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反败为胜
王正2025-11-07 13:525,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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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难道你想看我蒙受不白之冤吗?”司徒煜平静地看着赵离,轻轻推开他的手,“别担心,不妨事的。”

司徒煜的善解人意令高漳君心生感激,如果赵离任性地将此事闹大,最为难的人是他,如果说昨晚与章军的冲突还可以解释成为保卫大域学宫,那么今天各国使臣都在,实在是师出无名,但他又怎能眼看着爱子置身险境?老侯爷五内俱焚,心中暗自懊悔自己把孩子宠坏了。

赵离又怎么不知道父亲的苦衷,但事关司徒煜的生死,别无他法,他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章王嬴起却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年轻人颇有几分欣赏,虽然这小子有些莽撞,但是率性勇敢,是一条好汉,而且高大英俊,配得上我的女儿。他对张粲的私仇并不在意,但几年前特使须引之死,却一直是章国的耻辱,也一直是他心头的一处隐痛。

张粲像一头将猎物逼入绝境的猎豹,贪婪地注视着司徒煜,仿佛要用目光将他撕成碎片,由于激动,美丽的眼睛变得更加红赤,仿佛下一刻就要有鲜血涌出。

司徒煜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褪下青衫,敞开内衣,胸前的锁骨上,赫然是一处刺青。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枚刺青上,它的位置与张粲所说的完全一致,但图案却不是美丽的木槿花,而是一头狰狞的异兽。

全场一片哗然,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信阳君都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吁。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当场的两人,等待着这桩奇事的分晓。

“章国人真是好眼力,连花木和走兽都不分了,你们家的木槿长这样?”鬼斧第一个叫起来。

张粲本来毫无血色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心中懊悔不已,他身为刺青妙手,却疏忽了一件很简单的事——刺青是可以修改的。他过于自负,以至于再一次低估了对手,不仅未能报仇,还令自己身陷困境。

司徒煜轻轻掩住衣襟,穿好外袍,轻轻拱手:“有劳各位大人还学生清白。学生自幼体弱多病,父母想尽办法求医问药皆无济于事,十岁时得一世外高人指点,说学生八字生得不好,命犯太岁,必定活不到十五岁,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在锁骨之下纹一头异兽,两凶相克,方能长命百岁。”他娓娓道来,眼睛却看向张粲:“高人的话果然不错,学生如今已经平安地活到了二十一岁,看样子还可以再活很久。”

“且慢。”章王起突然插话道,“司徒先生,寡人有一事不明,既然两位素昧平生,刺青也不是张大夫所纹,他又如何能说出阁下这处刺青的准确位置?”

章国大臣当众丢丑,嬴起身为国君也感到脸上无光,自然要为章国挽回一些颜面,可惜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是司徒煜。

司徒煜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叹息道:“有道是,天理昭彰,多行不义必自毙。既然章王一定要问,那么在下也不得不勉为其难了。”他看着章王起道,“我与张大夫并非素昧平生,我们昨天才刚刚见过面,而且有过一次不为人知的深谈。”司徒煜看向张粲道,“这位张大夫要在下做一件事,在下本不愿当众提起,为的是不想有损章、良两国之交好,但眼下为求清白,也只得公之于众了。”

司徒煜有意停顿了一下,众人随着司徒煜的眼神一起看向张粲。

“众所周知,承蒙信阳君大恩,在下被招募为门客,不日即将随主公去往良国,可是大家不免要问,在下为什么又临时改变主意,自食其言,要留在学宫就任祭酒呢?”司徒煜用手一指,义愤填膺道,“就是因为这位张大人要在下去良国为他卧底,刺探虚实,向他禀报信阳君的一举一动,必要时甚至……”

司徒煜下意识地止住话头,但在场的人无不深谙权谋之道,谁又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呢?众人一片哗然,竟然有人要在信阳君身边安插眼线,可真是太胆大包天了。

司徒煜的话合情合理,榜文已经贴出,所有人都知道司徒煜是信阳君器重的门客,张粲自然也不例外,如果他要收买人做卧底,司徒煜显然是最佳人选。

司徒煜逼视着张粲:“张大人是个坦荡君子,今日当着信阳君和章王以及各位公侯的面,你敢不敢把你昨天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张粲不由大惊,他对司徒煜的反戈一击毫无防备,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我没有……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见过你!”

“原来张大夫没有见过我。”司徒煜冷笑道,“您不是说我是府上的家奴吗?”

现场众人议论纷纷,张粲前后矛盾的话令自己陷入困境。

司徒煜从怀中掏出一枚宝珠,举在手中:“张大人出手大方,花重金收买在下,甚至不惜以七彩天珠相赠。”

宝珠光彩夺目,在光线幽暗的昭成殿中灿若星辰,引得大家的眼睛随之一亮。

“如此无价至宝,章王不会不认得吧?”

