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五)
我见青山2023-10-26 08:217,056

  邓玉坤从未将宋时与放在眼里。在他眼中,这个女人能掀起的所有风浪,全是因为她背后站着唐怀风。

   

  不得不承认,最开始想要取代唐家的计划还是有些心急了,才引起唐怀风的报复。不过邓玉坤现在并不慌张。雄州商会他已经拱手让出,和唐怀风也就没有了利益冲突。而男女之间的事,最是抵不过时间消磨的。他只要仔细筹谋,耐心等待,当宋时与失去唐怀风青睐的那一天,就是他送她去见阎王的时候。

   

  现在最要紧的,是他这个尾巴翘到天上的亲家。

   

  白三喜带着白予舟敬酒回来,最后回到了他们这张主桌。此时正好唐怀风正被隔壁桌一群商人拉着敬酒,郭、魏两人便拉着白三喜喝了起来。白三喜已明显有了几分醉意,他搭着二人的肩膀,少不得说了很多动感情的话。

   

  “两位弟弟,从今往后,有我白三喜一口汤喝,就有你们一口肉吃。咱们都是雄州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和那些小商人不是一个档次。只要咱们携起手来,谁敢给咱们脸色瞧?是,过去咱们因为一些小事,产生了一些龃龉,但是这都不是哥哥的本意。咱们兄弟,还是得好好的。”

   

  “是,是。公子以后出了仕,那朝廷里面的风向定然比我们敏感得多。”

   

  “以后就全仰仗白老哥提携了。”

   

  这番话说得白三喜颇为受用。一杯酒下肚,三人便如亲兄弟一般了。三人隔着邓玉坤聊得热络,邓玉坤被夹在中间冷眼瞧着,捏着酒杯的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唐怀风被众人簇拥着,推杯换盏之际,回首看向宋时与的方向,却发现座位已然是空着的了。唐怀风应付了众人回到桌边,问闷头吃饭的邹四娘道:“她人呢?”

   

  邹四娘朝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出去了。”

   

  唐怀风环顾四周,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个很不好的现象——白予舟也不在了。唐怀风的酒一下酒醒了,他未曾声张,穿过大门追了出去。

   

  白家前厅个后院中间隔着一个四方的院子。院子四周种着几丛花木,阳春里枝节泛绿,略显萧疏。北方的庭院总是少几分灵秀味道。就像花木疏影下站着的两个人,看似亲密,却又隔着相当的距离。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怎么会让你给我做妾呢?”白予舟有些焦急,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两分,“我不过是想好好照顾你。”

   

  “你不必照顾我的,我也不想被人照顾。”宋时与道。

   

  “那怎么行,这个世道很艰难的,尤其你一个女子又是孤身一人。从前我是没有办法,但现在不一样了。”白予舟顿了顿,“我想好了,让我娘认你当女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你要是出嫁,我给你厚厚地备上嫁妆。你若是不想嫁人,就在家里住。我以后当官了挣钱了,我养你一辈子。”

   

  宋时与仰头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善良却执拗的孩子,她有点不忍戳破他的美梦。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怎么想。你的妻子,又会怎么想?还有你的岳丈,他们能容得下我么?”宋时与道,“其实你放不下的不是我,是你心里那份愧疚。可你不用觉得愧疚。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只是个孩子。你也无能为力啊。”

   

  后面的话白予舟却根本没听进去。他只听到了宋时与担心他的家人不会接受他。白予舟道:“你不用管别人的态度。反正我也早就厌烦了这个家。他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带着你和我娘搬出去。哪怕租个房子,每日粗茶淡饭,我们也能一起生活。”

   

  却说后院里的宴席,倒不似前厅持续的那么久。女眷们的社交往往不在饭桌上,而在牌桌上。一起用完了午膳,便支起了几桌叶子牌,平素相好的几人凑在一桌玩起来。

   

  “母亲身子不好,该是疲累了。卢妈妈,扶母亲回去休息吧,此处有我呢。”邓菀满脸堆笑,对孙知意说道。

   

  “是啊,亲家母不要过于操劳,快去休息吧。”邓大娘子道。

   

  在往常,孙知意从不与邓菀在社交场上争高下。儿媳常常压着婆母一头,想必整个雄州早就将她当成了一个笑话。但今天不一样了,她得撑住,给自己儿子做脸。

   

  “我倒不觉得疲累。”孙知意道,“周大娘子,素来听说您叶子牌打得好,今日咱们也凑一桌?”

