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没有天理
虾羡鱼2025-07-28 18:035,140

  她说着,身体因为激动和恨意微微发抖,“好不容易县太爷发话,不逼我们胡乱嫁人了,女子工坊也重新开了,我们就想……就想进去做工!靠自己挣口饭吃!”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虽然确实是想沾顾二喜的光,但所求的并非金银财物,而是一个改变命运、挣脱泥潭的机会。

  苏蝉衣看着她们额头上因为刚才磕头求告而留下的青紫瘀痕,心头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沉默片刻,松开了攥着顾双喜的手:“行,既然你们是这个意思,那这事儿不用惊动我嫂子,我替你们办了。”

  顾双喜和顾双乐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刚要再次跪下磕头,却被苏蝉衣抬手拦住。

  “听着,”苏蝉衣语气严肃,“工坊的管事姑姑铁面无私,一视同仁。进去后,学手艺就得用心,干活就得卖力!手脚勤快,眼里有活!要是敢偷懒耍滑,学不好,干不好……”她目光如电,扫过两人,“那就永远别想再踏进工坊一步!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自己掂量清楚!懂了吗?”

  “懂!懂!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再造之恩!”顾双喜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希望的泪水,“我们一定珍惜!一定好好干!往后再也不来给大姐添乱了!”

  “就是……就是……”顾双喜忽然又变得吞吞吐吐,手指紧张地绞着破烂的衣角,不敢看苏蝉衣的眼睛。

  苏蝉衣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痛快说!别支支吾吾的!”

  顾双喜像是豁出去了,小声道:“我爹……他……他肯定能猜到我们跑来找大姐了。他和后娘要是……要是闹上门来撒泼打滚……二小姐,您……您可千万别赶我们走啊!”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恐惧,“我……我们听人说,咱们万福县的女子,是能自己挣前程的……我不想……不想跟二姐、三姐那样……”

  提到早逝的姐姐,她的声音陡然哽咽,充满了绝望的悲凉:“二姐……被后娘卖给个五十多的老鳏夫……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了……三姐……被后娘卖给一个打铁的……动不动就打她……去年冬天……活活……活活打死了……尸首抬回来的时候……没一块好肉……”顾双乐也想起了惨死的姐姐,再也忍不住,抱着姐姐的胳膊,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我不想死……二小姐……我和妹妹……都不想死啊……”顾双喜说完这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拉着顾双乐,“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下,又一下。

  苏蝉衣心头剧震!那顾老混!那天真该直接打死他!看着她们额头上迅速肿起、渗出血丝的瘀痕,听着那绝望的哭诉,一股寒气夹杂着滔天怒火直冲顶门。她猛地伸手,一手一个,硬是把她们从地上拽了起来,力道大得两个女孩踉跄了一下。

  “够了!别磕了!我答应你们!”苏蝉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被那残酷现实激起的愤怒,也是对眼前这卑微求生意志的动容。她看着她们额头的伤和眼中深不见底的恐惧,那点残留的怀疑彻底烟消云散。“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好好干活,天塌下来,有国公府顶着!轮不到你们那混账爹来撒野!”

  “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妹俩做牛做马报答您!”顾双喜泣不成声,拉着妹妹又要下跪,被苏蝉衣死死架住。

  “行了!跟我来!”苏蝉衣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带着她们绕过喧闹的宾客,走到厨房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僻静角落,那里支了张小桌,是给帮忙的下人临时吃饭的地方。桌上还摆着几盘没怎么动过的硬菜——整只的烧鸡、油亮的红烧肉、喷香的炖鱼。

  诱人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顾双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盘红烧肉,喉头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肚子更是咕噜噜叫得响亮。顾双喜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随即羞愧地低下头。

  “吃吧!不是饿了吗?”苏蝉衣拖过两条板凳,把她们按坐下,拿起筷子,不由分说地夹了一大块油汪汪的红烧肉和一只肥嫩的鸡腿,分别放进她们面前干净的粗瓷碗里。

  顾双喜看着碗里堆得冒尖的肉,却不敢动筷子,怯生生地说:“二小姐……这……这一桌子好菜……还没人动过……太金贵了……我们……我们吃剩的就行……真的……”

  “叫你们吃就吃!”苏蝉衣语气不容置疑,又夹了一大块鱼肚肉放到顾双乐碗里,“这一桌就我们仨!再不吃,等会儿真成泔水了!赶紧的!”

