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肉松饼
虾羡鱼2025-07-28 18:032,262

  许辛酉在学堂临完最后一行《孟子》,突然将宣纸揉成团。夫子独女从屏风后转出来,藕荷色裙裾扫过青砖地:"许大哥的字越发进益了。"他起身作揖时,袖口露出的补丁线头勾住了案上镇纸。

  夕阳西沉时,苏翠娥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着她新添的白发,恍惚又是十年前许金水咽气那夜——三个逆子为争半块麦芽糖打得头破血流。

  许蝉衣突然扑进她怀里,十四岁丫头发间别的野菊花蹭掉了瓣:"娘,五姨投河那日...也开这种花么?"

  鸡鸣三遍时,许大锤已经摸黑在灶间忙活。铁锅沿上贴着焦黄的杂粮饼子,竹篾筐里盛着焯过水的马齿苋。二柱抱着书袋蹲在门槛上打呵欠,晨雾里传来村口老牛车的铜铃声。

  "仔细烫着。"许大锤往儿子怀里塞了个热腾腾的布包,里头裹着两个糖饼。铁匠铺的炭火味儿还沾在他粗布短打上,混着晨露的潮气。

  章淑芬揉着眼睛推开窗,正瞧见丈夫抱着棉被往晾衣绳上搭。日头刚爬上东边矮墙,晒得被面上补丁摞补丁的鸳鸯戏水图发白。她抿了口陶碗里的野菊花茶,甜丝丝的滋味从舌尖漫到心口。

  苏翠娥端着豁口的陶盆往院里泼水时,大儿媳胡半夏正对着灶台发愁。半袋子糙米混着麸皮,案板上蔫巴巴的芥菜还沾着露水。东厢房传来许辛酉收拾书箱的动静,西屋两个儿子鼾声震天。

  "咚咚"两记闷响砸在门板上,许庚辰顶着鸡窝头窜出来,正撞上他娘拎着烧火棍立在当院。许丙寅缩在门后系裤带,瞧见灶间腾起的黑烟,抬脚就往茅房溜。

  "当家的昨儿挖的野菜呢?"胡半夏搅着锅里黏稠的糊糊,柴火灰扑簌簌落在衣襟上。许丙寅捏着鼻子凑近铁锅:"大嫂你这是熬猪食呢?昨儿剩的菜帮子都煮烂了。"

  许庚辰用木勺敲着碗沿:"小妹熬的粥还能见着米粒,你这糊糊喂鸡都嫌磕碜。"灶膛里爆了个火星子,溅在胡半夏手背上,疼得她直甩手:"有本事你们自己做!米缸见底三天了,娘锁着的腌肉坛子我又不敢动。"

  许丙寅捏着鼻子灌下半碗糊糊,咸涩的滋味呛得他直抻脖子。粪担子压在肩上时,他特意冲正房喊:"娘!我给东洼地追遍肥!"许庚辰扛着锄头跟在后头,鞋帮子沾的泥点子甩到窗棂上。

  西厢房里,许佩兰就着晨光描药名。蝉衣凑过来看姐姐笔下工整的"当归""川芎",忽然指着窗外笑:"二哥挑粪比娶媳妇还欢实。"苏翠娥蘸着茶水在桌上画算筹:"昨儿教你的三七分账再算一遍,错一个数晌午不许吃饭。"

  日头爬上屋檐时,铁匠铺传来叮当声。许大锤把煨在炭灰里的烤红薯掰开,甜香混着铁锈味飘进里间。老许头就着儿子带来的腌萝卜喝粥,风箱呼哧声里夹杂着爷俩的闲话:"二柱先生昨儿夸他字有长进......"