   

  周大娘子点头道:“那自然是好。要说我家搬来雄州这么久,人人都做过我的牌搭子,还就没跟白大娘子一处玩过。今日我可是来着了。”

   

  孙知意便和周大娘子、邓大娘子上了桌。邓菀刚在最后的空位上坐下,就听孙知意道:“你不要同长辈们一桌。去烧一壶茶水,伺候牌局吧。”

   

  邓菀的身体僵住。她素来是以白家院君的姿态在后宅行走的,今日竟然她伺候茶水?这分明是下人的活!邓菀眼睛一瞪,不满都写在脸上。她刚要回嘴,却见邓大娘子给她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邓菀这才意识到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她们这一桌的一举一动。在众人眼中,孙知意是她的婆母。她不能当众落下一个不敬婆母的罪名。

   

  “是。”邓菀压下所有不满,起身下了桌。她穿过房间,向门口走去。一路上所有的目光都像是加诸在她身上的刀剑,让她感到无比屈辱。

   

  “老虔婆!看你还能活多久!”邓菀走到无人处,忍不住高声骂了一句。身后跟着她的女使瑟缩着不敢抬头。

   

  “愣着干什么!烧水烹茶去!”邓菀厉声呵斥。女使躬身退后,快步往厨房去了。

   

  忽然廊子底下传来一声轻笑:“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妹妹怎么火气这么大呢。”

   

  邓芸从乌漆木柱后探出头来,一手抬起绢扇挡住阳光。半透明的阴影将她的脸遮住了一半。邓菀没想到此处有人,惊讶之余,急忙接道:“姐姐怎么在这儿?”

   

  “我嫌屋里憋闷,出来透口气。”邓芸转过身,双手撑在栏杆上,背对着阳光,“你不觉得这样过日子很没意思么?你再聪明能干,不也被你婆婆压着一头。这样的日子还不知要熬多久,又是何苦呢?”

   

  邓菀听不明白邓芸话里的迷茫和不甘,她只知道邓芸说她被婆婆压了一头,这就是在嘲笑她。

   

  邓菀双手环抱胸前,勾起唇角:“姐姐还是别替我操心了。等我家环儿长大,金榜题名娶妻生子,就是我熬出来的时候。姐姐的日子才是真没意思吧。”

   

  邓芸怔怔地看着邓菀,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她想不明白她们姐妹到底为什么那么恨对方,但现在追问这个好像也没意义了。那就继续斗下去吧,也算日子有点盼头。

   

  此时一个前院的小厮贴着墙根走来,走到远处廊柱下,对值守的女使说了句什么。女使立刻来到邓菀面前,附在她耳边传话。

   

  邓菀的脸色立时变了:“当真?”

   

  女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廊柱下的小厮。

   

  邓菀脸色涨红:“带上几个得力的,跟我走!”

   

  邓菀一行人风风火火走到中间的四方庭院时,正好听见白予舟说要带着宋时与和他娘搬出去的话。只这一句,邓菀的怒意已经到了顶点:“你个贱人!”她快步冲上去,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宋时与毫无准备之下被打了个踉跄,脸颊初时麻木,然后针扎一般火辣辣地烧灼起来。邓菀的手又扬了起来,但这次有两个人挡在了宋时与的面前。一个是白予舟,另一个是唐怀风。

   

  唐怀风其实早就来了。他一直躲在花木之后,揣着手偷听两个人说话。他知道这样做不太合适,但谁又能忍得住呢?直到邓菀冲出来。唐怀风看着宋时与脸上那个透红的巴掌印,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

   

  邓菀被白予舟握着手腕,气势却仍旧不减:“你还敢护着这个贱人!”

   

  这一路上邓菀想了很多,她知道她和白予舟从来都算不上举案齐眉,她也知道白予舟一直惦记着宋时与。可是日子才刚刚好过一点,这个男人就想一脚踹开她?凭什么?

   

  “你疯了?光天化日,凭什么打人!”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白予舟·,我问你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过是中了个举人而已,你还没中进士呢!这就盛不下你了?”

