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眠回到琳琅药铺,把纸人还给了那只猫妖。
这个时候,陆思行看着他们开口:“卿眠,他们到了。”
“他们?”
“你的师兄。”陆思行伸了一个懒腰:“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刚得到风声,他们在赶来长安的路上。”
“那我们现在就走。”
“能走去哪呢?”陆思行想了想,又站了起来:“我这个绝命书生,就陪你们继续浪迹天涯吧。”
哪有那么多天涯可以浪迹?
卿眠看向温如鹤,分明是在问他的意见——接下来去哪里?
而安澜则一声不吭在不远处品茶,他的模样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这边的几个人。
“接下来……”温如鹤说到一半,不说了,看到卿眠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无奈地笑了笑,他剩下的话说不出口,于是道:“第二天再说吧。”
“真的要等第二天再说吗?”陆思行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第二天。”这一次,温如鹤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
等温如鹤和卿眠离开药铺时,陆思行扭头看向安澜,问:“先生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该说什么?”安澜看着茶烟,语气很平静:“他们都有自己的劫。”
-
卿眠不知道温如鹤要带她去哪里。
少年从始至终都沉默,带着她穿梭人海。夜晚的长安,就如同她幻境里所看到的那样,十分繁华。但是她无心观赏任何夜景,她跟在他后面,一声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到了你就知道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当然只好乖乖闭嘴。
卿眠没想到的是,温如鹤带她去的是花萼相辉楼。
这是长安最高处,他坐在屋檐上,下面是人间繁华,而上面则只有清冷的月光,以及旁边有一只左右张望、十分好奇的卿眠。
“你带来我这里干嘛?”
卿眠想了想,“难道你是明天就要走了,所以临时起意,要找一个最高处看长安风景?”
但温如鹤真不像这么浪漫的人。
“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温如鹤没注意她的心思,而是盯着街道的人流,慢慢道:“卿眠,你是知道的,我这前半生过得并不好。”
“嗯,我知道。”
“我自幼富有天赋,也勤加苦练,但天道不公,我最终落到这幅不人不鬼的下场……”
卿眠赶紧阻止他:“你不要乱说,你才不是不人不鬼。”
温如鹤垂眼,“我是。”
“你别说话,你听我说。”他道。
“我从有意识开始,就是与剑相伴。在很早之前,我就把生死置身外。而然,我却如何都死不掉,活到至今。卿眠,你问我是否甘心?其实,我确实不甘心。”
“不甘心的并非是惧怕死亡,而是停留在此处。”
“现在全江湖都认为,我是一个不仁不义之辈。”温如鹤的语气很冰冷,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但卿眠听得心惊胆战。
“我屠杀了温家满门,我盗走温家的剑。我离经叛道、背信忘义,我满身业障。”
“然,我不甘的是,我的生母的死因,以及地宫一事……这一切,我都没调查清楚,也没洗清身上的清白,我已……时日无多。”
卿眠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还有办法的。虽然很多人都是七日后死亡,但是你不一样啊,你或许,你万一……”
温如鹤打断她:“卿眠,你现在自由了。”
卿眠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再是我的未婚妻。”温如鹤扯了扯嘴唇,笑了一下:“你可以回去了。”
“接下来的路过于凶险,你不适合。”
“不行……”
卿眠摇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如果我真的到了那一步,你陪我到最后,谁又护着你呢?”温如鹤难得语气温柔,“你也要背叛正道?你一个人该如何?”
“我……”卿眠哑口无言,“我不知道。”
“所以啊,”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十分温柔,“到这里是最好的。当然,还有更好的……”
“更好的?”
他却不说话了,只是笑:“就看你能不能想到了。”
“……”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卿眠咬牙:“我不要。”
“不要什么?”
她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不要这样!”
温如鹤哑然失笑。
他笑了好一会,才说:“适才我跟你说的那些,你都听着了吧。卿眠,人生无常,有时候就是如此。我已经……”
“尽力了。”他伸出手,将她的发丝挽于耳后,轻声道:“但你的人生,刚刚开始。”
“不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卿眠话音刚落,很快就睁大了眼睛。
温如鹤的手将她的发丝挽于耳后之后,便抚上了她的后脑勺,在她说出这句话后,还未说话,就看到温如鹤俯身过来,一只手摁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
在温柔的夜风里,他沉默地亲吻她。
这是一个青涩的吻。
……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如鹤放开了脸色通红的她。
“你……在干嘛!刚刚不是在说正事吗?”卿眠恼羞成怒。
他只是笑:“那你有其他办法吗?”
“?”
他的语气另带深意:“你现在不也没其他办法吗?”
明天就要启程了,今晚……
温如鹤垂眼仔细瞧她脸色,勾了勾唇:“再来。”
“……”
在闭上眼睛之前,卿眠眼底看到的是满目星光和璀璨的银河。
是的,她没有办法。
面对他……
她一直都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