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闹剧
虾羡鱼2025-07-28 18:075,102

  章淑芬的指甲隔着囚衣狠掐他肩胛骨,“往后咱就守着村东那两亩水田!我绣帕子卖钱,你砍柴烧灶!再不掺和这些砍头的勾当!”

  囚衣上结块的泥灰蹭在章淑芬脸上。许大锤喉结滚了滚:“淑芬,我……”

  “要发配北疆挖石炭?”章淑芬猛地仰头,眼圈赤红似要滴血,“我今夜就缝羊皮袄!鞭子沾盐水那种厚实的!”

  “还是秋后问斩回来道个别?”她手指抠进许大锤胳膊的伤痂里,血珠渗进指甲缝,“那也得等喝过蝉衣的媳妇茶!新媳妇不给公公磕头像什么话?”

  “咳。”叶锦策的靴底碾过地上半截枯枝,“降职留用,革去指挥佥事衔,领百户职。”

  灯笼暖黄的光“轰”地扑进章淑芬眼底。她身子晃了晃,像截被雷劈中的老树,忽又活过来似的,一把搡开许大锤,干瘦的手臂铁箍般勒住苏翠娥的脖子。

  “姐!姐你听见没!”章淑芬的嗓子劈了叉,热烘烘的气喷在苏翠娥耳根,“叶大人说不用掉脑袋!不用蹲冰窟窿!”眼泪鼻涕全蹭在苏翠娥绛紫的妆花缎子上。

  苏翠娥拍着她硌人的背脊骨笑出泪:“听见了!你家这头犟驴命硬!”

  许大锤尴尬地搓着枷锁磨出的血口子,求救的眼神飘向叶锦策。对方却笑着摆手,拽过苏翠娥往垂花门走:“让他们哭个够。”

  月光淌过青砖地,苏翠娥指尖抹过眼下湿痕:“为捞这头犟驴,没少欠人情债吧?”

  温热大手裹住她冰凉手指。叶锦策的呼吸拂过她发顶:“你我之间,说债生分了。”他拇指捻过她腕间一串陈年旧疤,“今日若换成我入诏狱,你怕是要扛着火铳劫法场。”

  “我扛炸药包!”苏翠娥眼底映着丈夫的笑纹。

  “爹——”两个团子炮弹似的撞进叶锦策怀里。小狗娃挂着鼻涕泡往他肩上爬,欢欢攥着他腰带打秋千:“飞!要爹爹飞飞!”

  足尖在照壁浮雕上一点,叶锦策如鹞鹰掠起。檐角风铃叮当乱响,两个娃娃的尖笑惊飞满树麻雀。

  苏蝉衣攥着帕子从穿廊暗影里钻出来:“娘,小姨父真……”

  “真真切切囫囵个回来了!”苏翠娥拍落袖口蹭上的血痂灰,“案子还悬着,但命保住了。让你爹松快一日,有话明儿说。”

  西厢房窗纸上映出许梓岳披衣秉烛的身影。顾蝉衣望着那剪影,喉头酸胀得发疼——那书呆子怕是在翻《大昱刑统》,找翻案的条文。

  暖阁酒气混着卤肉香飘出来时,许大锤正被按在木桶里刷洗。章淑芬举着丝瓜瓤,把他后背鞭痕搓得通红:“这层黑泥刮下来,够肥半亩菜地!”

  许大锤龇牙咧嘴缩脖子:“轻点!皮要掉了!”

  章淑芬舀起一瓢热水兜头浇下:“掉层皮也比掉脑袋强!”

  等许大锤套上干净短褐迈进暖阁,舒泓已经捏着酒杯等他了。

  “大人……”

  “还叫大人?”舒泓拍着身侧条凳,“叫大哥!这桌不论官职,只论这——”他拍着自己左胸,“三杯!为这腔没凉透的热血!”