   

  也不知是邓菀的声音太大,还是有人通风报信,不过眨眼的功夫,前厅和后院的客人就都闻风赶到。数十双眼睛盯着,白予舟只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你闭嘴吧!”

   

  邓菀知道他要脸,但她今天承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他越是在意的什么,她越要扯碎了再踩上几脚。

   

  “挺好啊,大伙儿既然都看见了,我也就不怕家丑外扬了。我抓到这两人的奸情!”邓菀抬手指着白予舟和宋时与,“各位可都是我的证人,等我去学政官那儿告上你一状,看看你这个举人老爷的体面!”

   

  邓大娘子隔着人群和邓玉坤对上眼神,她看见邓玉坤摇了摇头。这意思她明白,是让她不要插手。今日白三喜的所作所为确实已经惹得邓玉坤不快,邓菀这一闹正中下怀。他要看看白家的态度。

   

  “你血口喷人!光天化日的,我和时与妹妹不过说几句话,你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打人。你,你不讲道理!泼妇!”白予舟辩驳道。

   

  “时与妹妹?”邓菀冷笑,“她是你哪门子的妹妹,我怎么没听说你还有这门亲?是情哥哥情妹妹吧!还说你们没有奸情?我嫁进你家,给你生儿育女,赔着我的嫁妆供你读书。你倒好,刚考上个功名就行这荒唐事,你没良心!”

   

  白予舟虽然是个读书人,但吵架他从来不是邓菀的对手,顿时脸憋得通红。外人看来,他倒像是理屈词穷的模样。通奸这事马上就要坐实了。

   

  “够了!”唐怀风怒喝一声,“你们白家就没个主事的人么!”

   

  一小厮低声答道:“我家家主喝醉了,现在昏睡不醒……能主事的就是我们公子了。”

   

  忽然人群之后传来一串虚弱的咳嗽声。卢妈妈扶着孙知意走了出来。她面色虽然苍白,眼睛却闪着寒光:“我还没死呢。”

   

  “母亲?”

   

  两个婆子搬来一把太师椅,卢妈妈扶着孙知意在椅子上坐下。她仰头看了看墙角上的太阳,忽然勾了唇角。多年未曾料理过庶务,也不知手段生疏了没有。但她能感觉的到,当初做姑娘时的那股心气儿回来了。

   

  “去煮一锅醒酒汤给家主灌下去,一会儿有要他做主的大事。”

   

  一个婆子领了命下去了。

   

  孙知意看着场上的四人,目光扫过宋时与脸上的巴掌印,最后落在唐怀风的身上。

   

  “唐会首,老身与你初次见面竟然是这般情景,羞愧得很,还请会首海涵。”

   

  唐怀风拱了拱手:“我和宋老板不经意卷进院君的家事,还请院君海涵才是。”

   

  孙知意点了点头:“那就请问会首,方才众人来时见你已在场。你是一直在场,还是先一步才到?”

   

  “一直在场。”

   

  白予舟惊讶地看向唐怀风。宋时与却好像并不惊讶。她清楚此时什么也不说,才是对自己更有利的。

   

  “那就好办了。”孙知意看向邓菀,“媳妇,你口口声声喊着我儿通奸,可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衣着整齐,况且还有第三人在场。你是如何断定通奸的呢?”

   

  邓菀愣了一下,她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但她肯定不会退让:“婆母,白家和宋家之前有过婚约,他们两个早有奸情。这次是在宴席之上有所收敛,但肯定也是有的啊!那宋时与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到处勾搭男人。如今她见我夫君中了举人,她……”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孙知意打断了。

   

  “也就是说,这次你没有证据。那除了早已经废弃的婚约之外,你可有其他证据?”

   

  邓菀咬唇,憋了半晌:“这是事实,还要什么证据。”

   

  “就是说,你什么证据也没有。”孙知意忽然怒目,“跪下!”

   

  邓菀一愣:“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卢妈妈便站了出来,按住了邓菀的肩膀。邓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孙知意的面前。

   

  孙知意冷声道:“毫无证据,遍血口喷人污蔑自己的夫君,还胆大包天地打了前厅的上宾。你这般嚣张行事,目无纲常。有你这样的媳妇,我家离败亡也不远了。”

   

  邓菀的心往下一沉。她不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现在整个雄州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她跪在众人面前,脸涨的通红。

   

  人群中,邓大娘子面露焦急之色。自己的女儿当众受到如此羞辱,她感觉就像自己被扇了嘴巴一样。可偏偏婆母教训儿媳是天经地义的事,今日也确然是邓菀冲动了。邓大娘子瞧着邓玉坤阴沉的脸色,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孙知意却突然转了话锋:“去传话的人找到了么?”

