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府那边动作也快。这种证据确凿、民愤极大,还差点引发民变的案子,必须快刀斩乱麻!他火速上报,批复也火速下来:严惩不贷!杀!
三天后,万福县城门口,顾发根和顾文林等五人,一起上了断头台。围观的老百姓拍手称快。夏知府也松了口气,这案子要是再闹大点,说不定他那府衙的大门也得遭殃!
顾二喜领着几个妹妹,噗通一声跪在国公爷和县太爷许梓岳面前,额头结结实实磕在青石地上。
“谢国公爷,谢县太爷,给我妹妹双喜讨回了公道!”顾二喜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她抬起头,看着许梓岳,满眼愧疚:“县太爷,我们给您添了大麻烦……实在对不住。”她原本都咬着牙打算撤状子了,不能害了许大人的儿子。许梓岳的亲爹许大锤许大人,是真心实意帮她们的好官,她不能恩将仇报,让许大人担上干系甚至赔命。
许梓岳立刻弯腰,双手稳稳地将她们姐妹一个个扶起来。他看着顾二喜布满风霜的脸,声音沉静却有力:“这算什么麻烦?我们今日维护的,岂止是一个顾双喜?是千千万万个可能像你们一样受苦的女儿家!更是朝廷的律法,是这天下的公理!”他顿了顿,看着顾二喜通红的眼眶,“你一个女儿家,状告亲爹,承受的唾沫星子比我这个县太爷只多不少。该说辛苦的是你。”
顾二喜心头一热,那股憋屈了十几年的浊气,似乎被许梓岳这番话冲散了些许。她抹了把脸,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县太爷,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们姐妹……想去送送他。送最后一碗饭。”她没说“爹”,只用了“他”。这碗饭,不是送别,是诛心。她要让那个丧尽天良的男人,在咽气前一刻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当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就该是这个下场!
至于那个被顾发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顾二喜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她早当没这个兄弟了。往后他是沿街乞讨,还是乖乖去给哪家当倒插门的上门女婿,都跟她没半个铜板的关系。那么大个人了,还想趴在她身上吸血?做梦!她顾二喜不伺候了。
身边这几个瑟瑟缩缩的妹妹,她会拉扯一把,给条活路。但也仅此而已。人呐,一旦尝到了依靠的甜头,心就会变大,要的就会越来越多。她顾二喜自己也是从泥地里一点点爬出来的,深知这道理。
“不麻烦。”许梓岳立刻应允,“犯人处决前,本就有见家人最后一面的规矩。你们去吧。只是……”他神色凝重地提醒,“千万当心。死到临头的人,最容易发狂,伤人伤己。”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冷冽的声音立刻响起:“梓岳哥哥,我陪嫂子她们去!”苏蝉衣一步上前,站在顾二喜身边。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盛满了对恶人毫不掩饰的憎恶。“那两个狗东西要是敢伤我嫂子一根头发丝儿,”她嘴角勾起一抹与其甜美面容极不相称的狠厉,“我定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非得熬到刑场上,让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挨那一刀才解恨!”
许梓岳看着自己这嫉恶如仇的未婚妻,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点点头:“行。随你高兴。只一条,人得给我留一口气,吊到明天刑场上,杀鸡儆猴。”
“多谢县太爷!”顾二喜深深一福。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条命,从那天抱着妹妹冲出顾家大门那一刻起,就彻底不一样了。前头那十几年,是活在地狱里。从今往后,每一天都是老天爷开恩,赏给她顾二喜的好日子!
有了苏蝉衣撑腰,顾二喜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苏蝉衣更是兴致勃勃,亲自指挥着人给顾发根和顾文林准备“断头饭”。什么生腌蜈蚣蝎子、油炸蟑螂臭虫、爆炒蚯蚓壁虎、煲汤癞蛤蟆配死老鼠……但凡牢房里能扒拉出来的“荤腥”,都被她发挥到了极致。断头饭嘛,讲究的就是一个“饱”,必须吃得一点不剩!不然,怎么对得起她嫂子全家、还有那可怜早死的周家姑娘受的苦和煎熬?
阴暗潮湿的大牢深处,弥漫着绝望和一股股恶臭。
沉重的木栅栏哐当作响。
“二喜!我的好闺女!你总算来了!爹错了!爹真的知道错了!”顾发根原本蜷在角落里,像一滩烂泥。一看到顾二喜出现,浑浊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骇人的亮光,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手脚并用地爬到牢门边,布满污垢的额头咚咚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救救爹!只要你把爹弄出去,往后爹全听你的!你几个妹妹的亲事,都由你说了算!爹发誓,再也不卖女儿了!求求你!爹不想死啊!爹才四十多,还没活够啊!”
