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新娘夜
虾羡鱼2025-07-28 18:525,106

  苏蝉衣的声音又脆又亮,带着一股子泼辣劲儿和不管不顾的蛮横,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章淑芬死死攥着许大锤胸口的衣服,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她听着里面儿子那绝望的哭诉,听着苏蝉衣那一声声剜心刺骨又滚烫无比的怒骂,心就像被一只大手反复揉搓撕裂。

  “我的儿啊…我的二柱…”她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往下掉。她死死咬住手里那块手帕,牙齿深深陷进棉布里,生怕泄露出一点哭声惊扰了里面的人。巨大的悲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绵绵地往下滑。

  许大锤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也红了眼眶。他一手紧紧揽住妻子,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另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地、一下下地拍着她的背。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安慰妻子,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淑芬…哭…哭出来…哭完这次…往后咱…咱就不能哭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吸进去碾碎:“人活着…比啥都强!命保住了,就是老天爷给咱最大的脸面!咱儿子…是啥人?是能从阎王殿门口爬回来的人!是能把万福县那烂摊子收拾得利利索索的人!他骨头硬!心气儿更高!他一定能站起来!一定能!我许大锤的儿子,没有孬种!趴下了,也能再挺直腰杆站起来!”

  苏翠娥站在一旁,听着里面女儿那掷地有声的宣言,看着章淑芬痛不欲生的样子,眼眶也是又热又胀。她用力抹了把脸,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淑芬,大锤说得对!二柱这孩子,心志比谁都坚!这坎儿,他一定能迈过去!蝉衣那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也是真心实意的…有她在旁边守着,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

  折腾了一天,许梓岳终于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回了许家自己的屋子。裘神医也跟了过来,就住在隔壁,随时照应。等一切安顿妥当,天早就黑透了。

  苏蝉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爹娘和许家二老面前,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爹,娘,叔,姨!今晚,我留下陪他!”

  苏翠娥看着女儿那坚毅的小脸,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她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用力握住女儿的手:“好!娘支持你!一百个支持!”

  章淑芬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涌了上来,她看着苏蝉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浓重鼻音的:“蝉衣…委屈你了…”

  “委屈啥?!”苏翠娥立刻接话,声音洪亮,“梓岳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好孩子!蝉衣是我生的倔丫头!他们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辈子,只要梓岳不负蝉衣,他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夫妻!谁也拆不散!”

  苏蝉衣鼻子一酸,一头扎进亲娘怀里,闷闷地喊了声:“娘!”

  苏翠娥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声音却压低了,带着过来人的语重心长:“傻闺女…娘得提醒你…他现在这样,心里头苦,钻牛角尖,脾气可能会变得又臭又硬,说话也难听…反复无常都有可能…你要是觉得委屈了,累了,撑不住了…千万别硬扛!回家来!娘这儿,永远是你歇脚的地儿!”

  “不会的娘!”苏蝉衣抬起头,眼神亮晶晶的,没有一丝阴霾,“我有的是法子治他!您放心!等我们成了亲,您跟爹就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好好看看咱们西魏的大好河山!家里有我呢!我能照顾好他,更能照顾好自己!”

  “那…婚礼的事…”苏翠娥看着女儿眼中的光,知道劝不动,也无需再劝。

  “照办!大办特办!”苏蝉衣斩钉截铁,小下巴一扬,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泼辣劲儿,“日子一天都不改!就从我家里出嫁!他身子不方便迎亲,就让臭蛋来!让他弟弟替他哥,把我风风光光地接进许家门!”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狠劲儿,像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他要是敢反对?哼!老娘先亲他一口堵住他的嘴!再骂他个狗血淋头!”

  “他要是敢发脾气摔东西?老娘就骂到他没脾气!骂完再亲!亲到他没力气跟我吵!”

  “亲亲骂骂,轮流伺候!我看他许二柱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苏翠娥被女儿这彪悍的“战术”弄得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担忧也被冲淡了不少。她叹了口气,拍拍女儿的手:“行!都依你!娘回去就给你准备得妥妥当当!”

  许梓岳重伤的消息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传开了。原本欢天喜地准备喝喜酒的宾客们,心思各异。有人真心担忧,有人暗自唏嘘,甚至有人觉得这婚礼八成要黄。

  苏翠娥心里也打过鼓,跟晋国公叶锦策商量。叶锦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办!必须大办!还要办得比原计划更热闹!孩子们需要这份喜气冲一冲!也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瞧瞧,咱们许家、苏家,还有晋国公府,脊梁骨硬着呢!”