   

  婆子答道:“找到了,是花园洒扫的小厮。家生子,签了死契的。”

   

  “带上来。”

   

  两个壮硕的婆子像拎鸡崽子一样把小厮拎了上来。小厮急忙跪好,给孙知意磕头:“大娘子,见过大娘子。”

   

  “谁让你给少夫人报信的?”孙知意问。

   

  小厮答:“是少夫人。少夫人让我看着公子,有什么出格的要赶紧报她。尤其是……尤其是盯着前厅的宋老板。”

   

  孙知意道:“那你看见什么了?”

   

  小厮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孙知意,立刻便又将头低了下来:“我看见少爷和宋老板在院子里说话。”

   

  “就只是说话?说了多久?”孙知意问。

   

  “我一看见就立刻去报少夫人了,也不知说了多久。”

   

  孙知意冷笑:“你倒是挺勤快。你既然是我孙家的家生子,就该知道老院君定下的规矩。违规窥视,私议主家,杖五十。来人,拖到后院去行刑。”

   

  “是!”两个婆子将人提起来,也不顾小厮的哭喊求情,就将人拖了下去。

   

  孙知意吩咐卢妈妈道:“五十杖不是儿戏。让她们看着点,要是没扛过去,就给他老子娘各二十贯钱。”

   

  孙知意这番处置已经让围观的众人折服,尤其是周大娘子,忍不住连连点头。过去只知道白家大娘子病着,未曾见过她治家的手段。今日一见,竟也是个杀伐果断的高手。既对外平息了流言,又对内整治了家仆。内心不禁生出结交之心。

   

  邓菀也被震住了。她没想到曾经那个卧床不起的婆母,竟然也会杀人?

   

  孙知意问道:“家主醒了没?”

  “回大娘子,醒是醒了,但还有些迷糊。”

   

  “不妨事,请他出来。”

   

  白三喜是被两个婆子架着肩膀架出来的。他脑子虽然还有点迷糊,但也不是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脚踩棉花一般歪歪扭扭地走来,人还没到,声音却很有穿透力:“谁污蔑我儿子?啊?我看看是谁!我弄死他我!”

   

  孙知意看着他,尽量掩盖住自己眼中的厌恶。

   

  婆子们有搬来了一把椅子,将白三喜塞了进去。白三喜扶着椅子扶手,歪斜着身子,将将坐稳。

   

  “今有一件事要报家主知。”孙知意道,“儿媳邓氏,污蔑夫君,败坏门庭,这已犯了忤逆的大罪。正好今日亲家也在,该怎么处置,咱们当着大伙儿说说清楚。”

   

  邓菀猛然抬起头,什么?还要处置她?她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父母的身影。终于她看见母亲走了出来。

   

  “我女儿不过是因为听信下人的话误会了些,亲家母骂几句也就是了,难道要不依不饶么?”

   

  唐怀风忽然冷笑道:“邓大娘子这话说得不对吧。今日这事谁是最大的苦主?是宋老板!人家高高兴兴来给公子庆贺,礼也送了,吉祥话也说了,不明不白就挨了一巴掌。你一句误会就完了?如此不庄重,我雄州商会的脸面又往哪儿放?”

   

  此话一出,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今日白家和邓家孰是孰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打了宋老板。那可是雄州城出手最阔绰,救人于水火的宋老板啊!

   

  宋时与没想到,唐怀风这张嘴也是挺厉害的。

   

  “不就是一万贯吗!这儿谁家里没个一万贯!”

