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九全
虾羡鱼2025-07-28 18:035,160

  “娘!二嫂!你们快看!地上……地上有只鬼!你们看见了吗?”

  “大白天的见鬼!我……我最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呀!”

  “不行不行!管家!管家!快去请大师!请得道高僧!要快!”

  她语无伦次地嚷嚷了一通,却发现母亲和二嫂都定定地站着,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那人,对自己的惊叫恍若未闻。

  “你俩站着干啥呀!”苏蝉衣更急了,声音都变了调,“不会……不会是被这恶鬼给定住了吧!糟糕!这鬼道行好生厉害!快别看了,跟我走!”她说着就要上前去拉苏翠娥和顾二喜,却发现两人纹丝不动,根本拉不动!

  苏翠娥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无奈地叹了口气:“蝉衣,他不是鬼,是人。”这丫头,刚才那连珠炮似的惊叫,愣是让她几次想插话都找不到缝隙。

  “对,蝉衣,这不是鬼。”顾二喜也赶紧附和,对着小姑子肯定地点点头。

  “不……这不可能呀!”苏蝉衣惊魂未定地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一脸难以置信,“我二哥……二哥当时明明……明明死得透透的了!骨头都……都找不全乎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这绝对不可能!”

  苏蝉衣蹲在青砖地上,指尖戳了戳男人肿胀的侧脸。昏迷中的男子眉骨处有道疤,与记忆中二哥坠马留下的伤痕分毫不差。

  "娘您瞧,"她突然揪住那人耳垂用力一扯,"皮肉都是连着的!"

  "胡闹!"苏翠娥拽着女儿后领提溜起来,"许梓岳要是瞧见你摸外男的脸......"

  "我是在查案!"苏蝉衣挣开母亲的手,掏出帕子擦拭指尖,"二哥下葬时我亲手合棺,白骨总不能长出皮肉来。"

  顾二喜绞着帕子立在屏风旁,襁褓中的幼女突然啼哭。她慌忙背过身去哺乳,声音闷在锦缎里:"昨儿他闯进铺子喊我闺名,连慧姐儿爱吃桂花糖都晓得......"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苏翠娥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先关进地窖,等你爹......"

  "国公爷回府了!"

  叶锦策裹着夜露跨进门槛,玄色大氅扫过昏迷男子的脸。他俯身捏住那人下颌左右端详,突然屈指叩击耳后——块铜钱大的红斑赫然显现。

  "西域的缩骨术。"他接过热茶啜饮,"辅以苗疆蛊虫,能改换身形样貌三月有余。"

  苏蝉衣猛地凑近:"那声音呢?二哥惯用的口头禅......"

  "训练鹩哥尚能学舌,何况是人。"叶锦策瞥见妻子发白的唇色,话锋一转,"夫人可要亲自审?"

  苏翠娥攥紧太师椅扶手。前世记忆如潮水翻涌——老二坠崖那日,她亲手给尸身换了七次衣裳,每道伤疤都刻在骨子里。

  "不必。"她霍然起身,"让屠三用化骨水验脸。"

  地窖阴湿,火把将人影投在斑驳石墙上。苏蝉衣捏着瓷瓶的手微微发抖,药水淋在男子面颊的刹那,皮肉竟如蜡油般融化。

  "啊!!!"

  惨叫声中,一张略显平庸的脸逐渐显露。顾二喜长舒口气,怀中小女儿却哭得更凶。

  "果然是个西贝货!"苏蝉衣踹了脚铁栅,"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蜷缩在稻草堆里,左眼已被药水蚀瞎:"是......是南疆巫女......"

  "巫女要你冒充许丙寅作甚?"叶锦策转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挑拨国公府内讧?离间婆媳?"

  "她们......她们说许家女眷最重亲情......"男人独眼怨毒地瞪着顾二喜,"谁知这寡妇铁石心肠!"

  苏翠娥突然笑出声。前世她为护孩子们周全,连夫君诈死都能瞒过,岂会栽在这等伎俩上。

  "夫君,"她转身挽住叶锦策,"我记得苗疆有种蛊,能让人说真话?"

  "夫人想试新得的噬心蛊?"叶锦策袖中滑出个竹筒,"正好拿他试药。"

  男人惊恐后退,后脑勺撞在石墙上:"我说!是肃王府!他们要搅乱春闱......"

