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义女
虾羡鱼2025-07-28 18:515,104

  叶锦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他该不会…就是朝廷新派来的万福县县令吧?”

  “什么?!”苏翠娥脚步猛地顿住,霍然转身,脸色都变了,“县令?那才七品!跟他京里的六品官身怎么比?这不是明摆着降了吗?!”她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叶锦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他按住妻子的肩膀,试图安抚:“若真是如此,你也先别急上火。梓岳这孩子,你我都清楚,有真本事。就算当县令,以他的才干,也必能做出政绩。前程…未必就差了。”

  苏翠娥重重叹了口气,愁容满面:“我能不急吗?大锤哥和淑芬嫂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儿子在京城步步高升,光宗耀祖。他倒好,不声不响就…就往下走!这叫外人怎么看?指不定传成什么样!说他被贬了都是轻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她心疼许梓岳,更心疼那对老实巴交、一心望子成龙的哥嫂。

  叶锦策看得更开些,他拍拍妻子的手:“男子汉大丈夫,为国为民,在哪里不是一样?只要是他自己选的路,走得正,行得端,问心无愧就好。我们做父母的,总不能替他们活一辈子。孩子们觉得好,那才是真的好。”他语气豁达,对许梓岳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他叶锦策的儿子,就算将来真去卖烤红薯,也准保是那条街上烤得最香、生意最好的!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许大锤和章淑芬夫妇被请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点茫然,显然没完全搞清状况。许梓岳和苏蝉衣也一同来到前厅。

  许梓岳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对着上首的长辈们躬身行礼,然后清晰、坦然地将自己调任万福县县令的事情和盘托出。这事瞒不住,他也不想瞒。

  苏翠娥悬了一下午的心,此刻终于“咯噔”一下,沉到了底。她看着眼前挺拔如松的年轻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梓岳啊!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先跟你爹娘通个气,商量商量呢?他们…他们可是盼着你…”后面的话,她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章淑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眼神有些发直,下意识地看向丈夫许大锤。许大锤黝黑的脸上也满是错愕,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大姨,”许梓岳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往后,我肯定能更上一层楼。眼下,只是暂时的。”

  “娘,”苏蝉衣看着许梓岳略显疲惫却依旧坚定的侧脸,忍不住开口维护,“梓岳哥哥往后一定会升官的,您别说他了。”那护短的小模样,让苏翠娥又好气又好笑。

  苏翠娥瞪了女儿一眼:“我这叫说他吗?我这是担心他!听不出来吗?”

  “这叫关心则乱!”苏蝉衣立刻上前一步,挽住母亲的胳膊,仰着脸笑嘻嘻地撒娇,“娘,您看看他,这一路赶得,眼底下都青了,肯定好久没睡个囫囵觉了!要不…先让他去厢房歇会儿?等许叔许婶缓过劲儿来,咱们再好好说?”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晃着母亲的胳膊。

  苏翠娥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再看看许梓岳难掩的倦色,心头一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苏蝉衣的额头:“你啊…这脸皮是越发厚了。”随即转头吩咐下人:“带许少爷去东厢房歇息,仔细伺候着。”

  下人领命带着许梓岳下去了。厅里一时有些安静。

  苏翠娥拉着女儿的手,半真半假地打趣:“你姐和锦荣要是年底办事儿,你呢?想不想早点过去?反正你的嫁妆,娘早就备得足足的。你要是想嫁,娘绝不拦着。”

  苏蝉衣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甩开母亲的手,跺脚嗔道:“娘!我才不想提前呢!让他先忙他的去!那个狗屁前县令留下的烂摊子,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了!哪有空想别的!”她嘴上嫌弃着,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许梓岳离开的方向,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甜蜜和期待。

  厅外,夜色渐浓。许梓岳躺在陌生的床铺上,身体疲惫至极,精神却异常清醒。万福县的重担,蝉衣亮晶晶的眼睛,父母可能的失落与担忧…种种思绪交织。但最终,都化为一股沉甸甸的决心。这条路,他选定了。为蝉衣,为万福县的百姓,也为自己心中的那片青天白日。

  “娘……”苏蝉衣的声音在午后安静的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她蹭到苏翠娥身边,看着母亲手里正细细缝补的一件小褂子,针线穿梭,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

  苏翠娥没抬头,只“嗯”了一声。

  苏蝉衣吸了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娘,我觉得…二嫂跟九全哥的事,挺好的。九全哥一个人,住府里也成,二喜姐就不用跟孩子们分开了。”她觑着母亲的神色,这话,她琢磨了好几天,才敢说出来。

  苏翠娥手里的针顿了一下,随即又流畅地落下。“嗯,是挺好。”她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波澜,“九全那孩子,老实本分,留在府里,彼此也有个照应。”

  屋里静了片刻,只有窗外几声清脆的鸟鸣。苏蝉衣绞着自己的手指,指节都有些泛白。她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娘……那,那您有没有想过……二喜姐若是真嫁了九全哥,兴许……兴许她想带着孩子们出去住?”