  章淑芬在女眷桌举起粗瓷碗,酒水晃出圈圈涟漪:“舒夫人,翠娥姐,我嘴笨——”话没说完,一碗烈酒仰脖灌进喉咙,辣得她弯下腰咳出泪花。

  “慢些!”舒杨氏按住她添酒的手,“说到底是我们老舒没本事,让许兄弟受大罪。”鲈鱼脍的热气熏红了她眼尾,“这几日我眼皮直跳,梦里都瞧见指挥使衙门那对石狮子在淌血……”

  “是我家这驴脾气活该!”章淑芬抹了把辣出的鼻涕泡,“要不是叶大人跟舒大人死命周旋,他早成菜市口一滩烂肉了!”

  小炭炉煨着的羊肉锅咕嘟冒泡,油花炸开,溅在章淑芬粗糙的手背上。苏翠娥拿湿帕子给她擦手:“往后让狗蛋跟佩兰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舒杨氏筷尖的茭白掉回盘里:“佩兰递信回来,说闲庭这小子竟开始背《水经注》了!亲家母——”她忽然改了口,“闲庭往后有您跟国公爷掌舵,我跟他爹睡棺材板都安心。”

  章淑芬又倒了半碗酒要碰杯,手腕却被油亮的卤猪蹄压住。舒杨氏嗔笑:“留着肚子吃新媳妇的团圆饭!您家蝉衣跟梓岳的婚事……”

  满桌目光突然聚在苏佩兰身上。她正给舒闲庭布菜,虾仁掉进他汤碗里。舒闲庭喉结急促滚动,手指在膝头掐出白印。

  “按万福县的老例走便好。”舒杨氏舀了勺蟹黄豆腐压住儿媳妇发颤的手指,“我们家老太太原想爬也要爬来吃酒,被我们摁住了——九十一的人经不起颠簸喽!”

  苏佩兰悬了三日的肩膀终于塌下来,舒闲庭汤匙磕在碗沿“叮”一声脆响。

  满堂烛火噼啪炸开,有人吃出热油烫的燎泡也不嚷痛。许大锤带着鞭伤的脊背挺得像块砧板,舒泓碰杯的手悬在半空:“闲庭,给你岳父满上!”

  少年郎的手还抖着,酒壶嘴却精准注入青玉杯。章淑芬把最后一块红焖羊肉夹给苏翠娥,油星子在她衣襟上晕开一小块暖黄的光斑,像刚爬上屋檐的小太阳。

  窗外飘雪了,暖阁炭火烘得人骨头缝发酥。叶锦策抱着熟睡的小狗娃起身时,照壁上悬着的新灯笼在雪光里摇曳——那是预备给新人点的大红并蒂莲。

  “明天我就带佩兰去看老夫人!”

  苏翠娥赶紧端起酒杯,一脸歉意:“哎哟,哪能让老夫人来看我们?是我们不懂事,拖到现在才去拜见。”

  舒夫人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都赶巧了嘛!我家老夫人可一直夸你们呢,说你们做的是大好事,积德!”

  她真心实意地说:“她老人家要是年轻几十岁,保准跟你们一样干!我们这些世家出来的,从小就被规矩捆着。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打破规矩,让姑娘们都能活出自己来!”

  章淑芬也赶紧接话:“老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明天我也厚着脸皮去拜见,沾沾福气,不知道方不方便?要不是你们,我家那口子还在京城大牢里蹲着呢!”

  “方便!当然方便!”舒夫人拍手笑,“咱们往后就当亲姐妹处,算我一个!”

  苏翠娥笑得眼睛眯起来:“成!咱们就是三姐妹!”她心里门儿清,跟亲家母处好了,对闺女们只有好处。

  许大锤那糟心案子总算结了,夏知府那边也默认了许梓岳对顾发根的判决:三天后,砍头!

  这消息像炸雷一样在万福县传开,瞬间就炸了锅!

  “听听!女子互助站害死顾双喜,还倒打一耙!”

  “亲爹教训闺女就要砍头?天理何在!以后谁还敢生养孩子?”

