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撞在石壁上。苏翠娥突然按住叶锦策手腕:"让我来。"她捡起地上沾血的竹签,"当年你往佩兰药罐里添马钱子,是不是从这手指头蘸的毒?"
许辛酉瞳孔骤缩。竹签捅进指甲缝的瞬间,他终于嚎出来:"我说!城南土地庙神像底下埋着邓家的借据!蝉衣绣房后院的梧桐树......"
月华如练时,叶锦策将人带到温泉别院。侍女捧着玉兰膏要上前,被他挥退。
"我自己来。"他拧了热帕子,轻轻擦去苏翠娥鬓角的血痂。水雾氤氲里,她锁骨上那道陈年烫伤格外刺目。
"退婚的话收回去。"他突然开口,"太后赐婚那日,我在慈宁宫跪了三个时辰。"
苏翠娥攥紧衣带。前世她被许家人拖在泥潭里时,也曾听说国公爷拒了所有说亲。那时只当是贵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
"你看。"叶锦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箭疤微微发红,"上个月围猎遇袭,这伤本该要命。"他抓起她的手按在疤痕上,"你猜我昏迷时看见什么?"
掌心下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
"看见你蹲在河滩捡螺蛳,裙角都叫浪打湿了。"他低笑,"三十年前的苏翠娥,可比现在凶多了。"
苏翠娥猛地缩手,却被他攥住腕子:"管他前世今生,我认准的妻,阎王也抢不走。"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许辛酉的供词突然在脑海浮现,苏翠娥深吸一口气:"许家祖坟往东三里,有座无字碑......"
"明日我陪你去迁坟。"叶锦策将人揽进怀里,"等事情了了,咱们带孩子们去南边。蝉衣爱看海,佩兰喜欢收集贝壳......"
……
刑架上,许辛酉盯着滴水的石壁。铁链响动时,他哑着嗓子笑:"国公爷可知我娘嫁过几个男人?"
叶锦策正在擦剑,闻言头也不抬:"三个。"
"第一个赌鬼,洞房夜就卖了她绣半年的嫁衣。"
"第二个痨病鬼,死前逼她典当最后一件袄子买药。"
剑锋擦过许辛酉脖颈:"第三个最不是东西,抛妻弃子攀高枝。"血珠滚落剑刃,"不过无妨,本公专爱打落水狗。"
许辛酉突然暴起:"你装什么情圣!等她年老色衰......"
寒光闪过,半截舌头砸在地上。叶锦策甩去剑上血渍:"聒噪。"转身对侍卫道:"找条船送去琉球,告诉那边管事——这畜生最爱挖矿。"
许辛酉的惨叫声在刑房里响了两个时辰,叶锦策就着这动静吃了半碟桂花糕。当血葫芦似的人被拖出来时,他掸了掸袍角碎屑:"连我府上熬鹰的奴才都能扛三日。"
许丙寅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搓草绳,搓着搓着突然打了个寒颤。远处官道上飘来几片纸钱,沾在他新纳的千层底布鞋上。顾二喜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出来泼水,瞧见他跟晒干的咸鱼似的发愣,抡起木盆就砸:"还不滚去挑粪!"
乱葬岗的野狗这月肥了一圈。邓县令捏着鼻子在卷宗上画押,笔尖戳破三层纸——许辛酉临死前交代的六条人命案,正正叠在苏家村去年的失踪案上。
苏翠娥听着更夫敲过三更,把两个女儿的被子掖紧。窗根底下蹿过只野猫,惊得苏佩兰在梦里抽了下腿。她摸着女儿膝盖上结痂的疤,想起上辈子这丫头被卖进窑子时,也是这么蜷着身子发抖。
"娘,二哥屋里的灯还亮着。"苏蝉衣揉着眼睛嘟囔。月光漏进窗格子,照见许丙寅往板车上捆铺盖的身影,活像只偷粮的老鼠。
天没大亮,村口就停着辆青布马车。许丙寅把攒了半年的工钱塞进门槛缝,转头看见顾二喜抱着腌菜坛子站在晨雾里。坛子口糊着红纸,是去年苏翠娥给儿媳妇添妆时贴的。
"娘给的细布够做三身衣裳。"顾二喜把坛子搁车板上,"等娃生了,你背着他上山采菌子。"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音,惊飞了竹篱笆上的芦花鸡。
太后赏的宅子带着个葡萄架,苏佩兰歪在藤椅上学绣帕子。针脚歪得能把蝴蝶绣成扑棱蛾子,急得教养嬷嬷直揪自己头发。叶锦策派来的武婢蹲在房梁上啃烧饼,突然甩出枚铜钱——正正打中想翻墙的苏来财裤裆。
邓夫人领着女儿来送喜饼时,正撞见苏翠娥拿扫帚赶亲爹。老头抱着门柱嚎:"闺女当诰命就不认爹啊!"镶金边的族谱摔在地上,溅起一蓬灰。
婚期前夜,苏翠娥对着铜镜试凤冠。叶锦策翻窗进来,往妆台上搁了包松子糖:"许丙寅在村东头开了豆腐坊,今早给守城兵送了二十板嫩豆腐。"镜子里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像极了那年他凯旋归来,隔着人群望她的那一眼。
迎亲队伍经过院前村时,唢呐声惊跑了刨尸的野狗。邓县令蹲在田埂上啃炊饼,突然被个破碗砸中后脑勺——苏来财带着三个姐夫来打秋风,叫衙役拿铁链串成了蚂蚱。
苏佩兰趴在墙头看花轿,绣鞋蹭掉了块墙皮。教养嬷嬷举着戒尺追出来,却见小丫头指着天上风筝喊:"娘变成凤凰飞走啦!"那风筝是许丙寅扎的,尾巴上粘着片褪色的红纸。
红烛高烧的喜房里,苏翠娥攥着喜帕的手沁出汗来。外头丝竹声透过窗纱飘进来,混着章淑芬啃玫瑰酥的"咔嚓"声。
"姐你听!"章淑芬突然趴到门缝上,"那个穿紫衣裳的夫人,正跟知府太太夸你命好......哎哟!她腕子上的金镯子得有半斤重!"
苏翠娥刚要起身,凤冠上的流苏缠住了床幔。正手忙脚乱时,门"吱呀"开了条缝。胡嬷嬷领着四个丫鬟鱼贯而入,捧着鎏金铜锅子直冒热气。
"国公爷怕夫人饿着。"胡嬷嬷笑眯眯摆好碗筷,"特意让厨下现片了羊肉,这菌菇汤底是太后娘娘配的方子。"
章淑芬盯着翡翠盏里的芝麻酱直咽口水:"乖乖,这芝麻磨得比胭脂还细!"她抄起银箸涮了片羊肉,"姐快尝尝,比咱们过年炖的猪头肉香多了!"
苏翠娥刚咬了口糖蒜,外头突然传来哄笑。章淑芬蹑手蹑脚凑到窗前,只见邓凌被几个锦衣少女挤到回廊角落,手里的帕子都快绞成麻花。
"这帮眼皮子浅的!"章淑芬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被苏翠娥拽住:"让蝉衣她们去。"
果然,苏佩兰提着裙摆跑过来,杏眼瞪得溜圆:"凌姐姐是给我们绣嫁衣的师傅,你们挤着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