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苏翠娥本打算亲自轮流给两个孩子喂点奶的,结果倒好,这家伙背地里让人偷偷给她下了回奶的药!
害得两个孩子都没能喝上一口亲娘的奶水。
“不嫌弃!不嫌弃!一点都不敢嫌弃!”叶锦策连忙赔笑,对着怀里的儿子念叨,“小狗娃,你听见没?你娘一生气就要丢下爹跑了!你可得替爹看紧点,千万别让她跑了。咱们小狗娃呀,好好长,长大了就变成威风凛凛的大狼狗,嗷嗷叫的那种!”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这小子再结实点,就得开始教他习武强身。
大孙子慧慧也跑不了,叶家的男儿,没一个能偷懒!
……
檐角冰棱滴着化雪水,叶锦策托着襁褓的手微微发颤,将女儿轻轻放入妻子臂弯。苏翠娥隔着锦被都能觉出小丫头沉甸甸的分量,像抱着只暖烘烘的汤婆子。窗棂漏进的日光照着儿子襁褓上绣的百子千孙图,金线在晨雾里泛着柔光。
"比欢欢轻些。"叶锦策指尖拂过女儿胎发,想起昨夜称重时戥子翘起的那端,"太医说双生子这般分量最相宜。"
苏翠娥鼻尖蹭着女儿奶香味的襁褓,忽然瞥见丈夫袖口沾着墨迹——定是连夜给孩子们写祈福帖染的。檐下铜铃忽被北风撞响,惊得欢欢在乳母怀里蹬腿,绣着麒麟纹的虎头鞋甩出半尺远。
章淑芬产房里的药香飘过月洞门时,苏翠娥正给臭蛋系红绳银锁。许大锤蹲在廊下剥红鸡蛋,蛋壳碎屑混着雪粒子沾了满襟:"这小子嚎得比军营晨鼓还响!"
"臭蛋这名儿..."叶锦策憋着笑接过襁褓,见那婴孩眉心一点朱砂痣,忽然想起妻子生产那日,产婆说小姑姑落地时攥着片梅花瓣。
年夜饭的炊烟混着爆竹硝烟漫过庭院时,苏佩兰正在庖厨盯着砂锅煨佛跳墙。吴家送的年礼里那对青玉镇纸压在窗台,映着灶火像两块温润的琥珀。慧慧扒着门框偷吃糖瓜,口水沾湿了绣着岁寒三友的棉门帘。
"太后驾到——"
通传声惊飞了檐下麻雀,苏蝉衣手中的仙女棒"滋啦"炸开金花。太后斗篷上雪粒子遇暖化成水珠,顺着孔雀翎滚落在青砖地。紫涵举着咬缺口的糖人往太后跟前凑,糖稀拉出金丝缠上翟衣凤纹。
"哀家来讨碗腊八粥。"太后摘了护甲,指尖抹去紫涵鼻尖的灶灰,"要加双份桂圆的那种。"
东厢突然爆出阵响亮的啼哭,混着叶锦策哄孩子的俚曲飘过影壁。苏翠娥系着围裙从庖厨出来,发间银簪还沾着面粉:"姑姑尝尝新腌的醉蟹,用您上回赐的十年花雕煨的。"
正厅八仙桌上,章淑芬带来的臭蛋正与小狗娃比着蹬腿,锦缎襁褓缠作一团。许大锤举着拨浪鼓左哄右逗,额角热汗蒸腾着往鎏金暖炉里添银丝炭。窗外忽有流星划过,映着苏佩兰发间那支迟迟未戴上的珍珠步摇。
后半夜守岁时,太后腕间的佛珠突然断了线。浑圆的檀木珠子滚过青砖地,惊醒了蜷在苏翠娥膝头打盹的欢欢。小丫头迷瞪着眼去捉,肉乎乎的手掌按在珠子上一滑,整个人扑进太后翟衣下摆的云纹里。
"这孩子..."太后笑着将欢欢举过头顶,翟衣上缠枝莲纹映着烛火,恍如那年她抱着幼弟在冷宫看除夕烟花。檐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中,苏佩兰悄悄将吴家年礼里的梅花笺塞进袖袋——那上面抄的半阙《鹊桥仙》,墨迹还带着松烟香。
叶锦策胳膊上稳稳托着欢欢走过来,对太后娘娘说:“姐,你来抱抱这小祖宗吧。”
“姐,你是不知道,这小妮子可太难伺候了。”他语气里带着点甜蜜的抱怨,“我就多抱了那么几回,好家伙,现在就跟长在我身上似的了。”
“放下就哭,抱起来就睡。”他无奈地晃了晃手臂。
太医还特意叮嘱过,说这么一直抱着,怕对孩子肚子不好。
闺女倒是不沉,可就是得一直挂在手上,弄得他别的什么事也干不了。换别人抱吧,过不了一小会儿,小家伙就能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
他又心疼夫人苏翠娥身子弱,舍不得让她劳累,所以只能尽量自己多抱着点。
而且这小东西才两个多月大,居然就能分得清乳母和他们这些亲人的区别。除了饿极了会找乳母喂奶,其他时间一概不要乳母抱。
叶锦策起先还以为是乳母哪里做得不好,特意让人暗中盯着,前前后后都换了三个乳母了。
结果还是一样——他家这宝贝闺女,天生就认亲!
