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被掳走
虾羡鱼2025-07-28 18:095,154

  苏翠娥确实分身乏术。昨晚丈夫临走前交代,要她以国公夫人的名义,给整个府城有头有脸的官眷富商夫人们都发帖子,将人请到府里来“坐坐”。

  有些事,需要先礼后兵。若这些夫人背后的家族识趣,肯主动收敛、弥补,那便一切好说。若是不识抬举……想到丈夫眼中那抹冷厉,苏翠娥知道,等待那些人的,就绝不会是茶点了。

  只要有心去查,这些盘踞地方多年的家族,又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法不责众的侥幸,在丈夫雷霆般的手段下,只会成为催命符。

  几日后,万福县及周边三县衙门口,人头攒动。

  府衙派来的差役重重敲响铜锣,洪亮的声音响彻大街小巷:“奉上谕!即日起废除女子婚嫁税!过往苛捐,一律免缴!违令者,严惩不贷!”

  锣声一遍遍回荡,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激起了滔天巨浪。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压抑了太久的哭喊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最终汇成震天的欢呼与喜极而泣的嚎啕,瞬间席卷了街巷!无数女子,老的少的,从低矮的房屋里、阴暗的巷弄中奔涌出来,涌上街头,她们相互搀扶,又哭又笑,如同绝境逢生!

  住在万福县城的女子们,更是自发地涌向那座象征着希望与庇护的国公府。黑压压的人群跪倒在府门前宽阔的街道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泣不成声。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谢国公爷大恩!”“谢夫人大恩!”汇成一股悲怆而洪亮的声浪,直冲云霄。

  府内西侧一处僻静的厢房小院,阳光透过窗棂,在干净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许馨懿(曾经的许四美)的指尖,正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微不可查的颤抖,轻轻拂过手中那张崭新的户籍文书。那粗糙的纸页上,墨迹清晰地印着两个她从未敢奢望能拥有的名字——许馨蔷,许馨懿。旁边是鲜红的官府大印,像烙铁一样,烫掉了她们身上“牲口”的标记。

  苏蝉衣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看着许馨懿。她先是无声地咧开嘴笑,笑着笑着,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顺着瘦削苍白的脸颊滚落,“啪嗒”、“啪嗒”,砸在墨色的名字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旁边的许馨蔷(许三美)紧紧攥着自己的那份文书,同样泪流满面,肩膀无声地耸动。

  苏蝉衣没有劝慰,只是安静地等着。直到许馨懿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她才站起身,走到窗边的小桌旁。桌上放着一本半旧的线装书,蓝布封皮上写着几个工整的墨字《本草初识》。她拿起书,转身,递到许馨懿面前。

  “死都不怕,”苏蝉衣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了泪水的屏障,“那就好好活着。”她的目光落在许馨懿那双哭得红肿、却意外地比初见时明亮了许多的眼睛上,“等你们身子养利索了,我这儿的活儿可多着呢。过几日,你们得挪到后面那个大点的院子去,这里还要住进新的姐妹。”

  她顿了顿,看着许馨懿的眼睛,清晰地叫出她的新名字:“许馨懿,你有没有想过……当个女医?”

  “当……女医?”许馨懿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的微光。她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带着自弃的沙哑,“我……我哪里能行?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医书……那些弯弯绕绕的字,我看都看不懂……”

  “为什么不行?”苏蝉衣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给你治病换药的肖女医,我已经跟她谈妥了。往后,她就是咱们这‘女子互助站’的坐堂女医。”她晃了晃手中的《本草初识》,封面上墨迹似乎还未干透,“你要是愿意,从今天起,就给她磕个头,当她的开山大弟子。识不识字怕什么?从头学!肖女医说了,心性坚韧,肯吃苦,比认得几个字重要百倍!”

  许馨懿呆呆地看着苏蝉衣手中那本书,又看看苏蝉衣那双清澈笃定的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她冰冷沉寂的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席卷四肢百骸!那双曾被苦难磨得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灼人的、充满生机的光!

  她“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凉的地砖上,膝盖撞出沉闷的声响。她没有看那本医书,而是仰起脸,泪水再次汹涌,却是滚烫的希望之火燃尽绝望灰烬后流下的清泉。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响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县主!我愿意的!我许馨懿,拼了命也学!”

  许馨蔷的目光追随着苏蝉衣灵巧处理伤口的手指,那专注和笃定在她心底投下涟漪。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悄然滋生。她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县主…我能学这个吗?”

  苏蝉衣抬头,眼神温和却透着审视:“可以。但往后要面对的病人,比院里这些严重得多。”她顿了顿,直视许馨蔷的眼睛,话语直指核心,“你能打心底接受那些脓疮、污秽、甚至…难以启齿的妇人病吗?若不能,别勉强。绣坊、账房,有的是别的活路。”

  她选中许馨懿,是因她病过,更因她身上那股豁出去的狠劲。许馨蔷不同,她更柔,也更沉默。

  “我能!”许馨蔷的回答斩钉截铁,像是要把积攒了半生的力气都使出来,“县主,您信我一次!学医不为银钱,是为帮更多像我们一样陷在泥潭里的女人…也是…为我的女儿积点福报,盼她将来…也能走这条路!”这是她第一次,完全为自己、为女儿,做出选择。不再是配合三妹,不再是随波逐流。心口那股陌生的雀跃,让她指尖都在微微发烫。

  苏蝉衣眼底漾开真切的笑意,那是一种看到种子破土而出的欣慰。“好,我信你。”她郑重道,“愿你们姐妹,不止是‘女医’,更能成为真正悬壶济世的大夫。”

  “谢县主!”许馨蔷眼眶发热,仿佛看到通往女儿身边的路又清晰了一分,“我和三妹留下,定不辜负您和肖女医!”

