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回家
虾羡鱼2025-07-28 18:075,182

  苏佩兰的身体在无法控制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虚弱,还是洞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厮杀声和濒死的惨嚎。每一次刀剑碰撞的锐响,每一次沉重的倒地声,都让她的心脏狠狠抽搐一下。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洞口那个摇摇欲坠却始终屹立的身影上,愧疚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这个累赘,以郦虹的身手,早就能冲出重围……

  “郦虹……”她无声地翕动着干裂的嘴唇,声音细若蚊蚋,只有自己听得见。眼泪涌上来,又被她狠狠逼了回去。哭没有用。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强迫自己握紧那把沉甸甸的短刀。如果……如果下一个敌人冲进来,郦虹挡不住,那她就算爬,也要爬上去,用这把刀捅进敌人的身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必须做的!

  洞外,郦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格开一个土匪劈来的柴刀,虎口崩裂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踉跄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就是这半步的空隙,另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瞅准机会,眼中凶光毕露,举起手中沉重的木棒,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郦虹的头顶狠狠砸下!

  “郦虹——!”苏佩兰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绝望的尖叫冲破喉咙!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岩石后扑了出来,手中的短刀不管不顾地向前刺去,目标是那土匪的腰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撕裂了山林的死寂!一支力道千钧的狼牙箭,如同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高举木棒土匪的脖颈!巨大的冲力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飞起,重重掼在地上,木棒脱手飞出老远。

  紧接着,另一支箭紧随而至,将旁边那个举着柴刀的土匪钉死在一棵树上!

  “国公爷!”秦盛嘶哑地吼了一声,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彻底昏死过去。

  山洞内外瞬间死寂。所有残余的土匪都惊恐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叶锦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出现在空地边缘,他手中的强弓弓弦犹在嗡鸣,身后是沉默如铁、杀气腾腾的亲卫队。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第一时间扫过洞口那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然后,越过她,精准地落在那张从阴影里扑出来、写满惊惶与决绝的苍白小脸上。

  苏佩兰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父亲那张在月光和血光映照下冷硬如铁却让她无比安心的脸,所有的恐惧、委屈、坚持,在这一刻轰然瓦解。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起,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爹来了。

  “郦虹!”苏佩兰的声音终于找回了些许力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我爹来了!我们得救了!”

  洞口那个如同血人般的身影,在听到苏佩兰声音的刹那,紧绷到极限的脊背终于微微松懈了一丝。郦虹用刀拄着地,支撑住自己几乎要散架的身体,艰难地转过身。她看着大步流星走来的叶锦策,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任务完成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她单膝点地,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变形,声音嘶哑干涩,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血腥的空气:

  “国公爷,”她的目光坦然迎上叶锦策锐利的审视,“属下郦虹,幸不辱命,完好地保护了大小姐。”

  “完好”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这不仅仅是一句汇报,更是在这尸山血海、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对苏佩兰清白的宣告。她用自己和敌人的血,筑起了那道最坚固的壁垒。

  叶锦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郦虹身上那道深可见骨的肩伤、她握刀虎口崩裂的伤口、以及她摇摇欲坠却强撑不倒的身体上快速扫过。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坦然。悬了数日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沉沉地、彻底地落回了实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在胸腔里冲撞,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

  “辛苦了。”他上前一步,亲手扶住郦虹的手臂,那手臂冰冷而僵硬,却蕴含着最后一丝不肯倒下的力量,“现在交给我,你好好休息。”

  郦虹紧绷的身体在他有力的搀扶下终于彻底软了下来,强撑的那口气泄去,浓重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她的意识。

  苏佩兰看着父亲扶住昏迷过去的郦虹,交给旁边的亲卫,她死死咬着下唇,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逼了回去。哭?不。现在哭,就是辜负郦虹流的血,就是玷污国公府的门楣。她挺直了瘦弱的脊背,任由亲卫小心地搀扶着她走出这个囚禁了她多日的黑暗洞穴。

