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妇!"许金水突然抄起门闩,"今日我便替许家清理门户!"榆木门闩带着风声劈下,却被许丙寅的柴刀架住。少年虎口震出血来,仍梗着脖子喊:"谁敢动我娘!"
顾二喜的菜刀寒光一闪,削落许金水半截衣袖:"陈世美!我姐替你守寡十年,你就拿野种糟践她!"刀刃映出四个女童惊恐的脸,最大的那个竟与许老太爷画像有七分相似。
苏翠娥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咳出泪来:"好个许家香火!"她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疤痕,"当年你爹赌输祖田,是我豁出命接生王地主家难产的母牛..."疤痕随喘息起伏如蜈蚣,"换回三斗糙米养大你们兄弟!"
杜玉突然觉得腕间翡翠镯发烫。那夜许金水搂着她说这镯子是祖传之宝,此刻却在苏翠娥妆匣里看见个一模一样的,只是更旧更暗。
"闹够没有!"许金水突然掐住苏翠娥脖颈,"再敢提和离..."他指尖陷进苍老皮肉,"老子就把蝉衣卖给城南棺材铺当童养媳!"
许佩兰的擀面杖狠狠砸在他背上:"我姐是县衙在册的绣娘!"少女红着眼撕开衣袖,露出满臂针眼,"你喝花酒的钱,都是她一针一线..."
"反了!都反了!"许金水夺过门闩乱挥,腰带松垮垮挂在腰间。杜玉望着这个癫狂男人,突然想起新婚夜他温柔描眉的模样,胃里泛起酸水。
羊儿突然扑向杜玉脚边:"夫人救命!"她怀中小女娃的银镯叮当乱响,正是苏翠娥当年典当嫁妆换的。杜玉抬脚要踹,却被猫儿扯住裙摆:"夫人说过要给我们名分..."
混乱中许辛酉突然抱住苏翠娥的腰:"娘您就服个软!"他冲羊儿使眼色,"快带妹妹们给爹磕头!"
"谁敢!"许蝉衣的扫帚劈头盖脸打来,"许辛酉你再碰娘试试!"竹枝抽得少年抱头鼠窜,扫帚苗沾着羊儿脸上的胭脂,在暮色里飞散如血。
苏翠娥突然抄起灶间火钳,通红的炭块滚落脚边:"许金水,当年你爹棺材钱是我赊的,今日我便替他清理门户!"炭火映着她斑白鬓发,宛如索命罗刹。
杜玉踉跄后退,绣鞋踩中个软物——竟是那个唤她"祖母"的女童。小丫头蜷在墙角啃着半块硬馍,黑葡萄似的眼睛映着满地狼藉。
"都住手!"里正苍老的喝止穿透院墙,"许家后生!县衙公文在此..."他举着盖红印的文书挤进人群,"许金水私占军田案明日开审,着苏氏携子到堂作证!"
许金水手中门闩当啷落地。他望着文书上刺目的"侵吞赋税"四字,突然转身攥住杜玉手腕:"夫人快回府打点..."护甲深深掐进皮肉,"为夫若入狱,你那三十亩水田..."
暮色里最后一丝天光熄灭了。苏翠娥捡起裂开的祖宗牌位,轻轻拂去许老太爷画像上的炭灰。许丙寅举着火把过来,火光跃动间,她看见公爹嘴角似噙着冷笑。
屠管家玄色皂靴横扫,作乱的家丁如断线纸鸢般飞出院墙。晋国公叶锦策的蟒纹披风掠过门槛时,许蝉衣正攥着半截擀面杖,杏目圆睁地瞪着瘫坐在地的许金水。
"国公爷万安。"苏翠娥屈膝时腕间沉香木镯叩响青砖,裂纹里渗出陈年药香。她瞥见许金水膝行着要扯叶锦策袍角,不动声色地将女儿往身后带了带。
许金水额角冷汗涔涔:"下官治家不严,让国公爷见笑..."腰带歪斜着挂在腰间,露出里头褪色的鸳鸯荷包——那是杜玉新婚夜绣的定情物。
叶锦策捻着紫檀佛珠,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四个女童。最大的那个正啃着半块硬馍,眉眼与廊下裂开的祖宗画像如出一辙。他突然轻笑:"许大人好福气,这般年景还能养得起四房家眷。"
杜玉鬓边金步摇乱颤,强笑着要开口,却被屠管家鹰隼般的眼神钉在原地。她腕间翡翠镯突然"咔"地裂了道细纹,碧色映着苏翠娥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裙。
"国公爷明鉴!"苏翠娥突然举起泛黄的婚书,"许金水白纸黑字立誓,除杜氏外再无..."她声音陡然尖锐如裂帛,"这四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正是杜氏怀头胎那年!"
许蝉衣突然冲出来,沾着面粉的手指向羊儿:"那日我在城隍庙瞧见这女人!"她袖口翻飞间露出满臂针痕,"她抱着孩子进当铺,当的是我娘陪嫁的簪!"
许金水猛地窜起要捂女儿的嘴,却被屠管家铁钳般的手按回地面。青砖缝里渗出暗红血渍,混着杜玉砸碎的翡翠碎屑,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国公爷!"杜玉突然拽断禁步珠串,"臣妇要告这村妇构陷朝廷命官!"琉璃珠子滚到叶锦策靴边,映出他眼底寒芒:"杜知府教的好女儿,倒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疾,县衙差役举着火把冲进来:"报!项昆等人招供,许金水暗示他们打死许金波!"铁链哗啦套上许金水脖颈时,他发疯般抓住杜玉裙摆:"夫人!城南三十亩田契..."
杜玉踉跄后退,护甲刮破许金水面皮:"什么田契?本小姐从未..."她突然噤声,想起三年前暴雨夜,许金水握着她的手在契书上按印,说这是给未来孩儿的礼物。
叶锦策指尖轻叩紫檀案几:"苏娘子,本公为你请了和离文书。"他瞥向缩在角落的四个女童,"至于这些孩子..."
"民妇要带走。"苏翠娥突然解开粗布腰带,露出心口狰狞刀疤,"当年为护许家祖坟,挨了流匪三刀。"她将女童们揽进怀中,"稚子无辜,许家不养,我养。"
许辛酉突然扑跪在地:"娘!孩儿知错了!"他膝行着要抱苏翠娥的腿,"儿子这就打发这些野种..."
"啪!"许蝉衣的扫帚劈头打下,"你也配叫娘?"竹枝抽裂少年锦衣,露出里头崭新的杭绸中衣——正是用苏翠娥典当嫁妆的银子买的。
叶锦策突然起身,蟒纹披风扫落案头茶盏:"明日开堂,许金水侵吞军田、教唆杀人两罪并审。"他经过杜玉身侧时,嗅到她鬓间浓重的沉水香,"杜小姐若想保全颜面,最好连夜回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