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飞上天
虾羡鱼2025-07-28 18:085,094

  苏蝉衣手里温着汤圆的碗沿一烫,心里那股火却“腾”地蹿起来。她“哐当”一声把碗往小几上一撂,几步跨到床边,手叉腰,眼一瞪,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许梓岳!你给老娘再说一遍试试?!”

  “拜过天地,进过洞房,红盖头老娘都掀了!怎么,拜堂的时候你没听着主持喊‘夫妻对拜’?合着礼成了,你小子想反悔不认账?!”

  她的声音又急又脆,砸在寂静的屋里,带着股泼辣辣的狠劲儿:“我可告诉你!我苏蝉衣这辈子只进一家门,只认一个夫!你死了是当‘亡夫’!活着,就只能是‘夫君’!想撇清干系?门儿都没有!除非哪天你蹬腿儿闭眼了,老娘立马敲锣打鼓另寻新欢!”

  这狠话泼辣又决绝,炸雷似的,把许梓岳那点自怨自艾的心思彻底轰没了影儿。

  他先是一愣,随即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霾竟像被阳光猛地刺穿,裂开一道缝隙,透进些光来。他看着她因怒意而涨红的脸,杏眼圆瞪,像炸了毛的小兽,凶狠,却又充满了鲜活的生机。那点沉甸甸压在心口的重负,奇异地消散了一些。

  “……记住了,媳妇儿。”他哑着嗓子,这三个字,叫得艰涩却又异样珍重。

  “轰!”

  苏蝉衣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冲头顶,脸颊耳根火烧火燎地烫起来。新娘子脸上的胭脂水粉早擦洗干净了,此刻的红晕是实打实从皮肉里透出来的血色。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麻又痒,刚刚炸起的毛瞬间就软塌塌顺了回去,嘴角不受控制地想往上翘。

  “嗯……哦,知道了。”她低头掩饰着那点羞意,笨拙地重新端起碗,捞起一颗汤圆,用勺子仔细地戳碎成更小的块,小心翼翼地吹着气。方才章淑芬那句“你男人不是你祖宗”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可她还是更信裘神医的话——噎住,呛死,那可不行!碎点安全!

  她屏着气,用小银勺子舀起一小块糯白的碎片,送到他嘴边:“夫君,张嘴,慢点。”

  窗外隐约传来宴席上推杯换盏的喧嚣,隔着厚厚的棉帘,有些模糊不清。

  章淑芬拉着苏翠娥刚在主桌坐下,一眼就瞧见自家男人许大锤正和国公爷叶锦策喝得面红耳赤,说得唾沫横飞。那腰杆挺得笔直,半点心虚的影子都瞧不见。

  章淑芬嘴角往下一撇,直接站起来冲了过去,二话不说,一只带着厨房油烟味的手就往许大锤腰后伸:“拿来!”

  许大锤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三分:“啊?拿啥?”

  “你腰上挂了个啥玩意儿?!”章淑芬的手指精准地揪住他腰带旁边一个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粗布小袋的绳子,语气不善,“刚进门我就瞅见了!哪来的?谁给的?!跟老娘玩灯下黑呢?”

  许大锤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护住:“哎哎哎!别揪别揪!这刚拿回来的,针脚新着呢,扯坏了!”他见老婆脸沉似水,眼瞅着大庭广众下要爆发,赶紧压低声音凑过去解释,带点讨好的笑,“你急啥眼?这是咱那老姑婆,就是你那远房表姨婆!前阵子摔了一跤,腰没好利索,怕走动不方便,昨天托人送到咱家铺子上,指名叫给你贺喜添妆用的!”

