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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丢人，太丢人了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走失了十年，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
他的膝盖一软，重重跪了下去。
沉重的铠甲与玉石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后，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季明辰跪着，就那么跪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他爬过那片狼藉，爬过那些破碎的瓷片，像一头受伤的幼兽，跌跌撞撞地，扑到了季岁安的脚边。
他不敢抬头看她的脸。
他只是伸出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死死地、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将那张布满狰狞伤疤的脸，深深埋进了她柔软的裙摆里。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像小兽一样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紧接着，是再也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阿姐……阿姐……我的阿姐……”
他哭得像个孩子，哭得浑身发抖，哭得肝肠寸断。
十年来的委屈，十年来的思念，十年来的血与火，十年来的孤枕难眠，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裙摆。
满堂朝臣，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石化当场。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个让北离小儿止啼的镇南王，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神……
正跪在一个女人脚下，抱着她的腰，哭得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季明赫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季淮墨那张常年挂着温雅假笑的面具也裂开了一道缝，眼角抑制不住地抽搐。
太丢人了。
季明赫的忍耐到了极限。
他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甩向一旁早就吓得噤若寒蝉的福安。
福安一个激灵，瞬间领会了圣意。
他往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恰到好处、既不打扰那头悲伤的“幼兽”，又能让所有人听清的音量，高声唱道：
“陛下有旨，今日君臣同乐，特在竹苑备下了投壶雅戏，后山新移植的几株‘绿萼梅’也开得正好。请诸位大人携家眷移步竹苑，赏花品茗，切莫在此拘束。”
这番话如同一道赦令，解救了满殿石化的朝臣。
竹苑？赏花？
谁还有心思赏花！
可谁又敢留下来继续看这皇家的惊天秘闻？
众人如梦初醒，仿佛找到了逃生的出口，一个个躬身行礼，动作僵硬得像是提线木偶。
“臣等遵旨。”
“臣等告退。”
声音此起彼伏，却都透着一股虚浮。他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脚步匆匆，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走慢一步，就会被暴君迁怒，落得个“知道太多”的下场。
转眼间，原本拥挤的大殿便空旷下来。
只剩下那还在撕心裂肺哭嚎的季明辰，和两个脸色铁青的兄长，以及被他死死抱住、裙摆湿透的季岁安。
季明赫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就去拽季明辰的胳膊，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季明辰！你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
季淮墨也同时出手，抓住季明辰另一边肩膀，两人合力，才把这个陷入魔怔的疯狗将军从季岁安身上撕开。
季明辰像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童，被人架着，双脚还在地上乱蹬，眼睛血红地瞪着季明赫和季淮墨。
十年沙场的煞气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冲天的委屈和怒火。
“阿姐回来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冲着两人咆哮，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你们两个混蛋！是不是想独占阿姐！”
季明赫被他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额上青筋暴起。
“我给你下了三道圣旨！命你即刻回京！是你自己抗旨不遵！”
“放屁！”
季明辰梗着脖子反驳，脸上的伤疤因为激动而显得更加狰狞，
“圣旨上说了阿姐回来了吗？你要是写上‘阿姐回京’四个字，我就是爬，也一天之内爬回来！”
“朕是皇帝！给你下旨需要解释理由吗？”
“我管你是不是皇帝！你是我哥，你藏着我姐，你就是不对！”
“你……”
季明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跟这个脑子里只有肌肉和阿姐的弟弟讲道理，简直是对牛弹琴！
两人就这么当着季岁安的面，一个皇帝，一个王爷，像两个斗鸡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而就在他们争吵不休时，一直沉默的季淮墨已经行动了。
他看都未看那两个幼稚的兄弟一眼，只是俯下身，用那双翻云覆雨、执笔杀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季岁安裙摆上的灰尘。
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阿姐，这里吵。”
他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里盛满了委屈与心疼，仿佛刚刚被欺负的人是他，
“我扶您去梅苑休息吧，那里清静，我……我们都给您准备好了。”
季岁安看着眼前这三个加起来快八十岁的“巨婴”，心中又气又疼又好笑。
她点了点头，任由季淮墨扶着自己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搀起。
季明辰的雷达瞬间响了。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姐被季淮墨扶着往殿外走，脑子里的争吵模式立刻切换。
“季淮墨你这个阴险小人！”
他怒吼一声，一把推开还在跟他理论的季明赫，也顾不上去捡那杆被他视若性命的长矛。
那沉重的长矛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仿佛在嘲笑它主人此刻的狼狈。
“阿姐！阿姐等等我！”
季明辰迈开长腿，像一头被抛弃的大型犬，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口中还嚷嚷着：
“阿姐，你别信他的，他最会骗人了！我带你去我的镇南王府，我的府邸才是全京城最好的！”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季明赫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他看着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护送”着季岁安离开的两个弟弟，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一个哭哭啼啼没个将军样！
一个趁乱献殷勤像个奸臣！
丢人！
太丢人了！
他北离皇帝的脸面，今天算是被这两个混账东西按在地上摩擦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