  “许县令这是公报私仇!草菅人命!”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

  县衙大门外,黑压压挤满了人。口号喊得震天响,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好像顾发根是他们亲爹似的。其实呢?都是怕自己以后打老婆孩子也没人管了!

  “轰隆!”一声巨响,县衙那扇厚实的大门,硬生生被激动的人群撞开了!人群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进来,好些人脸上还带着疯狂的笑,好像干了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人生达到了巅峰。

  许梓岳带着一帮衙役,就站在院子里,个个手里都握着明晃晃的刀。他嗓子都喊哑了,但眼神坚定:“都给我听着!擅闯县衙闹事,按律全抓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拔得更高:“攻击衙役,攻击本官,那就是造反!是谋逆!本官是朝廷命官,这县衙就是朝廷的脸面!你们要是活腻歪了,想跟顾发根一起上路,本官成全你们!”

  他指着那些闹得最凶的:“顾发根打死亲闺女,罪该万死!你们要是被人当枪使了,现在立刻退出去,本官可以当今天这事没发生!只抓主谋!”

  人群安静了一瞬,但很快又被煽动起来。

  “县太爷!你爹许大锤也杀了人,他咋不用死?”有人躲在人群里吼。

  “就是!顾发根根本没杀闺女!是女子互助站故意害死的顾双喜!”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没天理啦!县太爷的爹杀人就没事,我们发根打一下闺女就要命啦!”顾家那个老婆子,不知被谁用门板抬来了,直接扔在衙门口的地上。她拍着大腿干嚎,那双老眼死死瞪着许梓岳,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肉下来。

  “狗官!别听他吓唬人!大家一起上!”有人开始发狠,把手里的锄头、钉耙举得更高,“法不责众!咱们人多,不怕他!他们有刀,咱们也有家伙!”

  眼看人群又要失控,就要冲上来拼命!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旱天雷一样在县衙上空炸开!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一哆嗦,本能地捂住耳朵,惊恐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县衙侧门大开,晋国公叶锦策一身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手里端着一杆黑黝黝、闪着寒光的铁家伙——火铳!枪口还冒着青烟。

  他身后,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护卫,个个佩刀带箭。

  叶锦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全场,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我站住!今日谁再敢在县衙撒野,就是谋反!本国公奉皇命,专杀乱臣贼子!”

  他晃了晃手里的火铳,声音冰冷:“认识这东西吗?火铳!一响,脑袋开花!石头都能打个粉碎!”

  他目光扫过那些拿着农具的人,带着浓浓的警告:“不怕死的,尽管往前冲!死了你自己活该,还要连累你全家!从今往后,你家儿孙,世世代代,别想读书!别想考科举!万福县新开的免费学堂,第一个不收你们这种人家的孩子!”

  这话可戳到肺管子了!闹事的人,十个有九个半是为了儿子孙子能出息!

  不能读书?不能考科举?那还闹个屁!儿子孙子还怎么当官发财做人上人?

  人群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安静下来,那股子疯狂的劲儿泄了大半。

  有人胆子大点,缩着脖子问:“国…国公爷…我…我就是来看热闹的,我啥也没干啊…那个免费学堂…我儿子能去吗?”

  叶锦策嘴角一勾,冲旁边的屠管家使了个眼色。屠管家立刻指挥人抬了张桌子出来,铺上纸笔。

  “你叫什么?报上名来!给你儿子一个免费名额!”屠管家大声说。

  叶锦策趁机高声补充:“许县令一心为了万福县,办免费学堂,女娃男娃都教!是为了你们的孩子有出息!你们倒好,受人挑唆跑来砸他的衙门?伤了他的心,你们上哪再找这么好的父母官去?!”

  刚才问话那人一听,喜出望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头:“多谢国公爷!多谢青天大老爷许县令!您是大好人啊!”

  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心思立刻活络了!顾发根死不死关我屁事?儿子的前程才要紧!

  “国公爷!还有我!我孙子!叫王二狗!”

  “我!我家小子!”