   

  “住口!”邓大娘子话没说完,就被邓玉坤喝住了。

   

  邓玉坤缓步而出:“你女儿做错了事,受些惩罚是应该的,哪里容得你在此辩驳。”

   

  邓玉坤脸上堆起笑意,在众人面前,他一向是让人挑不出错的。可他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女儿的清白或者家族的体面,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价值。他在乎的是自己亲手建立起来的利益集团是否还能正常运转。他要反复不断地确认盟友的忠心。

   

  “亲家,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夫妻绝无二话。”

   

  这就是把白家架起来了。罚得轻了,似乎不像话。罚得重了,又是毁了邓家的脸面。

   

  “请家主定夺。”孙知意道。

   

  白三喜歪在椅子上,他的身体不停使唤,但头脑却异乎寻常地清醒。今日这桩事来得突然,但却正是时机。想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就势必要打破旧的。就好像一个狼群,当新的狼王诞生之际,就是老狼王埋骨之时。

   

  白家已经被邓家摆布得足够久了。也是时候换一番天地了。

   

  白三喜撑着身子坐端正,说道:“邓家女儿嚣张跋扈,有损妇德,发回娘家反省。若还不知悔改,就领一纸休书,下堂去吧!”

   

  “什么?”邓菀惊讶地抬起头。她想不明白,一向宠着她的公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明明以往她任性跑回娘家时,公爹都会亲自来接她,给她做足了脸面。今日为什么会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羞辱她!

   

  “公爹,你不能这样对我啊!爹爹,娘,你们说句话啊!我哪里错了!我哪里错了!”

   

  邓菀的哭得撕心裂肺。邓大娘子心疼得要死,但她什么也不能说。眼前的情势她看得清楚,已再无回旋的余地。她只能贴在邓菀耳边,轻声安慰:“好孩子,你且忍下委屈。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再留在这里,也不过是遭人笑话。邓大娘子扶起邓菀,半拖半抱将她带走了。邓芸默默地跟在身后,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脸上一丝畅快的笑意。

   

  白三喜晃晃悠悠站起身子,向着宋时与的方向行了一礼:“宋老板,您受委屈了。白三喜给您赔个不是。一会儿回桌上,我好好地敬您几杯。各位,献丑了,献丑了啊!”

   

  “哪里哪里,白员外治家严明,公子前程似锦,我们羡慕还来不及啊!”

   

  白三喜呵呵笑道:“以后啊,我呢就靠着我儿子,你们呢就靠着我。咱们有钱一起赚,大家一起发财!”

   

  孙知意扶着卢妈妈的手忽然一顿。她转过头看向白三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车厢里,唐怀风看着宋时与脸上刺目的掌印,嘴唇敏成一条细线:“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么?”

   

  宋时与用手帕冰着脸,叹了口气:“我哪儿能计划出这个?这巴掌我挨得可真冤。”

   

  “我以为你是故意接近白予舟,好激怒邓菀,以此激化邓家和白家的矛盾。”

   

  宋时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要真想用这种手段我早就用了。还等到今天?”

   

  唐怀风一想,也对,她这样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心情顿时明媚了不少。他往宋时与的方向挪了挪,接过帕子,轻轻帮她按在肿起来的脸颊上。

   

  “那个白予舟是个蠢人,话都说不清。你以后别跟他走得太近了,平白连累自己。”

   

  宋时与却根本没接他的话,她总觉得今天这事不那么简单。不论是白三喜的反应,还是邓玉坤的反应,似乎对任意一方,这场冲突都来得正中下怀。那么布局的人又是谁呢?

   

  酒宴结束之后,剩下满地狼藉。家仆们忙着收拾打扫。孙知意巡查过每一个角落,才对卢妈妈说道:“家主还在睡着?”

   

  “是,还没醒呢。”

   

  “六千贯已经准备好了,你这两日去换成牒券,拿来给我。”

   

  “是。”

   

  外面天已经黑了。孙知意取下架子上的玄色孔雀纹大氅披在身上,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姑娘今天劳累了,有事明天再去吧。”

   

  孙知意摇了摇头:“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

   

  卢妈妈点点头,退了出去。

   

  马车停在角门。卢妈妈特意吩咐门房灭了灯笼,四下无人知晓。车从白家驶出,绕着雄州城走了一圈,方才驶入了清水巷。孙知意小心地走下马车,趁着夜色,叩响了乌木大门。

   

  房门打开一个缝隙。宋时与静静望着眼前人,露出一个笑容:“我正在想,您何时会来。”

   

  孙知意答:“我已准备好了。帮帮我,杀了白三喜。”

  

继续阅读:莺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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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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