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平安
虾羡鱼2025-07-28 18:482,190

  苏翠娥立在廊下看着,掌心铜钱烙得生疼。这是丙寅最后捎回来的军饷,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夜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砖,她仿佛听见儿子在笑:"娘,等小侄子出生,我教他们打弹弓......"

  东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顾二喜扶着腰疾步出来:"娘,淑芬姨怎么了?"话未说完突然僵住——章淑芬正抱着祠堂门柱嚎啕:"大锤你个杀千刀的!说好打完铁给二柱打长命锁......"

  许二柱手足无措地站在月洞门下,怀中还抱着母亲扯落的绣鞋。苏佩兰灵机一动,指着东南方惊呼:"快看!"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启明星旁划过数道流光——正是叶锦策信中提过的"破军星落,大捷将至"。

  ……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许二柱突然"扑通"跪在青砖地上。苏翠娥扶着酸枝木椅臂刚要起身,却被眩晕感逼得跌坐回去。

  "快起来..."她话音未落,少年已重重叩首。烛光在他额前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那年雪夜他跪在破庙求医的模样。

  "大姨容我跪着说。"许二柱脊梁笔直如松,"自打您与我娘结拜,她眼里终于有了活气。逃难路上我见她夜夜哭湿枕头,如今..."喉头哽咽,他望向廊下醉倒在石阶的章淑芬,"如今她笑得比春日的山雀还脆生。"

  苏翠娥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纹,恍惚看见章淑芬抡着铁锤追打地痞的身影。那日她鬓发散乱,却把装着最后半块馍馍的布包塞进自己怀里。

  "是我们相互撑着。"她扶起少年,发觉他肩骨已宽厚如成人,"就像那年你娘背着高烧的蝉衣,在暴雨里走了二十里..."

  话音被醉醺醺的歌声打断。章淑芬歪歪斜斜扑进门槛,绛红裙裾扫翻鎏金香炉:"姐!下辈子我当姐姐..."她栽进苏翠娥怀中,酒气混着铁锈味,"我早生十年,谁敢欺负你..."

  许二柱默默蹲下,将母亲背起时,月光正映出她发间银丝。苏蝉衣提着灯笼追出去,照见少年脖颈上蜿蜒的旧疤——那是为护妹妹被流矢所伤。

  "章家如今只剩五口人。"苏翠娥望着他们消失在月洞门,"可个个都是硬骨头。"她想起章玥琳在织机前熬红的眼,那姑娘为保住祖传绣样,竟将图纹刻在手臂上。

  更漏声里,她摩挲着叶锦策留下的玉佩。冰凉的螭龙纹硌着掌心,恍若丈夫临别时最后的拥抱。妆匣底层压着许丙寅的护心镜,镜面倒映出苏佩兰担忧的面容。

  "娘,厨房煨了醒酒汤..."

  "给你淑芬姨送去。"苏翠娥望着女儿与亡子相似的眉眼,"她醉得厉害,怕是要梦回万福县了。"

  苏佩兰应声离去,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阵冷风。烛火摇曳间,苏翠娥仿佛看见许丙寅举着红缨枪在院中比划,枪头穗子还是章淑芬用嫁衣改的。

  "若是你在..."她对着虚空轻喃,指尖触到镜面凝的夜露。那日敌军破城,许丙寅用身躯挡住追兵,血溅在妹妹嫁衣上开出殷红的花。

  窗柩忽地被北风撞开,卷进几片残雪。苏翠娥瑟缩着拢紧狐裘,听见远处传来打更声。三更天了,叶锦策此刻该在营帐批阅军报,铠甲上是否又凝了霜?

  她取出丈夫上月寄来的家书,信笺边角已起了毛边。"...见大锤率部冲锋,恍见丙寅当年雄姿..."泪珠晕开墨迹,将"丙寅"二字染成青灰。

  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苏佩兰端着药膳轻声劝:"娘好歹用些粥。"瓷匙碰碗的脆响中,苏翠娥望着女儿与亡子重叠的面容,忽然握住她的手:"等你爹回来,咱们去万福县...给你二哥带坛梨花酿。"

  月光漫过西窗,照在妆台未合拢的木匣上。许丙寅的护心镜与叶锦策的玉佩并排躺着,镜中映出苏佩兰悄然拭泪的模样。夜风穿堂而过,将呜咽声揉碎在更漏声声里。

  章淑芬对着菱花镜往鬓角抿桂花油时,工坊里炸开了锅。绣娘们偷瞄她新裁的靛蓝绸袄,交头接耳道:"许家娘子怕是要梅开二度。"

  "胡说八道!"陈嬷嬷甩着帕子过来,"没见夫人前日送来两匹妆花缎?这是要给许大人裁官服。"话音未落,章淑芬挎着竹篮跨进门槛,扬起的柳条鞭许久没抽过人,只在晾晒的棉甲上轻轻一掠:"今儿晌午加道腌笃鲜,都给我打起精神!"

  城门口的老槐树抽新芽时,章淑芬裹着灰鼠皮斗篷日日来候。苏翠娥有时陪她坐在茶寮,看青石板路上车辙印从泥泞到干涸。腊月廿三那日,驿站送来个樟木箱,里头躺着许大锤用箭头刻的木头小狗——狗尾巴上歪歪扭扭写着"平安"。

  "这杀千刀的!"章淑芬抹着泪笑骂,"当我是三岁娃娃哄。"转头却把木狗供在祖宗牌位前,晨昏三炷香不断。除夕夜爆竹声里,她对着北边星空敬酒:"你要敢缺胳膊少腿,老娘打断你另一条腿!"

  开春后章淑芬开始学描花样。许二柱下学常见母亲趴在八仙桌上,宣纸堆里混着沾墨的葱油饼。"你爹信上说云梯要裹铁皮......"她举着张鬼画符似的图纸,"娘想着在护心镜上加个暗扣......"

  这日晌午,章淑芬正往新袄上缝护身符,忽听前院喧哗。贺嬷嬷撞开月洞门,髻上金钗都歪了:"大军到五十里外了!国公爷和许大人骑着高头大马,胸前红花有脸盆大!"

  苏翠娥手中绣绷"啪嗒"落地。那件给叶锦策缝的玄色披风还差几针,银针在日光下晃出细碎光斑。她想起去年深秋,丈夫信中夹着片染血的枫叶:"待山河无恙,与卿共赏。"

  "快!把地窖里那坛女儿红启了!"章淑芬抖开压箱底的绛红襦裙,"蝉衣快来帮我梳头!"铜镜映出她眼尾细纹,忽又慌张起来:"佩兰你说,我是不是老得认不出了?"

  许二柱抱着兵法书冲进来时,正撞见母亲往脸上扑珍珠粉。"娘!"少年急得跺脚,"爹最厌脂粉味,您忘了他当年被胭脂铺老板娘追着打......"

  "小兔崽子!"章淑芬抄起绣鞋要扔,忽然盯着儿子发愣。晨光里少年身量已及门框,恍惚与记忆中抡铁锤的汉子重合。她扔了鞋抱住儿子,桂花油蹭在他新裁的竹布衫上:"你爹回来见你这般出息,定要乐得翻跟头。"

  国公府厨房飘出佛跳墙的香气时,章淑芬第五次跑到角门张望。

  苏翠娥握着那枚带血渍的铜钱念佛,忽听长街传来马蹄如雷。

继续阅读:第133章 紫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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