  “别挤别挤!排队!排队登记!”屠管家赶紧维持秩序。人群呼啦一下,争着抢着往登记桌那边涌,生怕去晚了名额没了。

  这下,顾发根家里那几个,还有那几个躲在人群里煽风点火、收了别人黑钱的,彻底傻眼了!这风向变得也太快了!

  特别是顾发根的堂兄顾文林,他可是收了晁家一大笔银子,拍胸脯保证要把事情闹大,最好弄出人命!眼看人群要被学堂名额勾走了,他急红了眼!

  不行!必须见血!只要死个人,就能重新煽动起来!

  顾文林心一横,眼里闪过狠毒的光,抡起手里的锄头,就朝刚才第一个拿到名额、正喜滋滋磕头谢恩的男人后脑勺狠狠砸下去!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脑袋绝对开瓢!

  “找死!”一声暴喝!

  一直盯着人群的秦盛,像头猎豹一样冲出来!他速度极快,飞起一脚,又快又狠,精准地踹在顾文林的腰眼上!

  “哎哟!”顾文林惨叫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那锄头离第一个登记男人的脑袋,就差那么几寸!

  那男人刚拿到名额,正美着呢,完全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头一看顾文林被踹翻在地,锄头就在脚边,再听秦盛的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紧接着就是滔天的怒火!

  “顾文林!你个王八蛋!你想杀我?!”男人嗷一嗓子就扑了上去,骑在顾文林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砸下去,“你收了黑心钱!让大家来闹事!现在还想杀人灭口?我打死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

  “什么?收钱?!”人群炸了!

  “我们可没拿到钱!顾文林!银子呢?快拿出来分了!不然打死你!”没拿到名额的、看热闹的,一听有钱,眼睛都绿了!呼啦一下围上去,对着顾文林拳打脚踢,还有人趁机扒他衣服搜银子。

  场面瞬间从冲击县衙,变成了哄抢和斗殴。

  许梓岳看着眼前这场闹剧,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这才发现握着刀柄的手心全是冷汗。刚才,他是真的怕,怕控制不住局面,怕血流成河。但他绝不会退缩。

  他走到叶锦策马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疲惫和由衷的感激:“国公爷,今日多亏您及时赶到,解了这泼天之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下官感激不尽!”

  叶锦策翻身下马,用力拍了拍许梓岳的肩膀,朗声笑道:“谢什么?你小子现在可是我夫人和闺女眼里的香饽饽!我要是不来,她们娘俩能把我耳朵念出茧子来!”

  他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过,你小子争气!是你自己一直坚持,没被吓倒!这公道,是你自己挣来的!正义,赢了!干得漂亮!”

  许梓岳心头一热,鼻子有点发酸。他知道,这胜利背后,有多少人的付出和支持。

  “国公爷,”许梓岳定了定神,厚着脸皮说,“三天后监斩…下官…下官斗胆,还想请您坐镇…以防万一。”他是真怕了,亲爹那案子让他明白,坚持正义的代价太大。该求援时就得求,面子算个屁!

  叶锦策大手一挥:“好说!包在我身上!这县衙大门都让人撞坏了,我找人给你修好!”他指着还在扭打的人群,“那几个带头闹事的,抓起来!”

  顾文林和另外四个闹得最凶的刺头,早就被秦盛带人从人堆里揪了出来,捆得结结实实。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衣服也被撕烂了,互相埋怨着: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

  “放屁!是你贪心收那么多钱!”

  “钱呢?钱藏哪了?”

  顾家那老婆子呢?刚才还在地上嚎呢,这会儿彻底没声了。也不知是被这场面气死的,还是混乱中被人群踩死的。七十多岁的人了,本来安安稳稳说不定还能活几年,偏要跟着儿子出来作死,这下好了,直接交代在这儿,真是活该!

  顾文林被押着,肠子都悔青了。他哪是真心帮堂弟?纯粹是贪图晁家给的银子!现在好了,银子还没捂热乎,命就要搭进去了,还得跟顾发根那个倒霉蛋一起挨刀!

继续阅读:第201章 你就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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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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