无须解释,在座所有人都认得这枚宝珠,此乃是章国至宝,当年章宣公在诸侯会盟之际受天子所赐,天下只此一枚,曾有国家想以十五座城来交换,章国都未曾答应。一年前,章王特地赏赐于张粲。张粲万分珍惜,时刻佩于身边,就连就寝都从不离身,怎么会在他手里?

张粲下意识地看向腰间,随身宝珠竟然踪迹不见!张粲额头上沁出冷汗,仿佛司徒煜手中托的不是宝珠,而是来自地府的勾魂帖。他感到百口莫辩,司徒煜心思果然缜密,这一切被他编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在下感念信阳君大恩,不愿做此卑鄙勾当,又得罪不起这位章国权臣,于是只能连夜出逃,打算一走了之,没想到张大夫竟派人于半路截杀,要杀我灭口。多亏章国长公主赶到,在下才侥幸逃过一死。”他看向章王起,“章王如果不信,可向公主殿下核实。”

嬴起不相信张粲会如此愚蠢,但司徒煜的话确实无法反驳,就连证人都是章国公主,真可谓天衣无缝。嬴起不由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如果可以得到他的辅佐,寡人一定会如虎添翼。

张粲哑口无言,他知道司徒煜这一次绝不会留下任何破绽。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自出道以来,他一向都是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只有这个陈忌,想不到今天竟然第二次栽在他的手上。

信阳君暗中称赞,这个司徒煜果然非同小可,年纪轻轻却可称得上老谋深算,这一招既保全了自己,又以其人之道反制对手,另外还能挑起章、良两国的矛盾,可谓一箭三雕。他当然不信司徒煜的这番话,但却对他的计谋大为欣赏。他自己深谙权谋之道,对高明的谋士不免有惺惺相惜之感。

司徒煜将宝珠交给章王起,正色道:“宝珠原物奉还,是非曲直各位想必自有公论。”

“先生说了这么多,寡人并无异议,只是先生还是没有说明刺青一事,恕寡人愚钝,还望先生明示。”章王起不愿破坏刚刚与良国建立的良好关系,再次将话题引向刺青。

“显而易见,这位张大夫收买不成,截杀未遂,于是就栽赃陷害,终究要置在下于死地,以免他的阴谋败露。”司徒煜朗声说道,“在下曾对人提起胸前有一刺青,在下乃阳山国人氏,在我们那里这种怪兽被称为‘暮馑’,暮是暮色之暮,馑是饥馑之馑。”

“不错。”一旁,阳山国使臣说道,“鄙邑的确有这个传说,这是一种藏身在森林之内,专门在夜间吃人的怪兽。”

“可惜这位张大夫只听得‘暮馑’之音,误以为在下刺的是一朵木槿花,于是就煞费苦心地编造出逃奴一事来栽赃诬陷,说到这里我倒是要请问张大人,您如此迫切地想为当年章国特使被杀一案找个凶手顶罪,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自成公以来,章国鲜有败绩,但这一次在大域学宫的昭成殿上,当着各国使节,却败得片甲不留。这一战虽然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狼烟烽火,却令章国颜面尽失,威名扫地。

司徒煜先让季布凭着神鬼莫测的身法盗取张粲贴身的宝珠,以此佐证自己的指控,然后在昭成殿上假做惊惧,又让赵离配合自己做戏,似乎极其畏惧当场检验,这一切只为麻痹张粲,让他认为自己已是他网中的鱼虾、案上的猪羊,任其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以此诱敌深入,待时机成熟之际,突然反戈一击,令对手猝不及防,完全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计谋之完美,堪称神机妙算。

但廖仲却感到了一丝忧虑。虽然他知道司徒煜这么做是为求自保,但其手段之凌厉,思谋之缜密,还是让廖仲从中看到了司徒煜身上狠辣的一面。好在他本性善良,心地柔和,但愿他今生永远不会堕入黑暗,廖仲心中暗自祈祷。

昭成殿中发生的一幕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大域学宫的每一个角落,大家添枝加叶,极尽夸张渲染之能事,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越是这样越会传得神乎其神,就连足不出户的霍安都听到了好几个版本。

霍安前日和公主一番恶斗,虽未伤筋动骨,但也着实受了些荼毒,左腿扭伤,英俊的脸上多了两块瘀青,最令他沮丧的是那颗被他视如珍宝的虎牙护身符不见了,他和田武三人找到半夜,将演武场前后左右翻了好几遍都未找到。难道这枚虎牙是神仙所赐,如今好运不再,护身符被神仙收回去了?霍安越想越烦,加之脸上带伤,羞于见人,一天未曾出门,躲在寝居中生闷气。

没想到闭门家中坐,还是会有烦心的事找上门来。今天陆续有人来告诉他昭成殿发生的精彩一幕,虽然说法各有侧重,但内容却大同小异,无外乎是司徒煜如何遭人陷害,然后绝地反击,有理有据地把对方逼入绝境,大获全胜,司徒煜如何了不起,如何给大域学宫增光添彩。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们都身临其境似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霍安听得火大,不耐烦地把这些多嘴的人都赶了出去,一个只会玩弄口舌的谋士,有这么值得崇拜吗?你们见过真的英雄吗?不过令他感到一丝欣慰的是,被司徒煜算计的章国人似乎就是昨天让他极为厌恶的家伙。