  天光破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层,艰难地洒向这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山林。他们终于踏上了相对平坦的下山之路。苏佩兰被安置在一匹温顺的母马背上,每一步颠簸都牵扯着她虚弱的身体,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山脚下凌乱的战场被清理着,尸体被拖走,留下大片大片暗红发黑的土地。苏佩兰的目光掠过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最终落在一个身影上。

  舒闲庭独自站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下。他平日整洁的月白长衫此刻沾满了泥泞和暗红的血渍,半边袖子被撕裂,手臂上胡乱缠着的布条也被血浸透。他脸上有几道被树枝刮破的血痕,头发散乱,形容狼狈不堪。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马背上的苏佩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了躯壳,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无法言说的痛楚。直到苏佩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

  “佩兰……”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得不成调,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瞬间冲刷掉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佩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踉跄着向前冲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手臂的剧痛此刻才迟钝地传递到大脑,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只觉得心口那个地方,疼得快要炸开。

  苏佩兰看着他涕泪横流、满身血污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痛到几乎将她淹没的愧疚和爱恋,喉咙像是被什么死死堵住。她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们之间隔着的,似乎不只是这短短几步的距离。

  “回去再说。”叶锦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策马挡在苏佩兰身前,目光沉沉地扫过舒闲庭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浓眉紧锁。前路未明,佩兰的名声、郦虹的清白、国公府的立场、还有万福县那汹涌的民怨……一团乱麻。此刻,绝非儿女情长之时。

  国公府内,等待的煎熬几乎要将人逼疯。

  苏翠娥坐立不安,手里的帕子已经被她无意识地揉搓得不成样子。她一次次走到门边张望,又一次次失魂落魄地坐回去。桌上精致的点心和热茶早已冰凉,无人动过。苏蝉衣和顾二喜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同样面色焦灼。苏蝉衣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把所有能想到的神佛菩萨都求了个遍。顾二喜则沉默地低着头,时不时飞快地用手背擦一下眼角。

  花厅里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嘀嗒,嘀嗒,敲在人心上。

  “夫人!夫人!”元宝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嘶哑变调,脸上却带着狂喜,“找到了!大小姐找到了!国公爷命属下快马加鞭先回来报信!人平安!正往回赶!”

  “找到了?平安?”苏翠娥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被苏蝉衣和顾二喜眼疾手快地扶住。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她,眼泪汹涌而出,她死死抓住元宝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真的?佩兰她……她怎么样?有没有……”后面的话,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问出口。

  “平安!国公爷亲口说的,大小姐平安!”元宝用力点头,大声重复着。

  “好……好……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苏翠娥喃喃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软软地坐回椅子里,眼泪无声地流淌。

  苏蝉衣和顾二喜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裘神医早已被请来候着,药箱就放在一旁。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直到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院中响起。苏翠娥几乎是扑到了门口。

  叶锦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侧开身,露出了身后那个纤细单薄、被亲卫小心搀扶着的身影。

  苏佩兰。

  苏翠娥的目光贪婪地、急切地落在女儿身上,心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双颊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干裂起皮。原本合身的衣衫此刻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只有那双眼睛,在瘦脱了形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眼神有些空茫,仿佛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吓和疲惫中,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恍惚。

  “佩兰……”苏翠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碰触女儿冰凉的手,又怕弄疼了她,“我的儿……回家了……回家了就好……”她强忍着嚎啕大哭的冲动,声音哽咽,“咱们……咱们是先洗个热水澡?还是……还是娘让厨房给你弄点热乎的垫垫肚子?或者……或者你太累了,想先睡一觉?都好……你想怎样都好……”她语无伦次,只想把最好的、最舒适的都给女儿,却又惶恐得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苏佩兰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母亲泪流满面、写满心疼的脸上。她冰凉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回握住母亲颤抖的手。然后,她的视线越过母亲,急切地扫向后面抬进来的担架——郦虹躺在上面,脸色灰败,人事不省。

  “娘,”苏佩兰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却异常清晰,“先请裘神医,给郦虹……还有秦盛他们……治伤。”她看着母亲的眼睛,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这是她此刻最迫切、最无法放下的牵挂。