  婚礼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许家内外张灯结彩,红绸高挂,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热闹得仿佛要把所有的阴霾都驱散。

  唯一的缺憾,是新郎官许梓岳,只能穿着大红喜袍,虚弱地躺在里屋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喧嚣,心如刀绞,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无法言说的期盼。

  代替哥哥迎亲的重任,落在了年仅十岁的臭蛋身上。

  平日里上房揭瓦、下河摸鱼、调皮捣蛋出了名的臭蛋,今天像是换了个人。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全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穿着特制的小号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腰板挺得笔直。小小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手心全是汗。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大人教的流程,生怕出一点错,耽误了哥哥的大事,让蝉衣姐姐…不,是让大嫂进不了门。

  到了苏家,该喊门、该塞红包、该背新娘、该上轿…每一步,臭蛋都做得一丝不苟,小脸严肃得像个小大人。他清楚地喊着该喊的话,红包塞得又准又及时,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往日的跳脱。

  直到花轿稳稳地抬进许家大门,直到他牵着红绸的一端,引着盖着红盖头的大嫂苏蝉衣,一步步、稳稳当当地走到喜堂,完成了拜天地的仪式。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高亢的唱喏声落下,臭蛋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大气,感觉后背的衣裳都被汗浸透了。

  他转过身,仰起小脸看向站在主位上的爹娘。那张严肃的小脸,终于如同冰雪消融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完成使命后的自豪和激动。

  “爹!娘!我…我帮大哥做到了!我把大嫂接进门了!”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在喧闹的喜乐声中格外清晰。

  喊完,他立刻又想起什么,撒开小短腿就往大哥屋里跑,边跑边喊:“小信子!快!快去告诉我大哥!让他别担心!大嫂接回来了!拜完堂了!是他的了!谁也抢不走啦!”

  小小的身影穿过热闹的人群,带着满满的喜气和希望,冲向那个还弥漫着药味的房间。他要把这份圆满,第一时间,送到哥哥的耳边。

  “成了!咱们臭蛋真棒!”章淑芬一把搂过小儿子,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也顾不得擦,全蹭臭蛋崭新的小袍子上了。她这心啊,就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为躺在里屋生死未卜的大儿子许梓岳揪着,疼得直抽抽;另一半又为眼前这穿着大红嫁衣、蒙着红盖头,替她儿子撑起这场面的好姑娘苏蝉衣,又暖又酸。

  “娘知道,委屈你了,蝉衣……”章淑芬拉着苏蝉衣冰凉的手,声音哽咽,“二柱那混小子没福气,这时候躺下了,让你……”她说不下去了。苏蝉衣不愿嫁,她能理解,顶多自己心碎;可她偏偏嫁了,这份情意沉甸甸的,压得章淑芬又感激又心疼。别人的洞房花烛是蜜里调油,她这儿媳妇的“洞房”,怕是要伺候汤药,守着个不知何时能醒的病人。那画面,光是想想,章淑芬的眼泪就止不住。

  许大锤在一旁看得心里也难受,只能用力捏捏媳妇儿的手背,哑着嗓子低声道:“收着点,亲家都在呢。”可不是,堂屋里坐得满满当当。国公爷苏佩兰和他夫人苏翠娥,万福县有头有脸的亲朋故旧,连带着许家这边的亲戚,乌泱泱一片。娘婆二家并席,是万福县如今最时兴的排场,可这排场背后,谁心里不替这对新人,特别是新娘子,捏一把汗?

  “一拜天地——!”喜婆子拔高了调门,努力把气氛往喜庆里带。

  穿着小小新郎官服饰的臭蛋,小脸绷得紧紧的,扶着身旁一身霞帔、盖着红绸的苏蝉衣,认认真真地朝着门外青天一躬。那小手攥着苏蝉衣的衣袖,攥得死紧,仿佛要把大哥那份力气也加上。

  “二拜高堂——!”

  两人转向主位上的许大锤、章淑芬,还有并排坐着的苏佩兰、苏翠娥。四位长辈脸上都堆着笑,可那笑意都只浮在嘴角,眼底深处全是化不开的忧虑和疼惜。苏蝉衣隔着盖头,也能感觉到母亲苏翠娥那灼灼的目光,带着无尽的心疼。

  “夫妻对拜——!”

  臭蛋转过身,面对着身边的大嫂。他个子矮,只能努力仰着头,想象着大哥挺拔的身姿,郑重其事地弯腰拜下去。苏蝉衣也盈盈下拜,红盖头微微晃动。这一拜,拜的是她认定的夫君许梓岳,无论他是站着,还是躺着。

  “礼成——!送入洞房——!”喜婆子长长地吆喝一声,总算把这最关键的仪式走完了。堂屋里爆发出参差不齐的掌声和道贺声,更多的是松一口气的叹息。

  臭蛋立刻牵起苏蝉衣的手,小大人似的挺起胸膛:“大嫂,走!我送你去看大哥!你放心,今天我替大哥,往后大哥好了,让他加倍还你!”这小家伙,关键时候一点不含糊。

  苏蝉衣隔着盖头,声音带着笑意,却也掩不住一丝疲惫:“辛苦我们臭蛋啦,今天立了大功!明天大嫂请你吃烤羊排,管够!”

