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小祖宗！"陈嬷嬷忙去掰孩子的手，苏翠娥却拦住她："由他抓着，丙寅小时候也爱揪他爹的络腮胡。"说着将慧慧的小手包在掌心，"张太医您下针便是，我们慧慧最是英勇。"
隔壁传来瓷器碎裂声。章淑芬掀帘进来，压低嗓子道："佟院判说二喜是郁症攻心，得用栀子豉汤配着针灸。"她掏出帕子拭去苏翠娥额角细汗，"那孩子方才吐了血，还不敢叫人知道。"
日头西斜时，叶锦策拎着个鎏金鸟笼跨进门，里头装着两只翠羽鹦鹉。见正房空荡荡，转身往西厢去，远远瞧见苏翠娥抱着紫涵在廊下踱步，月白衫子被晚霞染成橘色。
"夫人。"他解下披风罩住妻女，"二喜可好些了？"
苏翠娥将睡熟的紫涵交给乳母，揉着发酸的胳膊："太医说需得带她出门散心。我想着明日去慈恩寺上香，顺道把孩子们抱去听方丈诵经。"
叶锦策摸出个鎏金铃铛系在紫涵襁褓上："让屠三带一队亲卫跟着。"忽又压低声音，"方才在宫里遇见许尚书，说丙寅那小子从前在兵部......"
话没说完，东暖阁突然传来哭喊。顾二喜赤着脚冲出来，发间珠钗乱晃："娘！慧慧不喝药！"
苏翠娥疾步上前将人揽住，触手一片滚烫："好孩子，娘在呢。"她示意乳母抱来啼哭的慧慧，舀起半勺汤药含在口中，"瞧，祖母先尝过了，慧慧最乖......"
暮色渐浓时，章淑芬端着药膳推开门。见顾二喜蜷在苏翠娥怀里睡得安稳，两个孩儿在摇篮里咿呀学语，轻手轻脚放下食盒。窗外蝉鸣声中，叶锦策正教鹦鹉学说"慧慧乖"，笼子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
铜炉里安神香袅袅升起，顾二喜倚在缠枝牡丹引枕上，面色比月白绫裙还要惨淡三分。苏翠娥将青瓷药碗搁在紫檀小几上，指尖摩挲着儿媳妇腕间淤青——那是夜里哄孩子时被掐的。
"可听明白了？"苏翠娥替她掖好锦被，"从今儿起，慧慧紫涵交给乳母带。"
顾二喜攥着被角点头，忽又支起身子："紫涵夜里总要摸我胳膊肘才肯睡，慧慧的睡前故事..."
"娘晓得。"章淑芬捧着鎏金手炉进来，石榴红裙裾扫过青砖，"让乳母穿你的寝衣，再点上安神香，小娃娃哪分得清？"说着将手炉塞进顾二喜怀里，"倒是你，再这般熬着，怕是要走在我前头。"
这话惊得顾二喜手一抖，药汁溅在苏绣被面上。苏蝉衣恰巧端着蜜饯进来，闻言急道："二嫂莫怕，我与佩兰夜里带着慧慧睡。"小姑娘发间珠花乱颤，"紫涵最爱听我唱童谣，昨儿还说要学呢。"
"胡闹！"苏佩兰抱着两卷《三字经》跨进门，"你自个儿睡觉还踢被子。"说着将书卷往案上一放，"我带着紫涵临帖，保准她睡得安稳。"
顾二喜瞧着两个小姑子斗嘴，苍白的唇总算有了血色。正要开口，忽听门外环佩叮当，原是苏翠娥领着四个家生子嬷嬷进来。为首的李嬷嬷捧着件藕荷色寝衣："少夫人放心，老奴带大的哥儿姐儿足有八个，夜里定不让小主子哭一声。"
章淑芬趁机添火："我娘家表妹当年也是月子病，非要亲自奶孩子，结果..."她压低嗓子，"十六岁就去了，留下个痴儿见天喊娘。"
这话吓得顾二喜慌忙捧起药碗，褐色的汤药映出她惊惶的眼。苏翠娥暗瞪章淑芬一眼，柔声道："李嬷嬷是国公府老人，慧慧周岁时的虎头鞋还是她纳的。"说着将鎏金对牌塞进顾二喜手心，"你若实在挂心，随时唤她们来问话。"
正说着，外头传来孩童嬉闹。苏蝉衣掀帘望去，见乳母抱着慧慧在廊下看雀儿，小丫头指着金丝笼咿呀学语。苏佩兰忙取来纸笔："二嫂且将慧慧爱听的故事说与我，保准一字不差。"
日头西斜时，顾二喜总算松口让乳母带娃。苏翠娥前脚刚出院子，后脚便见叶锦策候在垂花门下。暮色里，他蟒袍玉带的轮廓镀着金边，倒比北境初见时更显威仪。
"宫里传膳的时辰到了。"叶锦策伸手扶她上轿，掌心刀茧硌着苏翠娥腕间翡翠镯，"太后听说你爱食蟹粉酥，特意让御膳房备了三笼。"
朱轮华盖车驶过朱雀大街时，苏翠娥掀帘望见万家灯火。忽觉袖口一沉，原是叶锦策将虎符塞进她掌心："北境安稳了，往后..."
话未说完，车驾已至宫门。慈宁宫前，太后正倚着嵌玉凭几逗画眉，见二人进来，丹凤眼笑成月牙："可算来了，再晚些蟹粉酥该凉了。"
皇上却躲在鎏金屏风后，明黄常服皱得像腌菜。叶锦策剑眉微蹙："陛下这是..."
"他呀——"太后撂下金粟粒，"扮作穷书生私会姑娘，叫人识破赶出来了。"说着斜睨儿子，"哀家早说过，魏家姑娘不是贪慕虚荣之人。"
皇上耳尖霎时通红："母后怎知是魏姑娘！"
"你当哀家这双眼睛是摆设？"太后捻着佛珠冷笑，"前日往翰林院送樱桃酪的是谁？昨儿在御花园扮偶遇的又是谁？"
叶锦策与苏翠娥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瞧见笑意。正要打圆场，忽见魏公公捧着鎏金食盒进来："太后，魏姑娘送来的桂花酿。"
皇上腾地起身，冠上东珠乱晃："她...她怎会..."
"哀家请的。"太后慢悠悠揭开封泥，"说是谢皇上替她兄长平反冤案。"酒香漫过鎏金博山炉时，皇上已提着袍角往外跑，连玉带磕在门框上都顾不得。
太后摇头轻笑，将酒盏推给叶锦策："年轻人呐..."话未说完，忽见苏翠娥盯着蟹粉酥出神，了然地拍拍她手背："想孙儿了？"
烛台上爆开灯花，映得满室暖融。宫墙外传来更鼓声时，苏翠娥正听着太后讲先帝微服追美人的旧事。叶锦策忽然握住她指尖，北境的风霜化作掌心温度："等梓岳考完，咱们回万福县看慧慧抓周。"
慈宁宫的蟠龙烛台爆了个灯花，将皇帝年轻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他攥着腰间双龙玉佩，指节泛白："母后，儿臣不过是想要个知心人......"
"知心人？"太后拨弄着翡翠佛珠冷笑，"徐家那丫头说'一生一世一双人'时，你可知她父亲正往内务府塞银子？"镶金护甲划过紫檀案几，刮出刺耳的声响，"她早知你是天子，偏要装出清高模样，拿你消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