  苏翠娥愣了一下,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好!娘这就去!这就去安排!快!快把裘神医请过来!”她慌忙转身吩咐丫鬟。

  苏佩兰看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松懈了一丝。她转向父亲,低声道:“爹,我想……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吃点东西。”她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也需要一个更私密的地方,向父母交代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

  叶锦策深深地看着女儿强装镇定的模样,点了点头,示意亲卫扶她回房。

  热水氤氲,洗去了一身风尘和隐约的血腥气,换上柔软干净的寝衣,苏佩兰坐在自己熟悉的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影依旧苍白憔悴,眼神却比刚回来时清明了一些。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脸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

  花厅的饭桌上,菜肴热气腾腾,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清淡口味。桌边只坐着叶锦策、苏翠娥、苏蝉衣和顾二喜。气氛沉默而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佩兰身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苏蝉衣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最嫩的鱼肉,小心地放到姐姐面前的碟子里:“姐,你多吃点,看你瘦的,都……都脱相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强忍着眼泪。

  苏佩兰拿起筷子,对着妹妹努力笑了笑,夹起那块鱼肉,小心地送进嘴里。鲜嫩的鱼肉本该入口即化,可舌尖刚尝到味道,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

  “呃……”她猛地捂住嘴,侧过身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呕出一点酸水,呛得她眼泪直流,瘦弱的肩膀痛苦地耸动着。

  “佩兰!”苏翠娥吓得魂飞魄散,扑过去用力拍抚女儿单薄的脊背,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再去请大夫!快啊!”

  苏蝉衣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拿过温水和帕子,帮姐姐擦拭嘴角和呛出的泪水:“不吃了不吃了!咱们不吃了姐!”

  苏佩兰呕得眼前发黑,浑身脱力,靠在母亲怀里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她接过顾二喜默默递来的温水,漱了漱口,抬起苍白的小脸,对着满桌担忧的目光,再次努力地、清晰地扬起嘴角,挤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

  “我没事,”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刻意放得平缓,“真的。就是之前发热了几天,胃肠还没缓过来,可能……有点弱。”她避开母亲心痛欲碎的目光,拿起勺子,舀起碗里温热的米粥,“我吃点粥就好。”

  她低下头,小口小口,极其认真地吃着那碗寡淡的白粥。每咽下一口,喉咙和胃部都传来细微的抗拒,但她强迫自己,一口,再一口。她吃得很慢,很专注,仿佛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苏翠娥看着女儿这副模样,看着她那强撑出来的、比哭还让人心疼的笑容,看着她明明难受得要命却还在努力吞咽的样子,心像是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抓住女儿冰凉的手,泪水终于决堤:“佩兰!我的儿啊!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撑着!你害怕就哭出来!你难受就骂出来!你恨就……就打人!那些天杀的土匪!你爹抓了活的回来!你要剐了他们娘都给你递刀!你别这样……别这样对着娘笑……娘看着……看着心都要碎了……”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叶锦策放下筷子,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看着大女儿那努力维持“正常”的僵硬姿态,看着她眼中那份刻意压制的惊悸和空洞,沉声道:“佩兰,这里只有爹娘,妹妹,二嫂。你可以害怕。可以哭。可以骂。可以打。没人会说你不对。你不需要证明你很好。你经历了什么,我们都清楚。”

  苏佩兰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慢慢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父亲严肃的脸,母亲泪流满面的脸,妹妹和二嫂同样写满担忧和心痛的脸。那强装的笑容终于一点点褪去,但也没有崩溃大哭。她的眼神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空洞。

  “爹,娘,”她放下勺子,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响在寂静的花厅里,“我没有害怕。真的。”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强迫自己用一种最客观、最不带情绪的方式去陈述,“就是……在山洞里,生了场病,烧了几天。郦虹……把我照顾得很好。洞里太黑了,一点光都见不着。吃的……也很少,没什么好的。所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瘦的手腕,又摸了摸凹陷的脸颊,“所以我脸色看起来差,人瘦了点。”

继续阅读:第182章 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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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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