  这话像一枚小石子,轻轻投入平静的水面。苏翠娥手里的针线活彻底停了。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女儿忐忑的脸上移开,投向窗外那株开得正好的石榴树,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沉默沉甸甸的,压得苏蝉衣心头直跳。

  “是二喜让你来问的?”苏翠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那叹息很轻,却像一根细线,瞬间绷紧了苏蝉衣的心弦。

  苏蝉衣的心猛地一跳,慌忙摇头:“不……不是!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娘,您……您生气了?”她看着母亲的脸,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让她有点害怕。

  苏翠娥收回目光,落在女儿紧张的小脸上,轻轻摇了摇头:“没生气。”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布料,“娘只是……舍不得。”

  她的目光又飘向窗外,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西厢那边两个孩子嬉闹的身影。“他们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出去,日子该多紧巴?起早贪黑,风里雨里,那苦头,是能想的吗?”她语重心长,“让两个孩子还留在府里,等他们小两口在外面站稳了脚跟,日子顺溜了,再把孩子接过去,这才是最妥当的路子啊。府里不缺他们一口吃的,孩子们也能少受些罪。”这是她思虑再三的结果,是稳妥的安排。

  苏蝉衣静静地听着,母亲言语里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和不舍,她都懂。她往前又靠了靠,伸出手,轻轻搭在母亲微凉的手背上。苏翠娥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移开。

  “娘,”苏蝉衣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回忆的悠远,“您还记得吗?小时候,村里好多不懂事的小孩子,总在背后笑话我和姐姐……笑话我们没爹。”她感觉到母亲的手骤然收紧了。

  苏蝉衣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可我从没觉得难过。真的。因为我有娘。您带着我们出来,给了我们一个家。就算……就算您那时候心里头更喜欢姐姐些,我其实都知道的,可我还是觉得,能跟着娘,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儿。”

  她微微仰起脸,看着母亲瞬间有些发红的眼眶,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两个孩子也是一样的。跟着二喜姐,日子或许没在府里这么松快,吃的穿的或许差些,可只要跟娘在一块儿,他们心里头一定是欢喜的,是踏实的,是……暖和的。”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娘,要不……您干脆认下二喜姐做义女?再风风光光地给她一份陪嫁,体体面面地嫁出去?这样,二喜姐有了娘家撑腰,孩子们也还是您的外孙,您想见就能见着,多好?”

  苏翠娥定定地看着女儿。那句“就算您那时候心里头更喜欢姐姐些”,像一根细细的针,猝不及防,又无比精准地刺中了她心底最深处、最柔软也最愧疚的那一处。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蝉衣,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眼神里带着渴望,却又不敢上前。那些被生活重担压得无暇顾及的细微之处,此刻被女儿平静地提起,化作汹涌的暖流和酸楚,瞬间冲垮了她心头的堤坝。

  她猛地反手握住女儿的手,握得很紧,掌心温热而潮湿。她别开脸,望向窗外那片耀眼的阳光,用力眨了眨眼,把那阵突如其来的热意逼退。

  “你这丫头……”苏翠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清了清嗓子,才转回头,脸上已努力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只是眼圈的红痕还未完全褪去,“这件事,你别在这瞎琢磨了。娘……娘自己去跟二喜谈。”她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你二喜姐还年轻,你二哥……走了也有些日子了。她是该往前迈一步了。九全那孩子,当初我把他留下,心里头……其实就存了这份念想。”

  苏蝉衣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也酸酸的,但听到母亲终于松了口,愿意亲自去谈,那份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嗳!”她重重地点头,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那行!娘您去说,我就……我就不多嘴啦!”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原地跳了一下,“哎呀!差点忘了,一会儿还要跟梓岳哥哥一块儿去……娘,我得先去拾掇拾掇!”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灵巧的小鹿,转身就往外跑。