他在这个鬼地方熬了这么多天,没等来无罪释放的喜讯,反而等来了同样锒铛入狱、还把他狠揍了一顿的堂弟顾文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顾发根,”顾二喜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戳破他虚妄的幻想,“你娶的那两个婆娘,早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跑没影了。你那当命根子一样护着的宝贝儿子,一次都没露过面吧?现在,倒是我们这些你恨不得早早掐死的‘赔钱货’女儿,来给你送行了。吃吧,最后一顿饭,管饱。明儿个,你就要上法场挨刀子了。”她盯着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胃里只有翻江倒海的恶心,“别怕,黄泉路上,我娘,我二妹,三妹,四妹……她们都在那儿等着跟你好好‘团聚’呢!”
“不!不——!”顾发根惊恐地尖叫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疯狗,猛地从地上弹起,双手死死抓住粗大的木栅栏,疯狂摇晃,“我不想死!二喜!我是你爹!再不好,我也给了你这条命!要不是老子当初把你嫁给许丙寅,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你早就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骨头都烂没了!你得报恩!你得救老子!”
“报恩?”顾二喜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她往前逼近一步,隔着木栅栏,目光如炬地刺向他,“是我婆母塞给你银子,你才像丢垃圾一样把我丢出顾家!打我记事起,就有干不完的脏活累活,带不完的妹妹!如果可以选,谁稀罕当你顾发根的女儿?!你这种畜生,就不该娶妻生子,祸害人间!”她字字泣血,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恨喷薄而出。她这条命是捡来的,是婆母和丙寅给的温暖,才没让她像二妹三妹那样,要么被买去的男人活活打死,要么在生孩子时一尸两命。
“咱村的女娃子不都这样?这就是你们生来的命!有本事,你下辈子投胎当男娃子去!”一旁的顾文林也跟着帮腔,嘶哑地吼着。他还指望着顾发根能活,自己或许也能沾点光。
“去他娘的鸟命!”顾二喜猛地啐了一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谁定的这狗屁规矩?!我们不认!现在要死的是你们这两个畜生!是我们姐妹赢了!她们几个,”她指指身后怯生生的妹妹们,“往后都会好好活着,过好日子!你们?没日子过了!”她眼神一厉,朝旁边的叶九全使了个眼色。
“得令!”叶九全早就按捺不住了,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他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国公府家丁,哗啦一声打开带来的大食盒盖子。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和焦糊的诡异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熏得旁边牢房的犯人都一阵干呕。
“岳父大人!还有这位顾家的畜生爷!”叶九全捏着鼻子,语气却带着十二分的“热情”,“小婿特意来给你们送行啦!千万别客气,一定得吃饱喝足,黄泉路上才有力气爬!来来来,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顾发根和顾文林伸头一看食盒里的“四件套”,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绿,胃里翻江倒海,哇地一声就吐了出来,惊恐万状地拼命往墙角缩:“不!拿走!快拿走!我不吃!死也不吃!”
“顾二喜!你这个天打雷劈的不孝女!断头饭你让老子吃这个?!叶家要是知道你心肠这么歹毒,早晚休了你!”顾发根目眦欲裂,破口大骂,污言秽语不绝于耳,“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你这贱种!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生下来就该把你摁尿桶里淹死!”
“畜生就该吃畜生饭!”苏蝉衣一步上前,挡在顾二喜身前,小脸绷得紧紧的,声音又脆又冷,像冰珠子砸在地上,“我嫂子好着呢!我们全家都喜欢她!老天爷要劈,也是先劈死你们这种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东西!嫂子别怕,老天爷眼睛亮着呢!”
顾二喜听着小姑子毫不迟疑的维护,只觉得一股暖流冲散了心头的寒意,腰杆挺得笔直,对着牢里那两个惊恐万状的男人,一字一句道:“听到没?我好得很!吃!给我好好吃!不够?我让人现在就给你们现抓!这牢里,啥都缺,就是不缺这些‘好料’!”
叶九全立刻撸起袖子,一脸跃跃欲试:“二喜,我现在就抓!剥皮抽筋的手艺,我可是祖传的!保证新鲜热乎!”
