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了个火星,苏翠娥攥着锅铲的手微微发颤。叶锦策的皂靴碾过门槛青苔:"我十岁那年,嫡母在杏仁茶里掺了砒霜..."
苏翠娥的锅铲"当啷"砸进铁锅。她想起许金水往她药罐里倒的堕胎药,那苦味至今还缠在舌根。
"国公爷金尊玉贵..."她舀了瓢井水泼进锅里,蒸汽模糊了泛红的眼眶,"民妇就是个乡下..."
"三日后圣旨到,你就是救驾功臣。"叶锦策突然截住话头,指尖拂过她发间草屑,"到时连皇上都要称你一声苏娘子。"
苏翠娥的围裙带子松了又系,灶灰在裙摆蹭出云纹:"您是天上的鹰,我是田里的雀..."话音未落,叶锦策已挽起袖子添柴:"鹰飞累了,也要落枝头歇脚。"
锅里的腊肉炖出油花,映着两人晃动的倒影。叶锦策忽然轻笑:"老板娘雇我当账房如何?管饭就成。"他眼角细纹里盛着夕照,竟比许金水年轻时还要俊朗三分。
苏翠娥的耳根烧得通红,木勺在锅里乱搅:"朝廷离不得您..."话没说完,叶锦策已夹起块豆腐:"北境将士离不得粮草官苏娘子倒是真的。"
暮色染红窗纸时,苏翠娥借口添柴逃到后院。老槐树的枯枝戳着月亮,她突然想起那年许金水中举,也是这般月色。只不过那时的心跳是怕,如今却是...
"翠娥姐!"章淑芬举着油灯探出头,"锅要烧穿啦!"
灶房里飘着焦糊味,叶锦策正往锅里添水:"无妨,我就爱吃锅巴。"他挽起的袖口沾着面粉,竟比穿官服时更像个庄稼汉。
苏翠娥夺过锅铲:"哪能让国公爷..."指尖相触的瞬间,她触电般缩回手。叶锦策的掌心有道陈年刀疤,硌得她心口发疼。
五更鸡叫时,苏翠娥蹲在井边搓衣裳。章淑芬披着夹袄凑过来:"姐,你耳朵红了一宿。"她故意将木盆砸得山响,"要我说,就该让国公爷住咱家厢房!"
"胡说!"苏翠娥拧干衣裳,"人家是..."话没说完,就见叶锦策拎着两只野兔从竹林钻出来。晨露打湿他袍角,倒像个刚打完猎的樵夫。
裘神医的马车碾着晨雾进村时,苏佩兰正扶着墙学走路。老头儿捏着她脚踝啧啧称奇:"这接骨手法,倒像北境军医的路数..."
叶锦策的皂靴在门槛顿了顿:"裘老好眼力。"他解下腰间酒囊扔过去,"当年您教的那手正骨术,可算派上用场。"
苏翠娥攥着药包的手一抖,药粉洒了满地。原来那夜他彻未眠守在佩兰床前,不止是为抓郑家人...
"老板娘!"邓凌举着糖葫芦冲进来,"县衙送来块匾!"朱漆匾额上"义薄云天"四个金字,晃得苏翠娥睁不开眼。
叶锦策突然凑近她耳畔:"明日圣旨到,你就是六品安人。"温热气息拂过耳垂,"到时看谁还敢说你配不上..."
"谁在乎这个!"苏翠娥红着脸推开他,却撞进章淑芬促狭的笑眼。小院里飘起炊烟,混着药香与饭香,竟比那"义薄云天"更让人心安。
夕阳西下时,叶锦策蹲在灶前添柴。苏翠娥望着他映在墙上的影子,忽然想起那年许金水中举后,也是这样蹲着烧火。只不过那时烧的是休书,如今炖的是...
暮色染红青石板路,叶锦策玄色披风扫过药铺门槛。秦盛牵马候在巷口,瞧见主子唇角笑意,忍不住打趣:"被拒了还这般欢喜?"
"你懂什么。"叶锦策翻身上马,腕间缠着苏翠娥给的艾草香囊,"这叫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秦盛抢过话头,一夹马腹蹿出去老远,"属下这就去给弟兄们报喜!"
马蹄声惊起檐角麻雀,苏佩兰倚着窗棂轻笑:"娘,叶伯伯的披风落下了。"
苏翠娥正给女儿煎药,闻言手一抖,药勺磕在陶罐边沿:"许是走得急......"
"走得急还在这坐了半日?"苏蝉衣抱着新晒的草药进来,"方才我见秦侍卫拎着食盒往县衙去,定是给那郑家送'年礼'。"
苏佩兰扯了扯妹妹衣袖,苍白的脸映着炉火:"叶伯伯这般雷霆手段,往后怕是没人敢欺辱咱们。"
"雷霆手段?"苏翠娥搅动药汁的手顿了顿,"他不过是在赎......"
"赎什么?"裘神医的破锣嗓子惊得满屋人回头。老头背着藤箱闯进来,箱角还沾着塞外黄沙:"丫头快躺好!让老夫看看哪个庸医接的骨!"
苏佩兰忙缩回被褥,露出裹着夹板的小腿。裘神医凑近嗅了嗅,突然抄起药杵砸向门外:"续断膏都不会用!这庸医该去洗药碾子!"
"神医息怒。"苏翠娥奉上温好的竹叶青,"这续断膏还是您去年留下的......"
裘神医仰脖灌下半壶酒,从藤箱摸出个琉璃瓶:"用这个!"瓶中药膏泛着琥珀光泽,"漠北雪莲配天山虫草,保准丫头开春能跑马!"
苏蝉衣凑近闻了闻,突然连打三个喷嚏:"比二柱叔的臭脚还冲!"
"小没良心的!"裘神医作势要敲她脑门,忽见门口闪过道玄色衣角,"哟,国公爷这是掉沟里了?披风呢?"
叶锦策拎着食盒僵在门槛,耳尖泛红:"落在......"
"落在心尖人这儿了!"裘神医夺过食盒掀盖,"豁!八宝鸭子水晶肘!"油腻腻的手抓向鸭腿,"这顿算诊金!"
暮色渐浓时,药香混着酒气盈满小院。苏翠娥望着醉倒在石桌的老神医,轻叹口气:"您何必亲自跑这趟......"
"师兄在漠北捡到这老东西的医书。"叶锦策展开泛黄书卷,页脚密密麻麻的批注里藏着"苏氏"二字,"他说当年苏老将军......"
"娘!"苏蝉衣突然举着琉璃瓶蹦进来,"裘爷爷的续断膏真神了!姐说骨头缝里暖烘烘的!"
叶锦策望着少女颈间晃动的虎符吊坠,忽然想起漠北风雪中那道身影。苏老将军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喉间血沫咕噜作响:"护好......护好......"
更漏声里,秦盛蹲在县衙屋顶啃鸭腿。底下传来郑挽月的哭嚎:"我要见国公爷!你们这些......"
"省省吧。"屠管家抖开账册,"郑老爷为这五十两,连你生母的嫁妆都典当了。"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窗棂,苏翠娥替女儿掖好被角。苏佩兰忽然握住她手腕:"娘,叶伯伯看您的眼神......像极了狼看羊的模样。"
"胡说什么。"苏翠娥抽回手,腕间虎符胎记碰着瓷瓶叮当作响,"快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