  “真的?!”臭蛋一听,差点原地蹦起来,眼睛瞬间亮了八度,也忘了压低声音,“那…那大哥能吃吗?”他小心地瞥了一眼新房的方向。

  “嘘!”苏蝉衣赶紧隔着盖头点点他脑袋,“你大哥现在不能吃烤的,太燥。不过,羊汤嘛…倒是可以给他尝尝鲜,暖暖身子。”她的声音里没有半分委屈难过,只有对未来的笃定,“等他好了,咱们让他补上!拜天地,入洞房,一样都不能少!”

  “好嘞!一言为定!”臭蛋乐得见牙不见眼,刚才那点小大人的稳重劲儿全飞了。

  周围的下人们看着二少爷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劲儿,还带着大少夫人这般精神,心里那沉甸甸的石头也仿佛被撬开了一条缝。大少爷许梓岳是顶顶好的主子,从不把他们当牲口使唤,家里人有事能回去探亲,弟妹还能读书识字,熬够了年头能脱了奴籍,子孙后代也有盼头。这样的好主子遭了难,整个府邸都愁云惨淡。如今看着二少爷和大少夫人这模样,大家伙儿心里也跟着亮堂了些:大少爷一定能挺过来!

  新房·无声的抗争与惊艳的狼狈

  新房里,气氛截然不同。

  许梓岳固执地不肯换上喜服,房间里别说红烛红帐,连个“囍”字都没贴。他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里间的床上,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听到外面隐约的喧闹声时,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痛苦和自责。

  她怎么能这么傻?他一遍遍在心里质问。嫁给他这个废人?守活寡?受人非议?他宁愿她恨他,怨他,转身离开!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在她进门那一刻就厉声让她走,可身体沉重的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这股气憋在心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臭蛋小心翼翼地牵着穿着大红嫁衣的苏蝉衣走了进来。那一抹刺目的红,瞬间灼伤了许梓岳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别开脸,不敢看。

  “大哥!你看,我把大嫂接回来啦!”臭蛋献宝似的把苏蝉衣领到床边,又麻利地从旁边桌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缠着红绸的秤杆,塞进许梓岳僵硬的手里,“快!挑盖头啊大哥!娘说这是规矩,必须得你来!我帮你扶着杆儿!”

  许梓岳的手指冰凉,握着那秤杆像握着一块烙铁。“我…不……”他想拒绝,想把这荒唐的一切推开。

  “哎呀,别磨蹭啦!”臭蛋才不管大哥的别扭,他今天可是肩负着“代兄成礼”的重任,必须圆满收官!他踮着脚,抓住许梓岳的手腕,半是帮忙半是强迫地,将那秤杆伸向了苏蝉衣头上的红盖头。“大哥你真是的!大嫂是你媳妇儿,那也是我姐!咱娘说了,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家人,分什么彼此!”

  秤杆轻轻一挑,那方象征着喜庆和神秘的红绸,缓缓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梓岳所有拒绝的话,所有自我厌弃的念头,在看清盖头下那张脸孔的瞬间,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眼睛一眨不眨,直愣愣地看着坐在床沿的新娘子——他的妻。

  苏蝉衣本来也期待着自己最美的样子被他看见,可许梓岳这呆若木鸡的反应,让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妆花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打破寂静的是臭蛋惊天动地的爆笑。小家伙指着苏蝉衣的脸,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出来了,“蝉衣姐!哈哈哈…你的脸…你的脸像猴子屁股!红得发亮啊哈哈哈!还有还有,你脸上的粉是不是抹了一斤?汗水冲得一道一道的,像下雨冲出来的小河沟!哈哈哈哈,太逗了!”

  什么?!猴子屁股?!小河沟?!

  苏蝉衣瞬间石化,紧接着一股热气“腾”地冲上头顶!她猛地站起来,扑到梳妆台前,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一看——

  “啊啊啊啊——!!!”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划破了新房的沉闷,也把外面正忧心忡忡往这边赶的章淑芬和苏翠娥吓得一个趔趄。

  镜子里哪还有什么新嫁娘的娇美?奔波劳累加上紧张出汗,精心描绘的胭脂水粉早就糊成了一片!脸颊上两团不均匀的过于浓重的红晕,可不就像猴屁股?汗水混合着脂粉,在额头、鼻梁、下巴蜿蜒出好几道深浅不一的沟壑,活脱脱一副被雨水冲刷过的劣质年画!

  “许!臭!蛋!”苏蝉衣又羞又恼,顶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花脸”,转身就朝笑得快岔气的臭蛋扑过去,“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让你笑话我!”

继续阅读:第211章 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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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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