“呕……我错了……饶了我……我是你爹啊……”顾发根被两个家丁死死按住,强行塞进嘴里一把蠕动着的“生腌”,腥臭黏腻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他趴在墙角吐得昏天黑地,胆汁都呕出来了,一边吐一边含糊地求饶,“没有我……哪来的你……女娃子……这就是命……”
顾文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扭动挣扎:“我没害死人……放开我……放开……”腥臭的“油炸爆炒”混合物被粗暴地塞进他嘴里。
苏蝉衣冷眼旁观,指挥着家丁:“吐了?接着喂!喂到吃下去为止!别浪费了我嫂子一片‘心意’!”她带来的国公府家丁下手极有分寸,专挑那些让人恶心欲呕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的东西塞。
整个牢房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和两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呕吐、哀嚎。左右隔壁的犯人早就吐得七荤八素,瘫在地上,看向顾二喜和苏蝉衣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这几位煞星一个不高兴,让他们也跟着“加餐”。
顾发根吐得只剩下抽搐的力气,脸色灰败,眼神开始涣散,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竟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双喜……爹错了……爹给你跪下……让你大姐……别……绿萍……绿萍你来接我了?”他仿佛看见了早已死去的发妻和几个早夭的女儿,正手拉着手,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对他招手。
顾文林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缝里:“不吃了……饶命……饶命啊……”
苏蝉衣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懒洋洋地抬了抬手:“行了。停吧。”
她转向一旁噤若寒蝉的牢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人给我看好了。吊着命,别让他们自戕或者被老鼠啃了。明天刑场上,这两颗脑袋,县太爷还有大用。”
牢头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二小姐您放一百个心!对付这种要上刑场的滚刀肉,小的们有的是法子!”他麻利地招呼手下,“快!拿绳子来,捆结实点!嘴里塞上!想死?门儿都没有!”
很快,顾发根和顾文林就被捆成了两个只能蠕动、连哼哼都费劲的粽子。
顾二喜看着眼前这一幕,堵在心口十几年的大石头,终于轰然落地。她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苏蝉衣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抛给牢头一个沉甸甸的小银锭:“拿着,带兄弟们喝点好茶,晚上精神点,多‘照看’几遍。”
牢头接过那足有十两的银子,入手沉甸甸的,够他小半年的酒钱了,顿时眉开眼笑,腰弯得更低了,声音洪亮:“谢二小姐赏!您就瞧好吧!保证误不了县太爷明天的大事!”
顾二喜走出黑黢黢的牢门,外面的大太阳晃得他睁不开眼。她抬起手挡在额前,眯着眼,从指头缝里使劲儿往天上看。那阳光,又亮又烫,刺得人心里发酸。
“蝉衣姑娘,”她嗓子有点哑,像是刚哭过,“你说…我那几个妹妹,这会儿该投胎去了吧?”
苏蝉衣就站在他旁边,用力点头,声音很肯定:“嗯!肯定去了!她们这辈子…把几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下辈子,下下辈子,肯定都是好人家!享不完的福!”
顾二喜听着这话,心里那揪着的劲儿才松了点。她低下头,看着身边还活着的几个妹妹,挨个摸摸她们的小脑袋瓜子,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说给天上的妹妹们听:“对!蝉衣姑娘说得对!她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挨打受饿!”
砍顾发根脑袋那天,苏蝉衣可是下了血本!她怕那些男人不让家里的女人、孩子出来看,就想了个绝招儿:来看砍头的,送鸡蛋!送大米!家里来的人越多,送得越多!
这一招儿,简直戳中了老百姓的心窝子!砍头?跟他们关系不大。但白花花的鸡蛋、香喷喷的大米?那可是一家老小的嚼裹儿!
好家伙!消息一放出去,整个万福县都轰动了!砍头那天,刑场周围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是水泄不通!整条街都被人塞满了,别说狗了,连只耗子想钻过去都难!
苏翠娥看着眼前这黑压压的人头,吓得头皮发麻,赶紧拽闺女:“哎哟我的小祖宗!蝉衣啊!你这…你这闹得也太大了!这要出点乱子可咋整!”
苏蝉衣也有点懵,她也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赶紧抱着她娘的胳膊晃悠,撒娇道:“娘~我错了嘛!可爹和梓岳都说,这事儿得让大伙儿都看看,长长记性!我就想着…人越多,这教训才越深刻嘛!”她心里其实挺得意,这事儿肯定能传遍全国!让大家伙儿都明白,打孩子,往死里打,那就是杀人!要偿命的!爹妈也不能例外!
叶锦策赶紧过来帮闺女说话:“翠娥,这事儿不赖蝉衣!是咱们这街太窄了!回头我就跟梓岳商量,在旁边再造一条宽宽敞敞的‘文化街’!下次再有这种‘警示大会’,别说几千人,两万人也装得下!”
苏蝉衣一听,小下巴立刻扬起来了,冲她娘眨眨眼:“娘,你看!爹都夸我主意好呢!”
苏翠娥没好气地瞪了叶锦策一眼:“你就宠吧!把这丫头宠得无法无天!回头在许家惹出麻烦,看你怎么收拾!”
叶锦策嘿嘿一笑:“放心!蝉衣心里有谱儿!就算真有点啥,许家那两口子,肯定能忍!梓岳那小子更不用说,他眼里除了蝉衣,就没别的姑娘!”他对许家,那是放一百二十个心。
刑场的另一边,苏佩兰正陪着舒夫人,还有舒夫人娘家人。舒夫人现在可喜欢这个未来儿媳妇了,越看越顺眼,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说说笑笑。苏佩兰也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得放松自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