  他把那蓝色粗布小袋从腰带上解下来,小心翼翼放在章淑芬手里。袋口没缝牢实,歪歪扭扭的针脚下露出一缕崭新的红线头。“喏!说是老太太眼花了,手抖,硬是给你穿了个岁岁平安的针线玩意儿!里头塞了一对银丁香!这不今儿太忙,我给收怀里,刚才出来才记起系上……”

  他絮絮叨叨解释完,才发现章淑芬绷着脸,眼眶却有点泛红了。

  章淑芬捏着那小布袋子,粗粝的手指摸了摸上面歪歪扭扭代表“岁岁平安”的针脚图案。那位表姨婆年轻守寡,靠着给大户人家缝缝补补把她几个孩子拉扯大,针线活是一绝。如今眼睛花了……还惦记着她这远的不能再远的侄孙女。

  心里的火气像被浇了勺凉水,噗一下灭了,只剩下丝丝缕缕的暖意和一点酸涩。她把袋子紧紧攥在手心,没好气地白了许大锤一眼,声音软下来,带着鼻音:“算你走运!下次再挂些娘们唧唧的东西,看我不给你扯了烧火!”话是这么说,却把小袋仔细地塞进了自己袖袋里。

  苏翠娥全程看着,终于松了口气,悄悄拍了下章淑芬紧绷的后背,两人相视而笑,重新入座。

  宴席热闹得很,镇北王和国公爷身份摆在那儿,席间多是县里有头脸的人物陪着说话。苏翠娥脸上笑着,眼角余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侧席,眼神微微一凝。

  那桌最偏僻些,坐着个穿着半旧官袍的男人,身形瘦削了些,但那张脸……吴秦昊?!

  她心头猛地一跳,端着茶盏的手都顿了顿。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母亲……苏翠娥心头泛起复杂的波澜,没想到那位当年闹得家宅不宁、曾逼着他和佩兰断了来往的吴老夫人,竟已经去世了?这人世沧桑……她心下唏嘘,隐隐还有一丝担忧。若是再生波澜……

  席间气氛正好,舒闲庭起身与另一桌敬酒,恰好经过吴秦昊桌边。两个男人视线在空中短促地一碰。

  吴秦昊站起身,态度恭敬却疏离地微微颔首:“舒兄。”笑容很淡,带着风霜打磨过的沉静。

  “秦昊兄。”舒闲庭回以一礼,声音温和。没有多余寒暄,彼此眼神交汇间,是一种经历过世事变迁后的体谅和重新连接起来的信任。当初因吴家搅局而起的龃龉,在时间的长河里冲刷得只剩下这点心照不宣的沉默。

  舒闲庭敬完酒回来坐下。叶锦策放下酒杯,轻声对身边的苏翠娥解释:“秦昊他母亲……几年前就去了。他回乡守孝,去年才结束。如今被吏部调往南边一个县,离这不远,正好他也在走动关系寻个实缺,我便顺便保举他来接梓岳县丞的位置,让他署理县务。”

  他瞥了一眼吴秦昊的方向,只见对方正用左手有些生疏地捏着酒杯小口啜饮,右手搭在膝头,姿势显得有些别扭。“他这两年在外,经历了不少事。档案我都看过了,治县有章法,也担了很大的风险,最凶险时脑袋差点被打破,右臂伤重难愈,一直没养利索,现在书写只能用左手。难得的是,笔力沉凝稳健,写出来的字,不比许多饱学之士差。”

  苏翠娥静静听着,望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沉稳内敛甚至带点寂寥的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她轻轻“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才低声问:“那……亲事呢?守孝耽误了,现在还是一个人?”

  叶锦策摇摇头,声音更低了些:“他母亲去得突然,他是真孝子,守足日子。孝期还没过利索呢。亲事?估计还没顾得上想。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宽慰,“佩兰和他早就各自前行了。夫人放心,各自的日子都很安稳。”

  苏翠娥点点头,叹息一声,那点担忧终究放下了,转而化为一种过来人的遗憾和关切:“也是难为他了……这孩子性子一向重情义,只盼着他往后能好。等过些时候安稳了,若有合适的人家姑娘,我倒可以帮他张罗张罗。不能让他这么一个人总孤零零的。”

