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王法
虾羡鱼2025-07-29 17:445,145

  花厅里很快挤进来一群战战兢兢的小姑娘,大的不过十二三,小的才七八岁,个个面黄肌瘦,眼神惊恐。她们被龟公推搡着站成一排,像待宰的羔羊。

  林艺和黑娃,两个同样瘦小的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寻。一个,两个……她们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姑娘被推出来。

  没有!

  “夫人!”林艺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看向苏翠娥,“没有我大姐!”

  黑娃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冯老鸨这才注意到缩在角落里的林艺和黑娃,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两个死丫头招来的煞星!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许黑娃?哪个许黑娃?花楼里姑娘流水似的进进出出,她哪记得住一个刚买来不久、名字土气的小丫头片子?

  苏翠娥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她盯着冯老鸨,一字一顿:“还有谁?只要还剩一口气,抬!也给我抬出来!”

  冯老鸨被这目光冻得一哆嗦,魂飞魄散:“夫人息怒!小的这就办!这就办!快!去抬!抬啊!”她一脚踹在旁边的龟公腿上,气急败坏,“没眼色的东西!想害死老娘吗!”

  她转向苏翠娥,赌咒发誓,脸皱成一团:“夫人!小的对天发誓!真没藏人!我们这么大的生意,一个小丫头片子,值当的吗?真不值当啊!”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后堂传来。两个龟公抬着一块破门板,上面蜷缩着一个人,像一团破败的棉絮。

  是许黑娃。

  她被重重地放在冰冷的地面上。那身体单薄得几乎看不出人形,破烂的衣衫下,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有些伤口还在渗着脓血。她头发纠结,脸上糊着血污和尘土,只有那双勉强睁开的眼睛里,还有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在接触到林艺和黑娃惊恐的脸庞,在扫过苏翠娥威严的身影时,骤然亮了一下。

  “夫人……”许黑娃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她残存的生命力。她挣扎着想抬起手,指向两个妹妹的方向,“求您……收下……她们……我不……行了……”

  国公夫人身边的贺嬷嬷立刻上前一步,沉声道:“夫人,大夫就在外面候着。”她转向地上气息奄奄的许黑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姑娘,省点力气!先让大夫瞧瞧!有什么话,等大夫看完再说!”

  贺嬷嬷心里明镜似的。夫人心善救人是一回事,但眼前这三个,毕竟是夫人那不成器的前夫留下的拖油瓶。带回国公府?国公爷大度或许不计较,可夫人日日看着,心里能舒坦吗?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姐!”林艺和黑娃已经扑了过去,跪倒在门板边。林艺紧紧抓住姐姐冰冷枯瘦的手,眼泪决堤般涌出,“姐你别说话!先让大夫看!大夫来了!”

  黑娃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是我们……我们求国公夫人来的……”

  许黑娃艰难地转动眼珠,看着两个妹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她才十三岁,那张稚嫩的脸庞却已被苦难刻满了风霜和绝望,仿佛早已历经了人世间所有的黑暗。

  冯老鸨看着地上只剩半条命的许黑娃,又看看她两个“招灾”的妹妹,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她怎么也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栽在这么个不起眼的小贱人手里!

  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许黑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腊梅啊……妈妈平时待你可不薄吧?你可得跟夫人们……说清楚啊……”

  “啪!”

  她话音未落,一记凶狠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力道之大,打得她脑袋猛地一偏,金簪都飞了出去。

  “老**!”章淑芬的怒吼炸响,“现在还敢威胁孩子?!这叫待她不薄?”她指着许黑娃满身的伤,怒火几乎化为实质,“老娘现在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好’!”

  章淑芬彻底爆发了。她一步上前,左右开弓!

  “啪!啪!啪!”

  耳光声密集如雨点,狠狠砸在冯老鸨肥胖油腻的脸上。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没有丝毫留情。

  “啊——!”冯老鸨发出杀猪般的惨嚎。精心修饰的脸颊瞬间红肿变形,嘴角裂开,鲜血混着口水淌下。一颗沾血的黄牙随着又一记重击飞了出来。她想躲,想求饶,但章淑芬的手像铁钳一样揪着她的头发,让她动弹不得。

  花楼里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见状,下意识就想冲上来护主。

  “找死!”门口护卫厉喝一声。

  “嘭!咔嚓!”

