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条件
虾羡鱼2025-07-28 18:073,116

  檐角铜铃裹着暮春柳絮,苏翠娥倚在黄花梨圈椅里,账册散了一地。六个学堂的招生名册摞起来不及砚台高,窗棂漏进的日光将"九十七"这个数字照得刺眼。叶锦策搁下狼毫笔,青玉镇纸压住被风吹乱的宣纸,墨香混着妻子发间茉莉头油的味道漫过来。

  "先喝碗杏仁酪。"他指尖沾着墨迹,将甜白瓷碗推过去。碗底压着份洒金笺,蝇头小楷列着女子学堂改良策。苏翠娥舀着杏仁酪的银匙顿在半空,乳酪滴在"包食宿"三个字上,晕开朵奶白色的花。

  她突然攥住丈夫袖口,杭绸料子皱成团:"你怎知我愁这个?"石榴石戒指在宣纸上划出道金红痕迹,"那些爹娘宁可收二两银彩礼,也不肯让闺女来识字。"

  叶锦策反手包住她微凉的手指,腕间沉香串滑到小臂:"昨儿瞧你盯着女红课发呆,有个丫头袖口打着补丁。"他指尖点着"工坊预支银钱"那条,"与其让她们卖身,不如让爹娘觉着是桩买卖。"

  暮色染红窗纸时,苏翠娥已吃掉两碗饭,蟹粉狮子头的汤汁沾在嘴角。她举着改良方案冲进书房,绣鞋踢翻个青花瓷绣墩:"十岁女娃签活契,衙门作保!三年长约换免食宿,这账算得过来——"

  更漏滴到子时,方案添了朱批。叶锦策添灯油时瞥见妻子在"死亡例证"旁画了朵小梅花,那是她幼妹夭折时的年纪。

  三月后,衙门口贴告示那日,苏翠娥亲自擂鼓。惊堂木震落梁上灰,她立在明镜高悬匾下,石榴裙扫过青砖:"愿入学者,今日画押立契!"六个戴红绸的衙役捧着朱砂盒,惊得围观老丈直念阿弥陀佛。

  最先按手印的是个麻花辫丫头,指尖朱砂蹭在"包食宿"三个字上。她娘攥着预支的三两银嚎啕:"早知丫头片子能换钱,何苦卖她弟弟的冬衣!"

  秋蝉鸣噪时,织布机声盖过了之乎者也。女夫子挽着裤腿教染布,靛蓝染了满院晾晒的棉布。最伶俐的丫头阿巧月末领到六百文,铜钱串子晃花了来探亲的爹娘:"这抵得上两头猪崽!"

  舒闲庭第三次被梭子砸中额头时,苏佩兰正与绸缎庄掌柜杀价。少年举着算盘挡开飞来的线轴:"陈掌柜,蜀锦运费每匹减五文,年底我们能供三百匹学生绣的百子被。"

  "舒三公子。"苏佩兰拽回被掌柜娘子摸着的袖角,"《齐民要术》里可没教砍价。"她发间珍珠步摇扫过少年泛红的耳尖,账本上吴家提亲的帖子突然格外刺眼。

  放榜那日,许梓岳的状元袍映红了半条街。舒闲庭蹲在染缸旁搅布料,靛蓝汁溅了满襟:"佩兰你看,这颜色像不像殿试那日的天?"他腕上还系着帮她扛布匹时蹭的棉线,线头在风里晃啊晃,缠住了苏佩兰要抽走的账本。

  舒闲庭可不像吴秦昊那样藏着掖着,他就是要主动出击,把事情挑明了说。

  吴秦昊要是有本事,大可以学他一样直接来。反正他们舒家也不是没诚意,都上门提过好几次亲了。

  如今国公府那边给的答复,就是一个字:等。

  等什么呢?说白了就是等苏佩兰自己点头。

  “孤男寡女总待在一起,传出去不好听。”苏佩兰有点慌乱地找着理由。

  “再说我……你,反正就是不太合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直接拒绝才好了。

  或者说,她也习惯了身边有舒闲庭的存在。

  只是相处久了,少了最初那种心动的惊艳感。

  “哪里不合适?你告诉我,我肯定努力做到。”舒闲庭立刻追问,不肯放过一丝机会。

  “除了考状元这事儿我一时半会儿办不到,其他事情,只要你开口,我都能想法子办成!”

