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时(七)
我见青山2023-10-27 21:422,965

  白三喜想得很清楚,私易这这事儿毕竟是犯王法的,还是要谨慎。他让邱掌柜从杂货铺账上拿钱,真要是被官府抓了追查本金来源,他完全可以说是掌柜私自挪用钱财。再不行,就让邓家背锅。反正这事儿邓玉坤也不是无辜的。

   

  果然两天之后邓玉坤派人来问他邱掌柜的去处,白三喜只推说不知。邓家敲锣打鼓找遍了整个雄州,也没能发现邱掌柜的踪迹。白三喜很是得意,只有他知道这个时候,邱掌柜已经带着货物,在城外的树林里和辽人做交易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邱掌柜已经和辽人交易了两回。茶叶、丝绸、盐、犀角、香料……契丹人对这些货物无不渴求,出价也十分爽快。绕开了榷场,大家都得便宜。白三喜眼看着上百贯的钱赚得竟然这样容易,觉得自己之前就是个傻子。他也忍不住对邓玉坤生出了些恨意,这样好的赚钱门路邓玉坤竟然从未分享给他。什么姻亲,都是虚的。

   

  三月中,州府发下文书,任命白予舟等五位举人为文吏,入各州府供职。吏虽然不是官,但能先在州府中历练。三年后若考中进士,曾为文吏的经验对以后的仕途也是大大有益的。消息传出,又有不少想要攀附的人登门拜访。甚至有人想要将女儿送来白家为妾,却都被白三喜一一拒绝了。

   

  “这群商人,跟苍蝇似的,看到点好处就一股脑地扑上来。”白三喜笑脸打发完宾客,转头对白予舟说道,“儿啊,你可要擦亮眼,别被他们给占了便宜。”

   

  白予舟不明白,父亲既然看不上这群人,为什么又要开府迎客,日日喝酒宴请。他更不明白,明明父亲已经说出了要他休妻的话,为什么又出尔反尔,允许邓菀回来。

   

  “父亲,我想休妻。”

   

  白三喜笑了笑:“我懂,邓家的女儿当然是配不上你的。人往高处走,你有这个想法是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予舟道,“我和邓菀成婚五年,实在是一对怨侣。我只想找一个和我心意相通的人共度余生。”

   

  白三喜看了儿子一眼:“爹答应你,一定会给你娶个书香门第的姑娘。但不是现在。眼下我们和邓家还不宜闹得太僵。”

   

  这次私易的事给白三喜提了醒,他不知道邓玉坤究竟还有多少好东西是自己不知道的。借着着姻亲关系,他要好好地从邓家身上捞一笔。等捞够了,再休妻不迟。

   

  白予舟蹙眉,他觉得父亲还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刚想继续解释下去,却见白三喜摆了摆手。不远处,小厮正带着邱掌柜站在抄手游廊下。

   

  白三喜挥手让白予舟退下,转身往书房走去。

   

  两人在书房里落了座。待下人们全都退了出去,邱掌柜立即说道:“东家,又有单了。”

   

  “哦?这辽人要货还挺勤,”白三喜笑了笑,经过这么多次,他早已觉得稀松平常,这是给他送钱来了,“这回要什么?”

   

  “货单在此,请东家过目。”

   

  白三喜接过来一看,货单是用两种文字写成。左边是汉字,右边则是游龙一般的契丹小字。他看着新鲜,虽说身居边城,少不得见到北地的东西。但契丹文字全被贵族垄断,榷场也都掌握在官营和皇商手中。能见到契丹文字的机会着实不多。

   

  “这契丹字你认得?”白三喜问。

   

  邱掌柜道:“我哪里能认识,拿过来就这样。他们那里有汉人,都是译好的。”

   

  白三喜点点头,不过又是要写茶叶一类的东西:“我知道了。备好了货我再叫你。”

   

  话说完,邱掌柜却也不走,而是在一边搓着手,满脸笑意地看着白三喜。

   

  “还有何事?”

  邱掌柜笑嘻嘻道:“东家,这也已经半个月了,走也走了两单了。咱们之前说好的利钱,您发发善心,赏给我吧?”