  “死丫头!”苏翠娥对着女儿飞快消失的背影佯怒地骂了一句,可那眼角眉梢,却不受控制地漾开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哎,真是女大不中留。”那笑容里,有无奈,有感慨,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心。其实她心底深处,何尝真正在意过许梓岳官职的高低?她日夜悬心的,是怕那两个孩子将来若有个口角争执,许梓岳万一……万一说出那句“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从京城回来,落到这般田地”?若真有那么一天,那才是真正完了,伤筋动骨,再难挽回。不过……苏翠娥轻轻吁了口气,看着女儿消失的门口,也许,这一切只是她这做娘的,想得太多,操心得太过罢了。

  晚风带着白日未散的暖意,轻轻拂过庭院。前厅灯火通明,两家人围坐在一张摆满菜肴的圆桌旁,气氛热络。苏翠娥特意吩咐人把九全也叫了来。当九全有些局促地出现在门口时,苏翠娥朝他温和地点了点头:“快进来坐。”

  九全搓着手,脸上有点红,目光飞快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二喜身上,脚步迟疑着,似乎不敢贸然落座。

  顾二喜的脸颊也微微泛红,她站起身,迎着九全的目光,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娘让你坐,就坐吧。”她拉着他在自己旁边的空位坐下。

  九全屁股刚挨着凳子,又觉得不妥,下意识地想站起来。上首的叶锦策瞥了他一眼,沉稳地开口:“坐下吧。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他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对,家宴,都是自家人,随意些好。”苏翠娥笑着接口,目光在许梓岳、苏蝉衣、顾二喜和九全脸上缓缓扫过,暖黄的灯光映着她眼中的欣慰,“这也是给梓岳接风洗尘!欢迎你回咱们万福县!”她举起手中的小酒盅,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欢喜,“看着你们几个,真好,都挺好!”

  章淑芬坐在苏翠娥旁边,趁着举杯的间隙,毫不客气地瞪了自家儿子许梓岳好几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明明白白:臭小子!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回万福县这么大的事,愣是把她和他爹蒙在鼓里,连个信儿都不透!这顿饭之前,她和他爹竟是从别人口中才得知儿子已经卸了京官回来了!这口气憋在她心口,不上不下。

  不过,章淑芬的目光扫过儿子身边那笑得眉眼弯弯、俏生生的苏蝉衣,心里的火气又莫名其妙地消下去大半。罢了罢了,臭小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未过门的媳妇儿?想到这里,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股子嗔怪劲儿也淡了。

  “娘?”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大人们之间无声的交流。坐在章淑芬腿上的小儿子臭蛋,仰着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娘,你眼睛进沙子里吗?”小家伙观察力惊人,显然捕捉到了母亲刚才瞪哥哥的眼神。他费力地扭动小身子,凑近章淑芬的脸,“臭蛋帮你吹吹!我是娘的好儿子!”他拍着小胸脯,一副小大人模样。几个孩子里,就属他说话最溜,表达最清楚。

  章淑芬心头那点残存的郁气被小儿子这天真无邪的样子彻底驱散了。她忍俊不禁,一把将臭蛋搂紧,在他嫩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哎哟,娘的乖宝贝儿!谢谢你,真是娘的好儿子!”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风又往许梓岳那边斜了一下,“不像有些人啊,爹娘都成了外人喽!一走这么久,连个信皮儿都没见着!哼!”这声“哼”,带着七分玩笑,三分真切的埋怨。

  桌上瞬间安静了一瞬。苏蝉衣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许梓岳。许梓岳脸上掠过一丝无奈和歉意,正要开口解释——

  “姨!”苏蝉衣却“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小风。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温热的茶水,脸上是满满的诚恳和急切,“您别怪梓岳哥哥!都是我的错!是我……是我把梓岳哥哥的信给扣下了!他没写信,是我没给!”她声音清亮,带着点不管不顾的架势,“我向您赔罪!您大人大量,千万别生梓岳哥哥的气了,好不好?”她端着茶杯,眼巴巴地望着章淑芬,那模样,仿佛章淑芬一点头,她立刻就能把这赔罪茶干了。

  许梓岳在桌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温热而有力。他仰头看着站起来的苏蝉衣,眼神深邃,里面有惊讶,有动容,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暖意。

  章淑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摆手:“哎哟我的蝉衣!快坐下!快坐下!咱们娘俩之间,说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她看着苏蝉衣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最后那点小疙瘩也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心的熨帖,“其实啊,姨这心里头,压根儿就没真生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继续阅读:第187章 新官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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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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