才,而是一名声名狼藉的逃奴!”

这句话无异于在昭成殿炸响了一声霹雳,几乎整个大殿都动摇了起来。

扈铭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一把抽出佩剑,大步冲向张粲,厉声喝道:“无耻匹夫安敢侮辱大域学宫!”

扈铭力能举鼎,盛怒之下的一剑只怕会将张粲斩为两段。

一柄剑及时地挡住了扈铭的一击,发出沉重的金属相撞的钝响,章王起抢先一步挡在张粲跟前,敏捷地拔剑格挡,剑锋相交,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嬴起冷笑道:“事实未清就拔剑相向,夫子是要杀人灭口吗?”

扈铭反唇相讥:“果然有其君必有其臣,原来章国人只会无中生有,含血喷人。”

“大域学宫难道不是光明磊落的所在吗?眼下双方俱在,何不请这位司徒先生当面对质?”

“好,就依章王之言!”

“大丈夫一言九鼎。”

大域学宫新任祭酒竟然是出身卑微的逃奴,这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事。

高漳君赵介几乎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司徒煜在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认得,他也曾经觉得这个年轻人充满神秘感,也曾经想过司徒煜的各种可能,但从未想过他会是一个逃奴。

但并非所有人都不信,昭成殿内,除去两个当事人之外,至少还有两人相信张粲所言非虚。

廖仲当然是其中之一。

自从见到司徒煜的那天起,他就感到这个苍白消瘦的年轻人与其他人不同,他身上有一种可怕的力量,虽然廖仲并不清楚他的身世详情,但却可以断定他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也拥有能成就大事的气质。

他唯一担心的是司徒煜身上那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这个孩子心中有一团烈火,或者照亮乾坤,或者毁天灭地。

另外一个人自然是信阳君。

在廖仲推荐司徒煜接任祭酒之时,卫野曾一时颇为惊诧,司徒煜不是已经归于主公帐下了吗?怎么会跑回来做祭酒?

信阳君暗中示意卫野不要大惊小怪。

“人各有志,凡事不可强求。”

其实自从前日司徒煜黯然离开后,他就知道司徒煜不会再回来了。他之所以欣赏司徒煜,是因为司徒煜在一些地方与他非常相像,但这恰恰又是两人无法相处的原因。两人都极为精明,心智极为强大,但又都有自己的宿志,而不愿为他人所用。

“看来你我君臣缘分已尽。”信阳君不无遗憾地想,“但愿今生不必与你为敌。”

对于张粲的话,信阳君深信不疑。他很了解张粲,张粲是他的敌人,一出道就坏了他颠覆曹国的大计,此人称得上青年才俊,天下英才能与司徒煜相比之人寥寥无几,而张粲必属其一。他也许没有司徒煜治国安邦的宏韬伟略,但手段狠辣却远胜司徒煜十倍,只是想不到他们竟有这样的渊源。

“张大夫,既然你如此笃定,那么请出示证据,让在座各位看个清楚。”廖仲说道。

“证据自然是有,不过要请司徒先生配合一下。”张粲狡黠地一笑。

“有就是有,没有就没有,不要这么绕来绕去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鬼斧第一个不耐烦地叫道,“你要是闲着没事想斗嘴玩,老夫陪你耍个三天三夜。”

张粲没有理会鬼斧的嘲讽,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司徒煜:“敢问司徒先生身在哪个学院?”

“孟章。”

张粲点头一笑:“在下命小福薄,无缘学宫圣地,不过道听途说,也对学宫概况略知一二。在下听说学宫内孟章、陵光学院之服装为交领,而监兵、执明为立领。”他转身环视众人:“不知各位有没有注意到,身为孟章学子的司徒先生,穿的竟是立领的内衣。”

司徒煜的神色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信阳君心中一动,他也曾注意到这一细节,当时只道是衣着小事,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这其中果然另有蹊跷。

“这也轮得到你管吗?”鬼斧大笑道,“这与逃奴有什么干系?我看你真是栽赃都不会栽。他穿立领的衣裳就是为了保暖不行吗?不瞒你说,我老鬼经常不穿内衣。”他一把扯开上衣,把肥胖的肚皮拍得山响,“我就图个凉快,你管得着吗?”

张粲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他始终保持平静:“可惜司徒先生穿立领内衣不是为了保暖,而是为了遮掩一样东西。”他看向司徒煜:“我说得没错吧,夫子?”他刻意把夫子二字说得很重,“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司徒先生?陈忌?裴忌?或者……素罗?”

众人好奇地看着张粲,猜不出他是故作惊人之语,还是有什么真凭实据。

张粲有些喜形于色的得意:“这位司徒先生身上有一处文身,位于右胸锁骨下方,图案是一朵木槿花。不知夫子是否愿意当众验证呢?”

“这里是昭成宝殿,在这里袒衣露体成何体统?!”扈铭大声反对。

“常言道,大礼不辞小让,您以为是体统事大,还是学宫声誉事大?”张粲看向司徒煜,冷笑道,“难道你连脱衣服以证清白都不敢吗?”

在众人争执的过程中,司徒煜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沉默,似乎大家在谈论的不是他。此时他缓缓起身,走到大殿正中,沉声道:“各位夫子,各位大人,既然张大人执意认为在下是他府上的逃奴,为了学宫声誉,在下愿肉袒以示清白。”

信阳君不由替司徒煜捏了一把冷汗,显然他已经被逼入绝境。

“不要!”门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大喊,一个人快步冲进大殿,一把拉住司徒煜,正是赵离。

“士可杀不可辱,子熠,这个祭酒不做也罢!”赵离拉起司徒煜向外走去。

赵离的突然闯入令高漳君非常尴尬,这孩子实在是太冲动、太幼稚了。

赵介喝道:“季衡,你要做什么?”

“爹,我要带子熠回定平。”

“胡闹,当着各国公侯,成何体统?!”

张粲岂能轻易放走仇人,抢上一步,挡在面前,悠然道:“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这位一定是高漳君的四公子了。”

“不错。”

张粲星眸闪烁:“公子这么急着带他走,难道是知道了什么隐情吗?”

“朗朗乾坤,来去自由,你敢挡我的路?!”

“不敢。”张粲一副谦卑的样子,“在下素来仰慕赵侯,岂敢跟公子作对?只是怕公子受了歹人的蒙蔽,招惹是非,陷老侯爷于不义,在国君那里也不好交代。”

“你不用拿国君压我,这件事与家父无干,塌天大祸本公子一人承担。”

张粲媚笑道:“公子凤髓龙血,前途无量,为了一个卑贱的奴隶值得吗?在下家里有不少奴隶,既有豆蔻年华的处女,也有玉树临风的少男,如果公子喜欢,在下一定倾囊相赠。”

他漂亮的眼睛突然变得狰狞,充满杀气:“但这个人断然不可,因为他不只是鄙人府上的逃奴,还是杀害章国特使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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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反败为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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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域学宫(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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