  叶锦策看着自家夫人那副跃跃欲试、老母亲附体的模样,不禁失笑,夹了片清淡的笋到她碗里:“我的好夫人,你这爱做媒的性子还真是一点没变。这事……还早。且看他自己心意吧。秦昊如今,怕是更在意脚下这片土地。”

  苏翠娥想想也是,不再多言,心底那点翻腾总算彻底平息下去。

  宾客喧哗,酒盏碰撞声此起彼伏。新房那片红彤彤的静谧,此刻倒像一处小小的世外桃源。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药香,混着女子身上清浅的皂角气息。苏蝉衣专注地吹着碗里那最后一小块碎汤圆,眼睫低垂,在眼下投落一小片柔软的阴影。碗里热气氤氲,把她被烛火染上一层温润暖光的侧脸蒸得有些朦胧。

  一勺温软清甜终于被小心喂到许梓岳唇边。

  他张嘴含下。不是梦。

  新房里,红烛噼啪。

  二姐叶佩兰的大婚,让整个国公府都浸在了一片灼灼的红海里。琉璃盏里的烛光映照着满堂宾客的笑颜,悬垂的赤色绸缎从高高的廊檐一直铺到青石地面,在晚风中无声地浮动。喧嚣的喜乐和鼎沸的人声在雕梁画栋间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脂粉香气。

  新郎官吴秦昊,一身簇新的朱红吉服,衬得他眉目间少了几分当年匪县县令的粗粝风霜,多了些沉稳明亮。他正被岳父叶锦策领着,挨桌向满堂贵宾敬酒。叶锦策,这位威名赫赫的国公爷,此刻面上也难得地卸下了几分惯常的冷肃,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好小子,”他侧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身旁妻子苏翠娥的耳中,“没伞的孩子跑得快。吴秦昊,是块当父母官的料。”

  苏翠娥端着酒盏,目光掠过吴秦昊挺拔的身影,又落在远处被一群女眷簇拥着、面若桃花的大女儿叶佩兰身上,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她轻轻喟叹:“是啊,都长大了。”时光仿佛被这满目的红绸剪碎,散落成女儿们幼时绕膝嬉闹的碎片,又在她眼前重新拼合,成了今日一个个鲜妍明媚、嫁作人妇的模样。“年少的情分最真,也最经得住摔打。”

  话虽如此,看着两个女儿,连同今日刚过门的佩兰,都成了别人家的媳妇,一种空落落的孤寂感,如同初冬的薄雾,悄然无声地漫上了苏翠娥的心头。这偌大的国公府,似乎骤然冷清空旷了许多。

  叶锦策敏锐地捕捉到妻子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怅惘。他不动声色,只微微侧首,朝着不远处正和慧慧头碰头、不知在密谋什么的小儿子狗娃,递去一个只有父子俩才懂的眼神。

  狗娃立刻心领神会,小猴子般灵活地一窜,拉起旁边正试图把一块甜糕整个塞进嘴里的表弟臭蛋,两人像两颗小炮弹,直冲向苏翠娥。

  “娘!”狗娃一把抱住苏翠娥的左腿,仰着小脸,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迫不及待的星子,“爹说等天黑透了,有特别特别大的烟火看!比过年还大!”

  臭蛋也毫不示弱,紧紧箍住苏翠娥的右腿,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灯笼!娘!我要看会飞的、能带人上天的大灯笼!”他兴奋得小脸通红,仿佛那神奇的灯笼已然悬在眼前。

  苏翠娥心头那点刚刚冒头的空茫,瞬间被这两颗“小炮弹”撞得烟消云散,只剩下熟悉的、对这两个小魔星又爱又恨的无奈。她故意板起脸,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两个小家伙的额头:“浑说什么?又不是年节,哪来的烟火灯笼?都给我老实待着!敢在你们二姐的大日子上胡闹,仔细你们的皮!”

