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一把年岁了，”姚侧妃的小拇指甲轻轻剐一下手中的熏香炉，依旧断然自若的坐在远处，“定要和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一较高下，此事传到太子耳朵里，你这老命还要是不要？”
她那末尾几个字的字音逐渐加重，每个字都变成了沉甸甸的巨石砸在了李嬷嬷心头。
李嬷嬷欻拉一下委顿了下来，跪地左左右开弓掌掴自己。
“老奴昏聩，娘娘所言甚是，老奴洗心革面，从今以后再也不敢了。”姚侧妃却并未示意她停，而是温婉一笑，朝两人伸手。
沈清如依旧保护在翌儿面前。
在府上虽则未尝和姚侧妃交手，但沈清如明白，这个不声不响的侧妃才更厉害，白芷柔的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一览无遗，手段也直来直去。
但姚侧妃不同，她喜怒不形于色，伪装术高明到不可思议。
看沈清如并不挪动脚步，姚侧妃指了指旁边汤婆子，“舍了他们，让他们也热乎热乎，数九寒天呵气成霜的，这么做下去，倒有悖人伦了。”
固然不清楚姚侧妃这是什么心肠，但那汤婆子确乎被先前那慈眉善目的嬷嬷送来了，翌儿怯生生靠近，“阿姐，你果真好心好意？”
“阿姐最是怜贫惜贱，你才多大点儿人，就要做这些苦力，阿姐看在眼睛里啊，”姚侧妃半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捏小家伙吹弹可破的脸蛋，眼神慈悲且柔和，“真是心如刀割。”
姚侧妃白一眼旁边木雕一般的侍女，“告诉张嬷嬷，人我留下了，让她莫要得意忘形。”
沈清如知道这又是阴谋诡计，她急忙行礼，“翌儿向来顽皮，哪里知道尊卑上下，侧妃娘娘可不要白疼了他，你看她脏乎乎的，倒不要弄坏了您的霓裳。”
“你这姑母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倒担心我使坏，阿姐爱你还来不及呢。”
话说到这里，姚侧妃乜斜一下沈清如，“去做你的事，还在这讨嫌碍眼？你自己在那刀山火海中跳舞还不够，定要让小孩也跟你粉身碎骨才罢休，那真正居心叵测的岂不是你？等你忙完，我依旧让你带走他，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沈清如犹豫不决。
但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
翌儿连日来都在发烧，那体温忽高忽低，且吃不饱穿不暖没办法好好儿休息，再这么下去，今晚只怕……
更何况，这里到底是东宫，她焉能明目张胆戕害翌儿。
“既是贵人施以援手，奴婢感激不尽，但设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定要追究到底！”她不软不硬说完，眼神漠然看向对方。
那是多空洞的眼神啊。
姚安绵似乎看到她在大开杀戒，看到无数今日欺负过她的娘们儿都在缴械投降，她的心咯噔了一下，但面上却滴水不漏，“我还没她那么愚蠢。”
沈清如被带走了。
这一下午，她忧心忡忡。
好容易挨到酉时，她将一切打扫干净，这才急匆匆去找翌儿，却看到姚侧妃握着箜篌在吹，翌儿笑的前仰后合。
屋子里烧了滚烫的地龙，温暖如春，这何尝不是她家当初的光景？但如今，那稀薄的温暖已成了记忆中的往事，尽管沈清如已冻的了不得，但她并未立即到里头带走翌儿。
且让他在里头温暖温暖吧。
半时辰后，沈清如这才求见。
姚侧妃也不留人，让那慈眉善目的嬷嬷送了翌儿出来。
那嬷嬷哂笑，端详许久她，这才说：“沈娘子的眼里，只怕东宫只有门口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倒闹得洪洞县里没好人一般，所谓“千人千面”，我家主儿和那一位可是天渊之别，日后你自见分晓。”
话说到这里，嬷嬷送了布老虎和糖果给翌儿。
翌儿这才乐颠颠的抓了沈清如的手离开。
到奴婢屋，翌儿掰手指头说：“侧妃娘娘准备了炒板栗和蝴蝶酥给我吃，我还吃了不知火、红提，大约这里只有她是好人了。”
“这……”
沈清如对姚侧妃了解不多，此刻更不要发言，二来，翌儿精神头不错，并未被欺负或残害，甚至于还免了做工，这让沈清如也琢磨不明白。
但自打周恒的事情以后，她再也不敢将人人都看做大善人了，依旧谆谆告诫。
“此地虎踞龙盘，想要活下去，更要注意随机应变，审时度势，要用这里好好地思考，明白吗？”
翌儿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
看沈清如要走，翌儿慌忙抓住了她的手。
大约因为恐惧，他音调仄悚的颤抖着，不安道：“姑母，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出去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姑母晚上还有事做，寄人篱下哪里这么轻松呢？姑母答应明早带好吃的给你，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我想母亲和祖母了。”翌儿噘嘴。
沈清如更想父母亲和姐姐他们，但如今形格势禁，她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次，她并未安慰翌儿。
沈清如依旧被带到了温泉宫。
据说这温泉宫的地下水有硫磺等物，对伤口有不错的治愈效果，她看时间还早，将身体一整个浸在了里头。
那鞭笞过的伤口隐隐作痛，如蚂蚁在啃噬。
大约一餐饭的时间，她这才准备从里头往出走。
但就在他回头的一瞬，却看到了齐煜。
也不知道齐煜多久之前来的，沈清如一想到自己刚刚沐浴时很可能被齐煜看了个从头至尾，又羞怯又害臊，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了旁边的毛巾准备擦拭。
但齐煜却靠近。
“温泉水滑洗凝脂，倒是……”他将那遮羞布抓住哗啦一下丢在了池塘里，沈清如才准备护体，但齐煜已栖身靠近，“红藕香残……玉簟秋呢。”
沈清如明白，在男女之事上，他不喜欢自己愁眉苦脸。
尽管心里头格外反感，但她却只能靠近。
齐煜的索取没完没了，这让沈清如也感觉奇怪，他明明有白芷柔和姚安绵，但却似乎并未在他们那边留宿。
以至于那精气神都发泄在了她身上。
齐煜弹指一挥，已经熄灭了旁边的蜡烛，顿时温泉宫内一片晦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