  章淑芬坐在门槛上分线,青布摊在膝头。卖豆腐的梆子声从巷口经过时,她摸着袖袋里的铜板想:等交了这批绣活,该扯块细棉布给公爹缝护膝。春风卷着柳絮扑在窗纸上,灶间瓦罐里炖着的艾草冒出苦香。

  许丙寅在地头歇晌时,看见自家烟囱又冒起黑烟。他抹了把汗,粪勺在桶沿磕得当当响。许庚辰蹲在田埂上揪野苋菜,忽然听见老鸦叫,吓得把菜叶子塞进怀里就跑——昨儿偷懒少锄的两垄地,可不能再让娘瞧见。

  ……

  晨雾未散,许蝉衣依旧混在人堆里埋头缝制。苏翠娥挨个查验完最后几件成衣,数出三十枚铜钱搁在青石板上叮当作响:"老规矩,蝉衣同我领一份工钱。"

  树影婆娑的院落里,几个妇人攥着新得的铜板眉开眼笑。苏翠娥踮脚往老槐树枝桠间悬了盏朱漆描金的红灯笼,穗子上的琉璃珠碰着晨风叮铃作响。不过半日功夫,二十辆骡车首尾相连碾过村口黄土道,车轱辘压得车辙印深了三寸。

  "劳驾让让!"屠管家甩着马鞭跃下车辕,玄色短打沾着层浮灰。族长捧着旱烟杆子迎上去,烟锅子里的火星子险些燎着车幔:"您瞧瞧这阵仗,怕是镇上的布庄都比不得。"

  苏翠娥早备好青竹篾编的验货架,指尖抚过绸缎时突然顿住:"这匹杭罗经纬线差了半寸。"她转身从箩筐里翻出块靛蓝碎布,"上回张婶子锁的扣眼,针脚密得能兜住露水。"

  正说着,后头忽然飘来股血腥气。两个伙计嘿呦嘿呦抬着半扇肥猪往灶房挪,屠管家抹了把额头的汗,从褡裢里掏出锭雪花银:"东家特意交代,晌午二十张嘴等着开饭。"

  "使不得!"苏翠娥推拒的手被银子硌得生疼,屠管家急得直跺脚:"姑奶奶您行行好,上回没给赏钱,东家差点扣我半月工钱!"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时,许蝉衣正往香囊里塞晒干的合欢花。院墙外忽地传来阵窸窣响动,许文强扒着篱笆探进半个脑袋:"二嫂,这剁肉的活计哪能让妇道人家沾手?"

  许木达蹲在墙根底下吧嗒旱烟,烟锅子磕在石头上迸出火星。前些日族长拄着拐杖骂街的光景又浮上心头,他啐了口唾沫:"装什么大尾巴狼,当初嫌人家孤儿寡母晦气的可不是咱们。"

  "翠娥姐!我家菜畦新割的韭菜水灵着呢!"东头王寡妇挎着竹篮挤进来,篮底还沾着露水。西边孙大娘攥着把嫩芹往案板上拍:"昨儿刚挖的野山菌,炖汤最是鲜美。"

  屠管家捧着海碗蹲在门槛上吸溜菜粥,瞧见两个灰扑扑的身影往灶房蹭,碗底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许家的?"

  "屠爷您尝尝这肉松......"许文强谄笑着捧起油纸包,冷不防被苏翠娥舀水的木瓢浇了个透心凉。许木达臊得耳根通红,扯着兄弟后襟往后退:"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族长杵着黄杨木拐杖往地上连杵三下,震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老许家要是再敢来闹腾,祠堂的荆条可还留着!"

  日头爬上树梢时,二十个雕花食盒已码得齐整。屠管家嚼着肉松饼直咂嘴:"这手艺,醉仙楼的大师傅都得甘拜下风。"他忽然压低嗓门,"东家让捎句话,下批货要往州府送。"

  许蝉衣捏着新得的香囊发怔,穗子上缀着的珍珠突然滚落两颗。苏翠娥弯腰拾起来塞回她手心:"贵人们什么稀罕物没见过?要紧的是这份心意。"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半大娃娃举着麦芽糖疯跑。许木达蹲在自家门槛上数铜板,听着隔壁院里剁肉的咚咚声,烟锅子里的灰烬落了一地。

继续阅读:第37章 再加五文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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