  几声闷响和骨头断裂的脆响几乎同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打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国公府的精锐护卫干脆利落地卸了膀子,踹翻在地,抱着断臂哀嚎翻滚。剩下的人看着同伴的惨状,再看看那些护卫腰间明晃晃的佩刀和冰冷肃杀的眼神,全都僵在原地,噤若寒蝉,再不敢上前半步。

  花厅里只剩下冯老鸨凄厉的哀嚎和章淑芬毫不留情的耳光声。

  “夫人!人已带到!大夫请来了!”一个护卫的声音穿透混乱。

  苏翠娥没再看被打成烂泥的冯老鸨一眼,目光落在气息微弱的许黑娃身上,果断下令:“抬到旁边干净屋子,立刻诊治!”

  几个手脚麻利的护卫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门板抬起。林艺和黑娃紧紧跟在旁边,小手死死抓着姐姐的衣角。

  贺嬷嬷紧跟着苏翠娥,低声道:“夫人,人救下就好,这后续……”

  苏翠娥看着被抬走的许黑娃和那两个惶恐不安的小身影,眉头微蹙,眼神复杂。救人是本分,可这后续的麻烦……确实棘手。国公府,终究不是收容所。她得想想,怎么安置这三个烫手的山芋。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劣质脂粉味混杂着隐约的酸腐气息,扑面而来,撞得苏翠娥眉头紧蹙。这地方的光线也透着一股黏腻的昏暗,像浑浊的油,糊在每一寸雕花的窗棂和褪色的帐幔上。脚下的木地板,不知被多少双脚踩踏过,发出沉闷又空洞的回响,吱呀、吱呀,如同垂死者的挣扎。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昏暗深处,一个嘶哑、尖利、几乎要劈裂的声音猛地撕破了沉闷的空气。

  “姐姐要死了!姐姐真要死了!你们放开我!让我看看她!”

  是许林艺!那个瘦骨嶙峋、眼神却像受惊小兽般凶狠的小丫头!她正被两个粗壮的龟公死死扭住胳膊,双脚离地乱蹬,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疯狂地扭动着,试图挣脱铁钳般的手。

  “嚎什么丧!小贱蹄子!”一个更加刺耳、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炸响。冯老鸨那张涂得惨白的胖脸从旁边阴影里挤了出来,此刻却肿得像个发面馒头,嘴角裂开,糊着干涸发黑的血迹,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正是章淑芬方才的“杰作”。她一手捂着剧痛的脸颊,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恶狠狠地剜着许林艺,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变了调:“晦气东西!你那短命鬼姐姐早该丢乱葬岗喂狗了!再嚎,老娘这就叫人把她扔出去!”

  “你敢!”章淑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花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她一步抢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啪”地一声,又狠又准地扇在冯老鸨那张肿胀不堪的肥脸上。

  “嗷——!”冯老鸨杀猪似的惨叫起来,被打得原地转了小半圈,踉跄着撞在旁边的柱子上,眼前金星乱冒。

  “你这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烂心肝玩意儿!”章淑芬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每一个字都淬着火,“你他妈也是从女人裤裆里爬出来的!良心让狗吃了?欺负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你等着,下油锅滚刀山,阎王爷非把你一层层剐到十八层地狱不可!呸!”一口浓痰狠狠啐在冯老鸨脚边。

  苏翠娥的目光却越过了这混乱的撕扯,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投向角落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窄床。一个单薄得几乎看不见起伏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蜷缩在肮脏发黑的被褥里,像一片即将彻底枯萎的落叶。

  她的心猛地一沉,踩着那吱呀作响的地板,快步走了过去。

  床上的女孩,就是许黑娃。凑近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猛地钻进鼻腔,那是皮肉腐烂、脓血和污垢混杂在一起的死亡气息。她紧闭着眼,脸色是一种濒死的蜡黄,嘴唇干裂发白,只有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证明她还残留着一丝活气。

  苏翠娥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撩开了许黑娃身上那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旧单衣。

  只一眼。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苏翠娥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当场呕出来。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身体!那是一片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焦土!大片大片暗红发黑的烫伤疤痂狰狞地覆盖着,有些地方皮肉翻卷,正汩汩地渗出黄绿色的脓水。更可怕的是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最长的一道斜贯在腰腹间,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呈现出腐败的灰白色,肿胀溃烂,黄白的脓液和暗红的腐肉搅在一起。就在那片最严重的腐烂伤口深处,几个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白色小点,竟在脓血中微微蠕动了一下!

  蛆!

  苏翠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紧接着是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能焚毁一切的烈焰。她猛地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的刺骨寒意,清晰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把这个肥猪!给我吊起来!抽!”