  话音未落,一支袖箭穿透地窖气窗。叶锦策挥袖打落暗器时,男人已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灭口倒是快。"苏翠娥捻起袖箭端详,箭簇刻着蟠龙纹,"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苏蝉衣蹲在尸体旁翻找,突然扯开男人衣襟。心口处纹着半枚虎符,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兵符严丝合缝。

  "怪不得要扮二哥。"她指尖拂过虎符纹路,"当年北境军......"

  "蝉衣!"叶锦策突然喝止,"带你二嫂回房。"

  月光漏进地窖时,叶锦策摩挲着从尸体怀中搜出的密信。信纸浸过毒汁,字迹遇热显形:三月初七,西市粮仓。

  "要变天了。"他望向皇宫方向,惊见一颗赤星划过紫微垣。前世今生的画面倏然重叠——新帝登基那日,也是这般星象。

  正房内,苏翠娥正教顾二喜辨毒。小孙女吮着手指咿呀学语,她突然道:"明日将慧姐儿送去白云观。"

  "娘?"

  "白云观主与我乃旧识。"她将银针插入蜜饯,"这局棋刚开盘,咱们得给叶家留个后手。"

  更鼓敲过三响,苏蝉衣猫腰溜进书房。多宝阁暗格空空如也,父亲珍藏的北境布防图不翼而飞。

  地牢石壁上渗出的水珠砸在稻草堆里,惊醒了蜷缩成一团的男人。苏翠娥举着火把凑近时,那张与许丙寅七分相似的脸正在迅速溃烂,皮肉如融化的蜡油般往下淌。

  "夫人当心!"屠管家横剑挡在前头,"这厮用了缩骨功,真容要现了!"

  溃烂停止时,男子左脸赫然多了道刀疤。苏翠娥指尖掐进掌心——这道疤的位置,竟与老二八岁爬树摔伤时留下的痕迹分毫不差。

  "代号一百零。"叶锦策用剑尖挑起男人下颌,"肃王府养的死士,专练些下作手段。"

  男人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许丙寅生前最爱这样笑,苏翠娥猛地背过身去:"拖出去喂......"

  "娘!"顾二喜抱着女儿冲进来,"他、他给慧姐儿喂过糖......"襁褓中的婴孩攥着半块桂花糖,正是许丙寅生前常买的那家铺子。

  叶锦策突然挥剑劈开铁链:"说说,怎么知道慧姐儿乳名?"

  "去年腊月......咳咳......蹲在国公府屋顶三个月。"一百零咳出血沫,"二少夫人夜夜抱着孩子哭,喊慧慧......"

  苏翠娥攥着的火把"哐当"落地。去年今日,她也是这般夜夜守着慧姐儿,看顾二喜对着空棺垂泪。

  屠管家突然扯开男人衣襟,心口纹着半枚虎符:"国公爷,跟北境军丢失的兵符......"

  "假的。"叶锦策剑尖划过纹身,"朱砂混着鸽血,撑不过半月。"他突然翻转剑柄,露出柄上刻的"丙寅"二字——这是许丙寅及冠时他亲手打的佩剑。

  一百零盯着剑柄痴笑起来:"他们说我若学得像,就能继承这把剑......"

  "你也配!"苏翠娥抄起墙角的烙铁,却在触及男人瞳孔时顿住——那眼里闪着的孺慕之情,与幼子央她买糖葫芦时一模一样。

  "夫人!"屠管家突然跪下,"属下当年也是肃王府死士......"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编号,"若不是遇上国公爷......"

  叶锦策的剑尖在地上划出火星:"给你十日。若查出北境军内鬼,本帅替你向肃王讨解药。"

  "不必。"一百零摸向溃烂的脸颊,"我偷换了毒药,他们早当我死了。"他忽然从舌底抠出枚蜡丸,"虎符拓印,在......"

  "嗖!"

  破空而来的弩箭穿透蜡丸,钉进石壁时溅起火星。叶锦策旋身将妻子护在怀中,第二支箭已射穿一百零咽喉。

  "追!"屠管家踹开暗门,追着黑影跃上房梁。苏翠娥瘫坐在血泊里,看着一百零逐渐涣散的瞳孔,忽然想起他方才那个笑容。

  许丙寅下葬那日,棺木里也渗出血水。她固执地不让钉棺,总觉儿子会突然坐起来,笑嘻嘻说"娘,我吓唬你呢"。

  "夫人......"叶锦策掰开她紧攥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我在北境见过这种死士,都是......"

