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蝉！衣！"苏翠娥"腾"地站起来，翡翠耳坠甩得啪啪作响，"你敢学那些歪门邪道，老娘打断你的腿！"
眼见母亲真要动怒，叶锦策连忙打圆场："夫人消消气，蝉衣说着玩的。"边说边给二女儿使眼色。苏蝉衣会意，立刻扑到长姐身后："娘先给姐姐相看嘛！您瞧姐姐这般温婉贤淑，保准给您寻个乘龙快婿！"
"死丫头又拿我作筏子！"苏佩兰掐住妹妹腰间软肉，面上却端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女儿还想多陪爹娘几年。"
苏翠娥望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气也消了大半。她抚着隆起的小腹重新落座，语重心长道："娘不逼你们，但择婿终究要看品性。若有中意的，让你们爹好生查访......"说着目光扫过低头绣花的顾二喜，暗叹守寡的二儿媳实在可怜。
众人移步花厅用膳时，许梓岳故意落后半步。经过苏蝉衣身侧时，袖中忽然掉出个青玉小瓶。少女眼疾手快接住，鼻尖飘来淡淡药香。
"金疮药？"她狐疑抬头，正撞进少年含笑的眼眸。
"昨日瞧见某人掌心硌出红印......"许梓岳话未说完，前头已传来苏佩兰的呼唤。他施施然往前走去，月白色袍角拂过门槛，留下句轻飘飘的："抄书时垫着用。"
待长辈们去正厅叙话，三个年轻人便溜到后院逗弄小侄女。春日的阳光透过葡萄架，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光斑。两岁的小紫涵追着彩球跌跌撞撞，慧慧则抱着姑姑的裙角啃得津津有味。
"小馋猫！"苏蝉衣把沾满口水的裙角扯出来，捏住慧慧肉嘟嘟的脸颊，"让二姑瞧瞧新长的牙......哎哟！"
小丫头四颗乳牙精准咬住指尖，乌溜溜的眼珠透着得意。许梓岳蹲下身，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布老虎。慧慧立刻松口去抓，口水糊了少年满手。
"梓岳哥将来定是个好父亲。"苏佩兰笑着递过帕子，"等小表妹出生，怕是要宠上天去。"
许梓岳擦拭手指的动作微顿，眼前忽然浮现母亲临盆在即的模样。他记得六岁那年，许辛酉将苏家姐妹推入泥潭时，自己偷偷往对方茶水里兑巴豆的情形。那些暗地里的维护，倒与此刻明媚春光里的嬉闹重叠起来。
"表妹定会像蝉衣这般......"他顿了顿，把"闹腾"咽回去，"这般活泼可爱。"
"说我坏话呢？"苏蝉衣突然从背后探出头，发间金步摇险些戳到少年耳朵。许梓岳偏头躲过，瞥见她藏在袖中的青玉瓶，笑意漫上眼角："药可还合用？"
葡萄架下忽然炸开少女的惊呼："许梓岳你居然偷看我抄书！"惊飞了檐下一对筑巢的春燕。许梓岳护着两个小侄女疾退三步，看那绯色身影张牙舞爪扑来，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怕是再难清净了。
苏蝉衣捻着绣绷上金丝线，冲许大锤怀里粉雕玉琢的女娃笑道："往后慧慧的衣裳我全包了！要给她做满十二箱襦裙，从春衫到冬袄都得绣上蝴蝶！"说着捏了捏小丫头肉乎乎的脸蛋，"谁让咱们梓岳哥哥的妹妹，便是我的亲妹妹呢？"
窗棂外蝉鸣阵阵，她仰头望着檐角晃动的铜铃。成衣铺子生意越发红火，母亲说要给她盘下西街新铺面，父亲更是要将城南布庄划到她名下。这般恣意畅快，可不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如鱼得水"？
"锅锅！"慧慧突然扭着身子朝许梓岳伸出藕节似的小胳膊。
许梓岳手忙脚乱地接过侄女，耳尖泛红地纠正："是叔叔。"
"锅锅！"小丫头咯咯笑着往他肩头蹭口水印。
"梓岳哥平白矮了一辈呢！"苏蝉衣凑过来戳慧慧鼓囊囊的腮帮子，"来，跟姑姑念——叔、叔。"
"猪猪！"
满屋子顿时笑作一团。许梓岳窘得直扯被尿渍染湿的衣襟，抬眼却见苏蝉衣笑靥比窗外石榴花还艳，心头突突直跳。自打知晓父亲原是许家养子，他便存了念想——蝉衣妹妹既随了苏姓，待秋闱高中，定要三书六礼迎她过门。
廊下苏佩兰轻扯顾二喜衣袖："二嫂可觉着...梓岳哥待蝉衣不同？"
"早瞧出来了。"顾二喜压低嗓音，"虽说都姓许，可大锤叔本是养子，真要论起来..."
"正是这个理！"苏佩兰望着院里追逐打闹的两人，"蝉衣这丫头整日里风风火火的，若真能找个知根知底的..."
话音未落，忽听得"哎呀"一声。原是慧慧尿湿了许梓岳半边袍子，苏蝉衣正捏着鼻子将小侄女塞回顾二喜怀中："二嫂快给慧慧换尿布，我带梓岳哥去后院更衣！"
许梓岳盯着前襟深色水痕，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苏蝉衣拽着他袖口就往东厢房走："我爹的衣裳你穿不得——他比你高半个头呢！要不让秦盛叔拿套新的？"
"不必麻烦..."少年话音未落，就见少女已提着裙摆跑向库房。他慌忙追上去，青石板路上斑驳树影晃得人心慌。自打国公爷请了武师傅教她们姐妹，这丫头跑起来当真像只灵巧的雨燕。
苏蝉衣抱着簇新的月白直裰折返时，正撞见许梓岳对着铜镜整理鬓发。菱花镜中少年眉眼如画，倒比女子还精致三分。她忽地起了玩心："梓岳哥若换上女装，怕是要把满京城的花魁都比下去。"
"胡闹！"许梓岳夺过衣裳躲到屏风后，心跳如擂鼓。隔着湘妃竹隐约可见少女倚在门框上哼小曲，裙裾上缠枝莲纹随着脚尖轻点摇曳生姿。他匆忙系好衣带，指尖触到暗袋里那颗红豆——那日荷包中滚落的相思子，终究没舍得扔。
"哟，这衣裳衬得你愈发俊了。"苏蝉衣绕着他转了两圈，忽然踮脚凑近，"话说...你真不打算见见那位贺姑娘？我瞧那荷包上的鸳鸯虽绣得歪斜，倒是一片痴心..."
许梓岳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案几震得笔洗叮当响。他攥紧袖中红豆，喉头发紧："我说过，功名未成之前..."
"知道知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嘛！"苏蝉衣笑嘻嘻地打断他，"等梓岳哥中了状元，说亲的怕是要踏破许家门槛咯！"说罢蹦跳着去逗廊下的画眉鸟，全然没留意身后少年眸中翻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