  她手指如戟,直指瘫在柱子旁哼哼唧唧的冯老鸨。

  “还有!”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如同鹌鹑的小姑娘,“是谁干的?把那个麻员外,给我拖过来!立刻!”

  这命令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威压。国公府的护卫早已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冯老鸨的惨嚎瞬间拔高了八度,如同待宰的猪猡,被粗暴地拖向厅堂中央的横梁。

  “夫人!夫人饶命啊!饶了小人吧!哎哟……”冯老鸨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求饶,肥硕的身体徒劳地扭动着。

  “饶你?”苏翠娥的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天的冰凌,“你看看她!”她指向床上那具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她才多大?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还有脸求饶?!”她胸口剧烈起伏,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

  “夫人!您不能这样啊!”冯老鸨眼见求饶无用,竟又挣扎着嘶喊起来,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们…她们都是我们花楼真金白银买来的!契书…契书都在!您带走一个,小人…小人咬咬牙认了!您要把这些都带走…这…这不合规矩!小人没法向东家交代啊!您…您不能不讲王法!”

  “王法?”苏翠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睥睨,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天然的威压,“跟本夫人讲王法?好!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东家敢买这些不足十四岁的女童!是哪个王法允许你们如此作践人命!冯氏,你听好了,这花楼,从此刻起,封了!你,还有你背后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她不再看那堆令人作呕的肥肉,目光扫过那些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满眼惊恐的小女孩们。她们大多瘦弱不堪,眼神麻木空洞,裸露在外的胳膊脖颈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青紫的掐痕或烫疤。苏翠娥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痛。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大夫,你先给她瞧,尽全力!然后,再给其他小姑娘都瞧瞧!一个都不能落下!”

  “是,夫人!”随行的大夫赶紧应声,提着药箱快步走向那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床铺。

  “还有,”苏翠娥对身旁一位精干的管事沉声道,“安排人,立刻去通知许梓岳县令!告诉他,这些女孩,我全部都要带走!一个不留!她们的户籍问题,让他来解决!我在这里,等着他!”

  “夫人大恩大德!”

  “夫人,您就是我们再生父母!”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角落里的小姑娘们,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告从噩梦中惊醒,她们先是茫然,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不知是谁先哭喊出声,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她们纷纷跪倒在地,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狂喜而剧烈颤抖,额头一下下磕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垢肆意流淌。她们本以为这场滔天的幸运只属于腊梅许黑娃,从未奢望过自己也能逃离这无边的苦海。

  “多谢夫人……”许林艺和另一个小妹妹许黑娃挣脱了早已吓傻的龟公,连滚爬爬地扑到苏翠娥脚边,咚咚地磕着头,哭得撕心裂肺,“夫人,求求您,求求您再给我姐姐请个厉害的大夫吧!求求您别让她死!她是个好姐姐!呜呜…您…您要是缺银子,卖了我!卖了我给姐姐治病!求求您了!”

  苏翠娥弯腰,一手一个,用力将两个哭成泪人的小丫头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攥住她们冰冷颤抖的小手:“别怕!好大夫马上就到!放心,有我在!”

  这时,那花楼的大夫已经初步检查完毕。他直起身,脸色异常凝重,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对着苏翠娥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恐和无奈:“夫人…恕…恕老夫无能。这位小姑娘…伤得太重了!这…这身上,皮开肉绽,多处深及筋骨,大半都已化脓溃烂,腐肉滋生…恐怕…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姐姐!”许林艺和许黑娃一听,如同天塌地陷,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又要往地上瘫软。

  苏翠娥心头剧震,一股寒意夹杂着更深的愤怒直冲头顶。她厉声喝道:“快!去请裘神医!用最快的马!告诉他,人命关天!若…若裘神医也……”她顿了顿,看着床上那微弱起伏的身影,声音艰涩,“那便是她的命数…你们…也要节哀。”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异常沉重。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弥漫开来时,一个细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那张死亡之床上响起。

  “林艺…黑娃…别哭…”是许黑娃!她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浑浊涣散,却顽强地聚焦在哭嚎的两个妹妹身上,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似乎想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前的乱发。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夫人…夫人是大好人…你们…要听话…别…别惹夫人生气……”说完这几句,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沉重合上,只余下胸口微弱的起伏。

  “姐姐!”两个妹妹扑到床边,死死抓住姐姐冰凉的手,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继续阅读:第191章 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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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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