  “至于传闲话的事儿,你更不用担心。要是有人敢乱嚼舌根,你就说全是我对你死缠烂打,赖着不走。”

  “谁要是不信邪非要传,你爹负责用身份震慑,我爹负责带人去抓!保证没人敢再乱说。”舒闲庭拍着胸脯保证,对他爹的本事信心十足。

  苏佩兰看他这么认真,索性把心底的话一次全说了出来:“你看到了,我和我娘做的事情,在很多人眼里就是离经叛道,不合规矩。”

  “就算将来嫁了人,我也不会整天待在后院。我还会继续出来做事,会抛头露面。”

  “还有一点,我绝不会允许丈夫纳妾。什么三妻四妾,在我这里行不通。”

  “世俗给女子定的那些规矩,我能遵守的没几条。我只认一点:丈夫要是对我忠诚,我就对他忠诚。他要是敢不忠,我就休了他!”她一口气说完,等着看舒闲庭的反应。

  “就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全答应!”舒闲庭想都没想,立刻应承下来。

  “我爹娘那边也肯定同意。你别看我娘平时管我们兄弟挺厉害,那是管儿子。对我两个嫂子,她可从来不管东管西。”

  “你要是不信,改天咱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你当面问她们,看我有没有说瞎话。”舒闲庭对这些条件一口答应,没有丝毫犹豫。

  他自信自己能做到,就像他少年时就崇拜的英雄——国公爷叶锦策那样。

  “你还是想清楚了再回答吧。我相信你此刻是真心实意的。”苏佩兰看着他,语气认真。

  “可男人的真心和热情,又能维持多久呢?”她想起了自己那个渣爹许金水,从小到大,她和妹妹因为父亲的不忠,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话。

  “那……那我晚上回去再仔细想想。不过现在,我帮你干活总行吧?”舒闲庭在某些事情上特别犟,认定了就不回头。

  比如现在,他就认定了苏佩兰就是他这辈子要娶的妻子。

  哪怕要跟好兄弟吴秦昊争,他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他们俩的这番对话,正好被躲在树后的吴秦昊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机会问问苏佩兰的意思,并非存心要偷听。

  “苏小姐!”吴秦昊红着脸,从树后走了出来,声音带着点紧张,“我…我也能做到你说的那些条件。”

  “请你…也考虑考虑我,给我一个机会。”他鼓起勇气,向苏佩兰恳求道。

  苏佩兰看着他突然出现,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舒闲庭看到吴秦昊也跳出来表态,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立刻说道:“吴兄,这事儿你还是先回去问问你母亲的意思吧?”

  他们是同窗,吴秦昊家里的情况,舒闲庭知道,许梓岳也知道。

  他母亲可不是好相与的,就算自己娶不到苏佩兰,他也绝不愿意看到她嫁进吴家。门第、观念差太多,那会生生折断她想要飞翔的翅膀。

  “舒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秦昊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自卑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刺,竖了起来。

  他立刻觉得舒闲庭就是看不起他出身低微的母亲。

  “我母亲虽然出身不高,但她一直是个很好的人!”他语气带着受伤和愤怒。

  舒闲庭不想在苏佩兰面前把话说得太难听,赶紧解释道歉:“抱歉抱歉,是我用词不当,说错话了。”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先跟家里商量一下苏小姐提的这些条件。”

  “像我们家,我母亲早就跟我仔细分析过这些事了,所以他们是完全同意的。你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伯母的意思。”他特意强调了舒家已经内部沟通好,并且完全支持苏佩兰的条件。

  苏佩兰没想到舒家竟然已经为这事认真商量过,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感动。

  她看到吴秦昊听完舒闲庭的话后,脸上露出明显的迟疑,倒也没觉得失望或难过。

  她大大方方地对吴秦昊说:“吴公子,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忙,先失陪了。”

  “对对对,我们还有活儿没干完呢!”舒闲庭立刻接话,乐滋滋地跟着苏佩兰就走了。

  至于乡试?考不上就等下一届呗!媳妇儿要是现在不追紧点,转头可能就变成别人的了。

  吴秦昊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渐渐走远的背影,眉头紧锁,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像是下了决心,转身快步往家走去——他得立刻回去跟母亲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

  吴家正厅内,香炉升起袅袅青烟。吴老夫人摩挲着新制的金丝楠木拐杖,绛红锦缎袖口露出半截翡翠镯子——这是儿子中举后新打的,特意将原先的银镯熔了重铸。

  "纳妾?"她突然将茶盏往案几上重重一磕,惊得廊下画眉扑棱着翅膀,"你当自己是寒门穷秀才?如今可是要补实缺的官老爷!"

  吴秦昊望着母亲鬓角新染的乌发,恍惚记起幼时她蹲在井边浆洗衣物的模样。那时她总说:"等昊儿中了进士,娘就等着享清福。"如今这清福,倒像是要把人压进青砖缝里。

  "苏家姑娘是国公爷的掌珠......"

  "掌珠?"吴老夫人突然冷笑,腕间翡翠磕在案几上叮当响,"她姓苏!国公爷亲生的两个姑娘都待字闺中,轮得到她个继女摆谱?"

  窗外春雨忽至,打在芭蕉叶上的声响,倒像是当年父亲纳妾时,母亲躲在房里撕帕子的动静。吴秦昊垂眸盯着官靴上的祥云纹,那针脚还是苏佩兰去年托人捎来的。

继续阅读:第156章 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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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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