  "被拐的孩童?"苏翠娥盯着丈夫战甲上的血污。前世城破时,她见过满地这样的尸体,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

  叶锦策沉默着擦剑。剑柄"丙寅"二字沾了血,像极了那年他亲手给儿子戴上盔甲时,溅在护心镜上的敌将血。

  三更梆子响时,屠管家拎着刺客尸体回来:"是宫里的人。"他掀开尸体面皮,露出张布满烫伤的脸,"净过身的。"

  苏翠娥突然冲到廊下干呕。月光照见尸体脖颈处的胎记——竟与御书房伺候的刘公公一模一样。她想起前世新帝登基后,这位刘公公是如何帮着肃王残害忠良。

  "明日进宫。"叶锦策将虎符拓印扔进火盆,"太后该清理门户了。"

  火舌吞没绢布时,苏翠娥瞥见"西市粮仓"四字。前世北境军哗变,正是因粮草被焚。她突然抓住丈夫手腕:"派人盯紧西市!"

  五更天鸡鸣,暗卫来报西市粮仓走水。叶锦策抚过剑柄刻字,忽然笑了:"夫人这未卜先知的能耐,倒是省了为夫不少麻烦。"

  苏翠娥望着泛起鱼肚白的天际,恍惚看见前世冲天火光。那时许丙寅的尸骨还未凉透,北境就传来叶锦策战死的消息。

  "娘!"顾二喜抱着慧姐儿跑来,"地窖......地窖里......"

  众人冲进地窖时,一百零的尸体竟不翼而飞。青砖地上用血画着歪扭的虎符,旁边摆着朵干枯的桂花——许丙寅生前最爱往家书里夹桂花。

  "他最后......"屠管家捡起染血的糖纸,"求我把这个埋进二少爷坟前。"

  苏翠娥攥着糖纸突然痛哭出声。前世许丙寅咽气前,手里也攥着同样的糖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给慧慧"。

  朝阳刺破云层时,叶锦策策马奔向皇宫。苏翠娥站在廊下抚着糖纸,忽然听见慧姐儿咯咯笑出声。小女娃指着天际盘旋的苍鹰,含糊不清地喊:"爹爹......飞......"

  晨雾还未散尽,九全跪在青石阶上擦拭铜灯。顾二喜抱着慧姐儿经过时,小女娃突然伸出藕节似的手臂:"爹爹抱!"

  铜灯"咣当"滚下台阶,九全慌忙叩首:"少夫人恕罪!"

  苏翠娥从月洞门转出来,正好瞧见顾二喜伸手扶人的动作僵在半空。晨光穿过她鬓边银丝,照见眼尾一抹水光。

  "往后就叫九全吧。"苏翠娥将药碗搁在石桌上,"人生九全已是难得,你说呢二喜?"

  顾二喜指尖掐进襁褓绣纹里。昨夜她给慧姐儿缝肚兜时,九全蹲在廊下编草蚂蚱的模样,像极了许丙寅给女儿做玩具时的笨拙。

  "娘做主便是。"她低头轻拍女儿后背,"只是这身份......"

  "就说是慧姐儿的武师傅。"苏翠娥吹开茶沫,"你爹说北境军改制需要人手,正好让屠三带带他。"

  章淑芬踩着露水跑来时,九全正在劈柴。斧头卡在木纹里,他憋红了脸的模样,竟与许丙寅当年被柴火难住时如出一辙。

  "啧啧,这赝品倒有几分意思。"她绕着九全转圈,"小子,知道二少奶奶最爱吃什么?"

  "桂花糖蒸酥酪。"九全脱口而出,"要撒松子仁。"

  章淑芬手中团扇"啪嗒"落地。去年上元节,许丙寅冒雪跑遍京城,就为给害喜的顾二喜买这口吃食。

  "你......"她突然揪住九全衣领,"在屋顶偷听多久了?"

  "三、三个月......"九全被勒得咳嗽,"少夫人夜夜哄孩子唱的《采薇》,属下都记着调......"

  顾二喜怀中的慧姐儿突然咿呀学唱:"昔我往矣......"稚嫩的童声惊飞檐下麻雀,九全浑身一震,竟跟着哼出下半句:"杨柳依依......"