  顾双喜和顾双乐互相看了一眼,在苏蝉衣带着点“凶巴巴”的鼓励眼神下,终于颤抖着拿起了筷子。第一口肉塞进嘴里,那久违的、浓郁的肉香在舌尖炸开,几乎让她们落下泪来。起初还小心翼翼地小口咀嚼,生怕发出声音。渐渐地,饥饿的本能和对食物的渴望压过了拘谨。她们开始大口吞咽,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油渍沾满了嘴角也顾不上擦,筷子动得飞快,风卷残云般扫荡着碗里的饭菜,仿佛要将过去十几年缺失的油水都补回来。

  苏蝉衣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她们从最初的惶恐拘束,到后来的狼吞虎咽,看着她们因长期饥饿而显得格外突出的颧骨,看着她们破烂衣衫下瘦骨嶙峋的肩膀……心里像堵了块浸透酸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又涩又胀。这顿饱饭,对这两个在泥潭里挣扎的女孩来说,或许就是新生的起点。

  直到桌上的盘子几乎见了底,顾双喜才猛地停下筷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她看着空空的碗盘,又看看自己和妹妹鼓胀的肚子,脸上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得手足无措。顾双乐也后知后觉地停下,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

  “吃撑了?”苏蝉衣问,语气缓和了许多。

  姐妹俩羞愧地点点头,头埋得更低了。

  “行了,”苏蝉衣站起身,“吃饱了就跟我走,先去换身干净衣裳,晚上给你们找个地方落脚。明天一早,有人带你们去工坊学规矩、学手艺。学好了,就能上工挣钱。”她顿了顿,看着她们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记住了,工坊里,只要肯干,顿顿都有大白面馒头管饱!自己的路,自己挣!”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有力。

  顾双喜和顾双乐用力地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那是对“大白面馒头”的渴望,更是对“自己挣”这三个字的无限憧憬。

  ……

  苏蝉衣派去问的人回来了,说嫂子顾二喜和母亲苏翠娥那边都同意了,一会儿就能安排她们姐妹见面。

  她心里一松,带着顾双喜和顾双乐在院子里走了走,顺便让人取来了两套府里丫鬟穿的干净衣裳。布料普通,但浆洗得挺括,比她们身上那身破烂补丁摞补丁的强了百倍。

  “二小姐,这…这我们不能要!”顾双喜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声音都发颤,“您让我们吃了那么好的东西,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这衣服…这衣服太好了,不是我们这种人能穿的。”她看着那细棉布,眼神里全是惶恐和深深的自卑。从小在那个家里,她们连块像样的布头都没摸过,好东西从来轮不到她们这些“赔钱货”。

  苏蝉衣看着她俩那副诚惶诚恐、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样子,心里猛地一揪。她忽然就明白了二嫂顾二喜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拧巴劲儿是哪儿来的了。很久以前,在苏家那个冰冷的院子里,她也是这样,觉得自己不配拥有任何好东西,因为没人爱她,自卑就像冬天的寒霜,浸透了整个童年。

  “不要?”苏蝉衣故意板起脸,声音却放软了些,“不想见你们大姐了?想见就麻利儿换上!再磨蹭,我可就不管了。”她佯装生气地转过身。

  这威胁比什么都管用。顾双喜和顾双乐对视一眼,眼圈都红了,生怕苏蝉衣真反悔,赶紧抖着手接过衣服。她们已经好几年没见大姐了,想得心都疼。换上新衣,虽然只是普通的丫鬟服饰,却让她们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感觉浑身不自在,又隐隐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暖意。

  当顾二喜匆匆赶来,看到站在那里的两个妹妹时,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离家时,她们还是瘦骨嶙峋、眼神怯生生的小丫头片子。这些年,她不是没打听过,可听到的消息是二妹三妹早就不在人世了,她躲在被子里哭过不知多少回。她不敢帮,怕那个像吸血鬼一样的爹娘顺着杆子爬上来,缠上她的婆家,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日子也毁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连自己的命都差点护不住。

  “大姐!”顾双乐扑进姐姐怀里,顾双喜也紧紧抓着姐姐的手,眼泪无声地淌。

  “我的妹妹啊…”顾二喜摸着她们粗糙的手,泣不成声。她看向苏蝉衣,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后怕,“二妹,谢谢…真的谢谢你…”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苏蝉衣摆摆手:“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过去的事,别提了,都是命。”她看着姐妹三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心里发酸,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她们。她得赶紧把这事告诉母亲和姐姐们。

  苏翠娥听完苏蝉衣的讲述,气得胸口起伏:“畜生!真是一窝子畜生!这女户,必须办!必须让姑娘们自己攥着命根子!要是有条活路,那两个苦命的丫头何至于…”她说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两个未曾谋面却已凋零的生命,心就像被针扎一样。花骨朵一样的年纪,来这世上一遭,除了苦,什么都没尝到就没了。

  “对!”苏佩兰一拍桌子,眼神锐利,“必须让许梓岳下力气去推!派人,一个村一个镇地跑,挨家挨户去问,去办!户籍捏在自己手里,命才算自己的!不然,想跑都没个身份,寸步难行!”

