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含香珠
虾羡鱼2025-07-28 18:512,170

  "明日晌午我请乔媒婆走一遭。"苏翠娥突然扬了声,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起,"六两六钱,多一个铜板都甭想!"

  这话分明是说给院里那个听的。她瞅着顾二喜鞋面上歪歪扭扭的莲花纹——跟前世给继子缝的百家衣一样针脚粗疏,这样的软性子若再被娘家拿捏,怕是要重蹈覆辙。

  许丙寅蹦起来就要往外蹿,被门槛绊了个趔趄。苏翠娥望着老三伏案疾书的背影,墨汁溅在粗麻纸上像晕开的泪痕。

  前日还见他偷摸翻墙去赌坊,如今倒肯帮着抄书......

  "娘,我......"许辛酉突然搁笔,喉结动了动,"往后您瞧好吧。"他说完抓起抄了一半的书页逃也似的钻进灶房,留下半碗凝着油花的菜汤。苏翠娥瞥见那誊抄的《齐民要术》里混着几行歪诗,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笔迹,摇摇头把叹息咽回肚里。

  檐下冰棱子啪嗒砸在青石板上,许丙寅正要把顾二喜往篱笆门外送,却被个灰布衫的妇人拦住。顾二喜她娘攥着半块粗面饼子,指甲缝里还沾着腌菜渣:"寅哥儿莫送,我同二喜说两句体己话。"这话说得客气,眼珠子却直往堂屋里那箱书瞟。

  苏翠娥在灶房门口绞着围裙角,暗悔方才没把人让进屋里喝碗热汤。

  西厢房窗纸突然映出个圆滚滚的剪影,章淑芬人未至声先到:"翠娥姐,这丫头腚盘跟磨盘似的,保准三年抱俩!"她袖口沾着苞米面,显然是撂下饭碗就赶来看热闹。

  "八字没一撇的事。"苏翠娥拿烧火棍戳了戳灶膛,火星子噼啪乱迸,"我们老许家不兴糟践姑娘名声。"这话说得响亮,惊得篱笆外顾二喜她娘缩了缩脖子。

  章淑芬拍着大腿笑:"瞧您说的,我这张嘴可比门神严实!"话音未落,墙根底下已经蹲着三五个纳鞋底的妇人,针线箩筐里装着瓜子壳——都是来瞧许家这场聘媳大戏的。

  东厢房窗缝里,许庚辰两口子耳朵贴着墙皮。胡半夏攥着丈夫的粗布腰带,眼珠子直冒绿光:"那箱书少说值百两雪花银!"她指甲掐进许庚辰胳膊肉里,"要是弄到手,咱在县里盘个绸缎庄......"

  "嘘!"许庚辰突然捂住媳妇的嘴。院里传来木箱开合的吱呀声,苏翠娥正摩挲着《水经注》发黄的扉页。许丙寅蹲在门槛上抄书,墨汁滴在粗麻纸上晕成铜钱大的黑斑。

  暮色里传来货郎摇拨浪鼓的声响,许庚辰一脚踹翻竹凳:"你脑壳让门挤了?上回那书能卖高价,是人家故意抬轿子!"他眼珠子瞪得铜铃大,胡半夏袖口还沾着腌菜渣,准是又盘算拿银子贴补娘家。

  胡半夏掐着围裙角,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屠管家今儿送来的绸缎够裁三身衣裳,我瞧着那贵人......"话没说完就被丈夫捂住嘴。窗根底下晾着的咸鱼干在风里晃荡,腥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再敢嚼舌根,老子把你陪嫁的铜镜熔了!"许庚辰压低嗓子,眼尾瞟着堂屋透出的油灯光,"娘要真改嫁,这家当全得填给老二老三!"他说着往炕头一滚,粗布被子蒙住头。

  胡半夏盯着灶台上半碗凝着油花的菜汤,突然想起前日给娘家捎的十两雪花银。爹说留着给小弟娶亲,这会子要讨回来,怕是要被戳断脊梁骨。

  东厢房里,苏翠娥正把晒干的木樨花碾成末。许佩兰蹲在石臼旁,鼻尖沾着黄澄澄的花粉:"娘,楠木粉掺三成够不够?"她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头绳,是前年庙会买的。

  "你倒记性比蝉衣强。"苏翠娥往陶罐里撒了把艾草灰,"去把药碾子底下那包丁香取来。"话没说完,许蝉衣已经歪在炕头打哈欠,绣绷子上的鸳鸯活像两只秃毛鸡。

  外头忽地传来碗盏碎裂声,接着是章淑芬的大嗓门:"翠娥姐,你家三小子在村口跟货郎赊糖呢!"苏翠娥手一抖,药杵砸在石臼沿上。前世许辛酉就是沾了赌,把蝉衣的嫁妆钱都输光了。

  "佩兰盯着火候。"她撂下话往外走,瞧见许辛酉蹲在枣树下,正往粗麻纸上誊抄《齐民要术》。月光漏过枝桠,在他肩头洒下碎银子似的光斑。

  灶房里飘出炖野鸡的香气,胡半夏攥着锅铲的手直打颤。案板上还剩半只兔子,盐粒子在月光下闪着霜似的白。西厢房突然传出许庚辰的鼾声,混着耗子啃米缸的窸窣响。

  "娘,这些药材真能换钱?"许佩兰突然开口,油灯芯子爆了个灯花。她手指头让药碾子磨得通红,粗布帕子上浸着深褐色的药汁。

  苏翠娥往炭盆里添了块松明子,火光映得她鬓角银丝发亮:"等做成含香珠,娘带你们赶趟庙会。"她说着把药泥揉成团,案板上渐渐堆起小山似的黑丸子。

  许蝉衣突然蹦起来,绣花针戳进指头:"我去烧洗脚水!"她蹿得比山兔子还快,门帘子拍在墙上啪啪响。苏翠娥摇头苦笑,这丫头前世被婆家磋磨得没了魂,如今倒活泛得像只画眉鸟。

  "要摔打百十下才够韧劲。"苏翠娥握着佩兰的手教她揉药团,闺女掌心薄茧蹭得她心口发酸。前世这丫头寒冬腊月给人浆洗衣裳,手指头冻得萝卜粗。

  院墙外忽然飘来章淑芬哼的小调:"正月里来娶新娘哟——"调子拐着弯钻进窗缝。许佩兰手一抖,药丸子滚到炭盆边沿,滋啦冒起青烟。

  "仔细烫着!"苏翠娥忙用火钳夹起来,药丸子焦黑的外皮下露出赭红色芯子,倒像裹了糖衣的山楂球。佩兰突然噗嗤笑出声,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娘如今......真好。"

  油灯芯子爆了个灯花,许蝉衣咬断线头,麻利地把布片子抖开:"娘瞧这袖口裁得可齐整?"月光漏过窗棂,照见粗布衫子上的竹叶纹,针脚密得能兜住露水。

  苏翠娥凑近细看,手指抚过领口斜襟:"倒有七分像样。"话没说完,许蝉衣已经蹿到炕柜前翻出针线笸箩,"明儿我帮娘赶工,保准晌午前把二哥的新褂子缝妥!"

  许佩兰蹲在墙角收拾药碾子,突然插了句:"娘明日去顾家,可要戴那支银簪子?"她指尖还沾着楠木粉,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

  "戴甚戴,又不是去喝喜酒。"苏翠娥往炭盆里添了块松明子,火光映得土墙上的影子乱晃,"你们在家跟着胡婶学纳鞋底,眼看入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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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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