  苏翠娥手中茶盏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渗进袖口。许丙寅出征前夜,也是这般抱着女儿哼唱《采薇》。她忽然起身:"淑芬,陪我去库房找几匹料子。"

  章淑芬追着穿过垂花门,见苏翠娥扶着红柱喘息:"姐?"

  "你瞧见没?"苏翠娥指尖发颤,"方才慧姐儿唱歌时,九全那眼神......"

  "跟老二一模一样是吧?"章淑芬攥紧帕子,"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西厢房里,顾二喜盯着九全包扎好的手掌发怔。方才劈柴崩裂的伤口,与许丙寅最后那封家书上沾的血渍重叠——"吾妻见字如晤,北疆杨花似雪......"

  "少夫人?"九全缩回手,"属下这就去挑水。"

  "等等。"顾二喜突然拽住他袖角,"你......可会写字?"

  九全望着砚台里未干的墨迹:"只会描红。"

  "我教你。"顾二喜将狼毫塞进他掌心,"丙寅说过,字是人的风骨。"

  笔尖颤抖着落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许"字洇开墨团。九全突然扔了笔跪地:"属下僭越了!"

  顾二喜望着地上未干的墨迹,恍惚又见许丙寅教她写婚书时的模样。那时他握着她的手说:"许字要这般写,才能撑起咱们的家。"

  暮色染红窗纸时,九全蹲在井边搓洗衣裳。皂角泡沫沾了满脸,慧姐儿蹲在旁边咯咯笑。顾二喜立在廊下,看小丫头把草蚂蚱塞进他衣领。

  "九全。"她突然开口,"明日开始,教慧姐儿认字吧。"

  九全手一抖,木盆"咣当"翻倒。井水漫过青砖缝,倒映出他惊惶的脸:"属下......"

  "这是二少爷的《千字文》。"顾二喜将泛黄的书册放在石凳上,"他说等慧姐儿三岁就......"

  话没说完,九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月光照见他掌心咳出的血丝,竟与许丙寅临终前呕出的黑血同色。顾二喜踉跄后退,书册"啪"地摔进积水里。

  ……

  章淑芬正揪着苏翠娥的袖口抹泪。檐下冰棱折射着残阳,将两人影子投在青砖地上,竟似两株纠缠的枯藤。

  "若二喜愿意,咱们给她招个赘婿。"苏翠娥捻着佛珠,"总好过外头那些歪瓜裂枣。"

  章淑芬突然破涕为笑:"姐姐这婆婆当得,倒比亲娘还上心。"她瞥见廊下经过的九全,压低嗓音,"那小子虽像丙寅,可终究......"

  "终究不是。"苏翠娥望着佛堂供着的长生牌,"前日慧姐儿跌跤,他扑过去当肉垫的模样,倒有几分老二当年的莽劲。"

  章淑芬还要开口,忽见顾二喜抱着慧姐儿转过月洞门。小女娃攥着九全削的木剑,咿呀喊着"爹爹"。顾二喜慌忙去捂孩子的嘴,却与九全错身而过时红了耳尖。

  "这事急不得。"苏翠娥按住要起身的章淑芬,"二喜心思细,别让她觉着咱们赶人。"

  章淑芬望着窗外飘雪,忽然哽咽:"我想回灵台县给爹娘上坟。"她指尖抠着窗棂上的冰花,"大锤总说等梓岳考完试,可这试......"

  "开春就回。"苏翠娥将暖炉塞进她怀里,"带着小狗娃一道,太医说他立春就能出门。"

  章淑芬猛地攥住她手腕:"当真?"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惊得佛前长明灯晃了晃。她忽然想起那年逃荒,苏翠娥也是这般攥着她说"活下去"。

  许大锤掀帘进来时,正撞见两个妇人抱头痛哭。他慌得打翻药碗,褐色的汤药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媳妇儿!可是哪个兔崽子......"

  "你才兔崽子!"章淑芬抓起软枕砸他,"当年说好三年归家,这都多少个三年了!"

  叶锦策立在门边,望着妻子哭红的鼻尖。北境风雪中淬炼出的铁血将军,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童:"是为夫疏忽,明日就递折子告假。"

继续阅读:第162章 进宫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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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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