  狗娃丝毫不怵,用力摇晃着苏翠娥的手臂,底气十足:“就有!爹亲口说的!他说他让人安排了!爹——”他拖长了调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向父亲,寻求支援。

  叶锦策立刻换上赔笑的脸,对着苏翠娥连连保证:“有,有!夫人放心,为夫既说了,岂能没有?”他又转向狗娃,安抚道:“莫急,再等一等,天越黑,那烟火才越亮堂,灯笼飞起来才越好看。”

  狗娃得了准信,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却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目光灼灼地盯住父亲:“爹,那我的大灯笼呢?能带人飞上天的那种!在哪里?”

  叶锦策看着儿子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样,忍不住笑骂:“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想着上天了?找你臭蛋弟弟玩去,他本事大,兴许能把你扛上去!”话语里满是自家熊孩子太能折腾的无奈。这儿子,幼时病弱得让人揪心,如今天材地宝养好了身体,那精力旺盛得简直像头不知疲倦的小牛犊,加上同样皮得上天入地的臭蛋,凑在一起就是一对活脱脱的“魔童”,能把国公府和隔壁将军府的屋顶都掀了。

  “我就要飞上天!”狗娃梗着脖子,小胸脯一挺,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等我长大了,我偏要飞上天!我还要飞到月宫去,把嫦娥仙子娶回家做媳妇!”他攥紧了小拳头,仿佛已经看到了那辉煌的月宫和飘渺的仙子,脸上满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雄心壮志,“到时候,爹,娘!你们就等着嫦娥仙子喊你们爹娘吧!娘,你得给我作证!”

  苏翠娥被儿子这“宏伟”计划弄得哭笑不得,脸上又是窘迫又是忍俊不禁,只得顺着他的话哄:“好好好,娘就等着那天喝你的喜酒,迎娶嫦娥仙子过门!你要是娶不到啊,哼,就打一辈子光棍吧!”这臭小子,也不知是跟臭蛋两个在哪里学来的浑话,整日里把“娶媳妇”挂在嘴边,连学堂里最古板的夫子都被他们气得一月总要告假休养两三天,纯粹是被这俩活宝给闹腾的。

  “娘你等着瞧!”狗娃见爹娘显然没把他的“壮志”当真,只觉得是敷衍小孩子的玩笑,一股不服输的劲儿直冲脑门。他小嘴一撇,拉起还在努力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的臭蛋,“臭蛋弟弟,走!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

  “狗娃哥,等等我!”慧慧立刻从人群里挤出来,像条灵活的小尾巴。他年纪其实比狗娃和臭蛋还略大些,是苏翠娥前夫带来的孩子,但在“拳头硬就是道理”的小男孩世界里,他心甘情愿地当了两个“小霸王”的跟班。没办法,他跟着如今这位将军后爹学了些拳脚,可依旧打不过天生力气就大、又被国公府各种珍药喂得筋骨强健的狗娃,更打不过从小就野得没边、爬树打架样样精通的臭蛋。后爹曾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慧慧啊,认命吧。你爹我,当年在战场上,也打不过他们俩的爹。当好跟班,将来也能混口热饭吃。”慧慧深以为然。

  三个小小的身影,在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婚宴人潮里,像三尾滑溜的小鱼,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喧嚣明亮的大厅,朝着国公府花园深处那片嶙峋的假山群钻去。

  假山背后,一个极其隐蔽、被垂下的藤蔓和几块看似随意实则精心摆放的大石巧妙遮掩的角落里,赫然是一个仅容孩童钻入的小洞口。拨开藤蔓钻进去,里面竟别有洞天——一个被他们偷偷挖掘、又用木板加固过的小小“密室”。这里堆满了三个孩子的“宝贝”和“禁品”:几本被翻得卷了边、画满了各种古怪飞鸟和器械的旧书册,据说是某个落魄墨门子弟遗落的,一堆拆得七零八落又试图重新拼凑却总是失败的钟表零件,几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韧性极好的竹篾,还有好几卷厚实得不像话的、微微泛黄的油布。

继续阅读:第213章 孔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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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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