霍安的坏运气早在前日一早就开始了,一个自称章国大夫的小白脸找上门来,送上一份厚礼,向他打听司徒煜的状况。来人温文尔雅,外貌俊美,一双发红的眼睛仿佛是传说中的狐妖,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每句话似乎都很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但又说半句留半句,旁敲侧击地套霍安的话。霍安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故弄玄虚、阴阳怪气的嘴脸,那个司徒煜也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非要绕来绕去,好像别人都是傻子一样。霍安越听越觉得谋士真是讨厌至极。

霍安很有些不耐烦,但又不便发作,一直保持着起码的礼节和冷静,耐着性子陪了半个时辰,听得云里雾里,始终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就在霍安实在忍无可忍,正要发作的时候,“狐妖”突然客气地起身告辞了。

“时辰不早了,在下就不打扰了,改日还有事要麻烦公子。”

等霍安反应过来,拎起礼物追出门外,“狐妖”早已走远。

无功受禄,霍安感到有些尴尬,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难道就只是为了聊几句天?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霍安是一个很容易殃及池鱼的人,因为不喜欢送礼的人,连这些精美的礼物都懒得看上一眼,他出手大方,第二天就分给了身边的一帮兄弟们。

礼物甩了出去,但人情还在。所以在张粲派人来请的时候,霍安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去赴约了。收了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就此不再见面,似乎有点儿太不君子了。

大域学宫依山而建。天问山位于大域学宫的南部,山势雄伟,山峰壁立,高耸入云。山体由黑色的岩石构成,满山苍翠的树木,盖地遮天,从山麓一直延伸到山顶。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给山体涂上一层苍茫的暮色,风起处,林波汹涌起伏,气势雄浑。幽深的山谷间弥漫着薄雾,显得清静阴森。

张粲此时正在山顶的松树下,负手而立,神态从容潇洒。他是个处变不惊的人,昭成殿的失利虽然令他措手不及,但他深知一场战役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一个回合的输赢也无法决定最终的胜负。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他还有下一步棋要走。

赵离出了一口恶气,立刻开始张罗去黄丘痛饮一番,以示庆祝。司徒煜却并未感到轻松,虽然赢得一筹,但危险却远远没有过去,张粲不是一个甘心失败的人,他一定会伺机反扑。

既然行踪被仇人发觉,司徒煜深知留在学宫做祭酒之事已然化为泡影。张粲不会给他时间壮大力量,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置他于死地。现在要做的是趁对手一蹶不振之际尽快离开学宫,只等章国大军一撤,立刻逃往定平国。在那里有强大的军队保护,张粲的势力才会鞭长莫及。

司徒煜猜得不错,就像博弈或技击高手一样,真正顶级的谋士绝不会只想一步,他们通常会未雨绸缪,留有后招。但他没有想到张粲的反击会如此之快,仅仅过了一天,第二次危机就降临了,而且更为凶险。

远处奇山兀立,群山连亘,脚下白云迷漫,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这里峰峦叠嶂,人迹罕至,非常清静。霍安在大域学宫三年,都未曾来过这里。谋士们总是喜欢遮遮掩掩,一点儿都不光明磊落,霍安心中想道。

不过这次“狐妖”却没有像昨日那样绕弯子,而是直奔主题,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昨日昭成殿发生的事,想必公子业已听说。”

“不错。”霍安点头道,心中暗想,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还要在我面前再出一次丑?

“关于司徒煜的话,公子认为是真是假?”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样?与我什么相干?”

“当然与公子有关。”张粲邪魅地一笑,“如果是真,那么他日后就是学宫祭酒,前途无量,就连公子都无法相比。”

张粲刻意用司徒煜和霍安相比,想要以此引起霍安的妒忌。

“如果是假呢?”霍安冷冷地问道。

“如果是假,那么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山风吹过,张粲声音依然柔和,但霍安却感到一阵战栗。

“此话怎讲?”

“公子想必知道,在下有权处死舍下的逃奴,我会令他死得很慢,我会令他仔细品味每一次痛苦。”他仿佛在憧憬一件美好万分的事情。

霍安心中涌起一阵恶心,他是军人,不是刽子手,他不惧怕流血,却并不嗜血。

“如果您可以证明他是府上的逃奴,又何必要等到现在呢?”

“因为在下需要公子的首肯。”张粲一脸诚挚的神情。

“大人误会了,司徒煜不是在下的朋友。”霍安冷冷说道,“您要杀要剐,不必与我商量。”

“公子没有听懂在下的意思。”张粲又露出狐媚而狡黠的笑容,“司徒煜虽然与公子无关,可以证明他是逃奴的关键人物却与公子有关。”

“何人?”霍安好奇地问道。

张粲没有回答,他轻轻击掌,一个人应声从身后的树丛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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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阅读:第三十章 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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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域学宫(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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