   

  白三喜一听这话,眼皮就耷拉了下来。他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心疼钱。钱但凡进了他的口袋,再往外拿,就像剜心掏肺一样疼。之前那六千贯,虽说靠着大娘子扛过去了,可他也被邹四娘白白坑了三千贯。眼下邱掌柜找他要钱,不论这钱当不当给,白三喜只觉得是在跟自己为难。

   

  “你急什么呢,又不是不给你。走完这单再一起结吧。”

   

  邱掌柜搓着手,看上去很是为难:“是,东家您如日中天,公子又那么有出息,您是又富又贵,手指缝里流出来一点都够我们小民吃一辈子的了。我家里媳妇刚生了孩子,老娘又病着,灶台里没柴锅里没米的。您就替我坏一回规矩,把先前那两次先给结了吧。后头的,我倒不着急了。”

   

  白三喜有些不高兴了:“你邱掌柜能穷到这个地步?真是张口就来。好好干,亏不了你的。”

   

  邱掌柜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他顿了顿,又堆起一脸古怪的笑意:“知道,员外爷也不差这点钱。那这一单咱们就先不着急,我去回了那辽人,等等再说。“

   

  邱掌柜两根手指灵巧得很,轻易就将货单从白三喜的手中夹了出来。

   

  白三喜愣了一瞬,继而冷笑一声,向后靠在太师椅上,随手端起矮几上的茶盏。

   

  “邱掌柜,这是威胁我呢。”

   

  “哪儿敢啊。”邱掌柜始终挂着标志性的笑容,“我就是想提醒员外爷,我给您干活儿,您给我分钱,这是咱们早就谈好的。要毁约,也不是只您一人能毁。”

   

  白三喜用盖碗荡平茶汤上的浮沫,慢悠悠地说道:“邱掌柜恐怕忘了,你走这两趟,马队是谁给你配的,伙计又是谁的人。”

   

  邱掌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盯着白三喜:“合着员外爷您早就想卸磨杀驴了?”

   

  白三喜笑了,他觉得自己实在高明,拿捏这群长工不就像拿捏蝼蚁一般轻易。

   

  “你走的路线、交易的地点、对象、方式,我现在都一清二楚。也就是说没有你,我也一样能办成。”

   

  白三喜泰然地安坐在椅子上,欣赏着邱掌柜愤恨的面容:“既然今时不同往日了,那咱们怎么分账,也该重新谈一谈了。你之前说,邓玉坤给你一成。我不亏待你,也给一成。你觉得行,就继续踏踏实实在我这儿干。或者么,你打算同时得罪邓、白两家?”白三喜短促地笑了一声,“那估计在雄州是没人敢用你了。”

   

  邱掌柜瞪着眼,他想不到就算他已经如此小心,竟还是被摆了一道。

   

  “白员外就不怕我去衙门告你一状?”

   

  白三喜哈哈大笑:“告我什么?咱俩又没签契书,你从来都不是我白家的人。说起来,我还要告你呢。你趁着我和邓家交接时账目不清,搜刮了账上的钱财参与私易。你想好了,这可是要打板子流放的大罪!”

   

  邱掌柜憋得脸色青紫。他憋了半晌,忽然侧过头,轻笑一声:“员外爷可真是让小人开了眼了。我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你们这些富户。”

   

  他将刚刚抢到手的货物单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这雄州不混就不混了,我也不伺候了。祝员外爷您财源广进,永远也别被抓着。告辞!”

   

  邱掌柜转身就走了。白三喜的目光跃过茶盏上方,看着他离开之后,方才轻笑一声,喃喃道:“贱民,懂什么。我儿子是州府的人。所谓刑不上大夫,还能上大夫的爹么?”白三喜将货物单子拿起来,手指在上面一弹,“不干正好,也省得分钱了。”

   

  白三喜朝窗外唤来小厮,仔细吩咐道:“去看好那个邱掌柜。他要是收拾东西出城,还则罢了。他要是去衙门,就把人给我绑了带回来。记住,悄摸的,别让人看见。”

   

  小厮得了令,快步追去。

   

  不出白三喜的所料,邱掌柜回家后收拾典当,在第二天下午带着家眷离开了雄州。白三喜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可很快,他又开始发愁了。没了邱掌柜这个熟手,接下来这一单可怎么走呢?

   

  转念又一想,不过是少了一个人罢了,还能耽误这么大的生意?干脆就自己来,也省得像邓玉坤一样,养出这么一个麻烦。

   

  所幸白三喜早有准备,之前两次交易的时候都派了自己人跟着,现如今马队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于是他便按照货物单子仔细备好货,只等着日期一到,趁着天色将明未明时,亲自带着马队出了城。

   

  “你亲眼看见他出城了?”书房内,邓玉坤披着外衣,低声问面前的小厮。他的身侧,油灯的火苗明暗不定。

   

  “是,看见了。带着马队。”

   

  “你看清楚了,是白三喜亲自带的队?”

   

  “没错,是白员外亲自带队,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好!”邓玉坤嘴角浮起一丝浑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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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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