  旁边的叶锦策点点头,语气沉稳:“放心,不仅是我们这儿,整个西魏,都要动起来。一个只会把女人当牲口踩的王朝,早晚完蛋。”他想起京城那位情伤之后彻底“悟了”的皇帝,最近往来的信件里,字里行间都是励精图治,时不时还附上一篇关于“民为本”的感悟文章,看来是铁了心要改弦更张了。

  苏翠娥看着顾二喜和妹妹们团聚的屋子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她何尝没有几个妹妹?前阵子派人去寻过,活着的只有两个,其他的,有的死在乱兵刀下,有的死在丈夫的拳头和棍棒里。她也曾试图伸手,可送去的信石沉大海,回馈的只有怨恨——恨她不管苏家,恨她没护住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断了苏家的“香火”。久而久之,她也寒了心,断了念想。有时夜深人静,她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血。直到今天,看到顾家姐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向苏蝉衣,她才彻底明白,不是她的错,是那些妹妹们早已被那吃人的规矩驯化得麻木了,根本醒不过来。

  所有人都以为,顾家姐妹逃离了魔爪,在苏家的庇护下,即将迎来新生。

  然而,命运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顾双喜死了。

  因为暂时没地方安置,她们被安排在许馨懿负责的、病人较少的干净院落里。

  “怎么死的?!”苏翠娥正要去前厅,闻言猛地顿住,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厉声问追上来的许馨懿。她脸色铁青,一股不祥的预感攥紧了她的心脏。

  许馨懿脸色惨白,眼圈红肿,声音带着哭腔和深深的自责:“师父…师父肖女医看了,说是被重物击打,内里出血,活活熬死的!昨天下午…她那个畜生爹来闹,打了她一顿…晚上她就没吃饭,还吐了…我们…我们都以为她是心里难受,加上受了惊吓…就没多想…是双乐一直守着她…早上双乐醒来…发现…发现人已经凉了…是后半夜没的…”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呜咽,“夫人…都是我们疏忽…要是…要是昨晚坚持请师父来看看就好了…”

  苏翠娥脚步不停,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恨!恨自己上次打顾发根的板子太轻了!就该直接打断他的腿!还有那个废物村长,除了会抓羊,屁用没有!

  “现在说这些没用!”苏翠娥强压着怒火,声音冷得像冰,“贺嬷嬷,立刻派人去顾家村!告诉顾发根,他女儿死了,让他来收尸!”她心里清楚,许梓岳那边还没来得及把这两个姑娘的户籍彻底从顾家剥离出来,现在人死了,不通知顾家,后患无穷。这麻烦,躲不过去了。

  “是,夫人!少夫人那边,老奴已经派人去知会了。”贺嬷嬷声音沉重,她也见过那个叫双喜的姑娘,眼神怯生生的,带着点刚看到希望的微光,转眼就…唉,人老了,真听不得这种事,心里堵得慌。

  苏翠娥赶到安置顾双喜的小院时,人已经被整理过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服,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府衙的仵作刚刚结束查验,正低声和一脸凝重的肖女医交流着。两人的结论一致:外力殴打,脾脏破裂,内出血致死。

  麻烦大了!

  打死顾双喜的是顾发根,她的亲爹!这年头,亲爹打死儿女,算个屁事?衙门的大老爷们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每个月,哪条街上不传出几桩这样的事?最后还不都是“家务事”三个字轻轻揭过?

  顾二喜扑在妹妹冰冷的身体上,哭得撕心裂肺,猛地抬起头,眼睛血红:“报官!夫人!求您做主!我要报官!我要那个畜生给我妹妹偿命!”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悲愤而尖锐。

  顾双乐瘫坐在地上,死死抓着姐姐的衣角,嚎啕大哭:“姐啊!你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过好日子了!全被他毁了!被他毁了!老天爷!你瞎了眼吗?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死绝了都定不了那个畜生的罪?!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啊!”她的哭喊像刀子,剐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苏翠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她盯着匆匆赶来的女婿许梓岳,眼神锐利得像要把他刺穿:“许梓岳,你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她是从顾发根那个婆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被打死了,就只是‘家务事’?她不是西魏的子民吗?!大魏的律法,难道只保护男人,不保护女人?!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他顾发根养的一条狗,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许梓岳的脸色极其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何尝不想问?问那坐在高堂之上制定律法的人,问这千年流传下来的破规矩,为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对上苏翠娥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艰难地开口:“大姨…您容我想想…这案子非同小可。我…我一定尽力,给双喜姑娘一个公道!”

继续阅读:第196章 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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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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