佩兰和蝉衣也能勉强抱上一小会儿,但时间也不长。最认的,还是他这个当爹的。
“哎哟喂!跟你这当爹的亲,你还嫌不好?”太后娘娘笑着打趣他,“你不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亲闺女吗?这会儿倒嫌累了?”
“现在多给你抱抱的机会,你就偷着乐吧!等她真长大了要嫁人的时候,我看你哭都来不及!”说着,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小侄女接了过去。
欢欢被太后娘娘抱着,咿咿呀呀地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还冲着姑姑甜甜地笑,小手不老实地去抓太后手腕上那只温润的玉镯。
“瞧瞧,瞧瞧咱们小欢欢,多机灵呀!”太后娘娘被逗得心花怒放,“喜欢姑姑的镯子?等你长大了,姑姑送你一个更漂亮的!”她低头亲昵地逗弄着小家伙。
看着两个小家伙一天天长开了,越来越有精神,太后娘娘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叶锦策一听姐姐提到“嫁人”二字,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嫁什么嫁!我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佩兰和蝉衣,我当初也是这么打算的!”他看见二女儿苏蝉衣正站在一旁,赶紧把她也捎带上,表明自己绝不偏心。
就算有了亲生骨肉,这两个特意选来的女儿,在他心里也永远是家人。
“对!爹说得对!不能嫁出去!”苏蝉衣立刻声援,“我支持爹!等欢欢长大了,我负责教她!一定让她守在爹娘身边!我跟许梓岳也商量好了,我们也不走远,就在爹娘跟前待着!”苏蝉衣可不是那种有了丈夫就忘了爹娘的白眼狼。
在她看来,这天底下再好的男人,也不值得她抛下爹娘。这一点,她可是早就跟许梓岳达成了共识。
“往后咱们欢欢,就听你二姐的!”叶锦策立刻眉开眼笑。
“一会儿我再过去看看小狗娃,”太后娘娘提到小侄子,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那孩子……今儿年夜饭也不能抱出来透透气吗?”那么瘦弱的一个小生命,当初谁也没敢想他能活下来。
可这孩子就是硬生生地挺过来了,一直在努力,在坚持。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往后一定会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抱不出来,”叶锦策解释道,语气里也满是心疼,“外面温度忽冷忽热的,不好控制,怕他着了凉气。晚上我们过去暖阁那边陪着他。”他何尝不想让儿子也出来感受一下过年的热闹?
再等等吧。他特意在暖阁那边移栽了大批的果树,营造得四季如春。等小狗娃再长大些,能吃些辅食了,新鲜果子摘下来就能吃。
“先苦后甜,等孩子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太后娘娘宽慰道,“咱们的小狗娃啊,是老天爷格外疼惜的孩子。”她逗了一会儿小侄女,便起身准备去看看侄子。
幼苗虽弱,却自有其生长的力量。小狗娃虽然比姐姐欢欢长得还是慢那么一点点,但比起刚出生时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也实实在在长大了一圈,有了点小娃娃的样子。
太后娘娘又重赏了暖阁里日夜照料小狗娃的太医和医女们。在这里当差,每个人都是提着脑袋、用命在干活。
不过,得到的回报也是实打实的丰厚。只要能把小少爷平安带大,他们这辈子,连同家里人的好日子,就都不用愁了。
……
檐角铜铃裹着暮春柳絮,苏翠娥执起缠枝莲纹酒盏,琥珀光映着太后鬓边新添的银丝:"这杯敬姐姐。"她指尖抚过盏底刻的"长乐未央",那是太后赐的合卺杯,"若非您带着太医院星夜驰援,欢欢与狗娃怕是..."
叶锦策玄色箭袖扫过青玉案,金丝楠木椅发出吱呀轻响:"那日我慌得连马鞍都套反了。"他笑着举杯,眼底却泛着水光,"姐您不知道,产房端出来的铜盆..."
太后腕间佛珠"咔嗒"撞在盏沿,截住他未尽之言:"说什么浑话。"翟衣凤纹在烛火中流转,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桂花酿混着旧年风雪,"哀家给母亲上香时说了,咱们叶家的根..."
东厢突然传来欢欢响亮的啼哭,混着乳母哼唱的俚曲飘过雕花槅扇。苏翠娥袖中滑出块绣着五毒纹的帕子,轻轻按在太后掌心:"开春后菜种发了芽,姐姐可要常来指点。"
"指点?"太后捏着帕角笑出泪花,鎏金护甲点在叶锦策肩头,"你姐夫当年在御花园种萝卜,被先帝罚跪了三日..."
话没说完,紫涵举着根歪扭的糖画闯进来,麦芽糖稀糊了太后翟衣下摆的缠枝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