  肖女医收徒简单利落。这年月,女医多是穷苦人家女儿无奈的选择,是伺候人的“下九流”。眼前这两位,背靠国公府这棵参天大树,却主动跳进这“泥潭”,实在稀奇。很快,肖女医就品出滋味来了——手脚麻利,不叫苦,不嫌脏,眼里有活,心里有光。她肩上的担子骤然轻了不少。除了处理院里病人的清创换药,她还得去门口坐诊,施医赠药。药钱视情况收取,实在揭不开锅的,由国公府的人核实后,府里掏钱垫上。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府城内外。被县衙强行婚配的这两年,多少女人在夫家熬干了血泪?男人染的脏病、生活的腌臜、生孩子落下的亏空、月事带来的折磨…她们像久旱的禾苗,疯狂涌向这道微光。

  苏蝉衣攒下的银子,如同投入无底洞,眨眼见了底。苏佩兰二话不说,将自己的体己匣子推到她面前:“姐,拿着。”那眼神坚定,不容推拒。

  舒闲庭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灵光一闪,换了个名头:“舒家商行,愿资助受苦百姓!”果然,这次递出的万两银票,终于没被未来丈母娘和小姨子退回来。苏蝉衣松了口气,这笔“及时雨”又能撑一阵子。

  苏翠娥那头也没闲着,她广发帖子,宴请府城有头有脸的夫人们上百位。席间,她将那些血淋淋的案例、女人们绝望的哀泣,化作最锋利的针,刺向这些养尊处优的女眷们麻木的心防。成效初显,几份承诺捐助的名单悄然递到了她手上。

  似乎,一切都在艰难地、却坚定地朝着好的方向挪动。

  直到——

  “轰隆!”

  一声炸雷撕裂了沉闷的午后,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青石板上。国公府侧门被猛地撞开,舒闲庭浑身湿透,像个水鬼般冲了进来,失魂落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痕。他一把抓住正指挥下人收拢廊下花盆的苏翠娥,声音嘶哑得变了调:“伯母!佩兰…佩兰回来了吗?!”

  苏翠娥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冰窖里,强自镇定:“你说什么?佩兰不是跟你一道去的青松镇?”

  “她不见了!”舒闲庭双腿一软,竟直接瘫跪在冰冷的石地上,双手抱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怪我…都怪我!就…就去了趟茅厕…回来人就不见了!那些…那些村民说她先走了…我不信…带着人把周围翻了个遍…没有…哪里都没有!她带去的郦虹他们…也全都不见了!像…像人间蒸发!”

  最后几个字,带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苏翠娥只觉得眼前一黑,猛地扶住旁边的廊柱,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屋檐淌下,砸在她脚边,寒意却直透骨髓。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淬了冰的厉色。

  “闭嘴!不准哭!”她厉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住了舒闲庭的悲声。

  “贺嬷嬷!立刻,请国公爷回府!”她语速极快,条理却异常清晰,“秦盛!你带人去舒家护卫说的地方,让他们带路!记住,动静要小!屠管家!你点齐府里最精干的护卫,跟秦盛一起去!一寸一寸地给我搜,但绝不许声张!”她太了解自己的大女儿,苏佩兰绝不是那种会不告而别、让人担心的人。唯一的可能——出事了!被带走了!是骗是掳?尚不可知。大张旗鼓,只会让绑匪狗急跳墙!

  “夫人放心!属下拼了命也要把大小姐找回来!”屠管家须发皆张,眼中迸出凶光。这位国公府的老管家,早已将苏佩兰视若己出。

  苏翠娥疲惫地摆摆手:“辛苦你们了。”

  她强撑着回到花厅,命人将舒闲庭和他那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护卫带进来。她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一遍遍盘问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再想想!那个茶馆,你们的人,还有那些求医的村民,确定一个都没离开过你们视线?”苏翠娥紧紧抓住这个关键点。

  “夫人,千真万确!”为首的护卫抹了把脸上的水,“小的们一直盯着,连只苍蝇飞出去都看得清!三少爷推门进去喊大小姐时,里面就…就空了!”

  “密道!”苏翠娥猛地一拍桌子,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肯定有密道!你们仔细找了没有?!”

  “找了!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砖,小的们用刀鞘都敲遍了…没…没发现…”护卫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迟疑了一下,才嗫嚅道,“后来…后来有个老茶客哆哆嗦嗦地说…说大小姐…是…是被山神…选中的新娘…给…给‘请’走了…”

  “放屁!”舒闲庭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赤红着眼睛揪住那护卫的领子,“哪来的山神!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们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他状若癫狂。

  护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挣扎着辩解:“三…三少爷!您当时…听不进任何话啊…我们…我们想说…您不让…”

  苏翠娥懒得再看舒闲庭失态,冷声道:“秦盛,你亲自带他们回去!再去那个茶馆,给我掘地三尺!我就不信,没有一丝破绽!”

  舒闲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跟上秦盛等人,消失在滂沱的雨幕中。

  晋国公叶锦策几乎是踏着惊雷赶回来的。冰冷的雨水浸透了他厚重的锦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他大步流星地走进花厅,带进一身凛冽的水汽和肃杀之气。

  “夫君!”苏翠娥强撑的镇定在看到丈夫的瞬间崩塌,扑过去紧紧抓住他湿透冰冷的衣袖,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佩兰…佩兰她…”

  “我都知道了。”叶锦策反手握住妻子冰冷的手,沉稳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人已撒出去查了。别慌,对方掳走佩兰,无非两个目的:要钱,或者…要挟我放人。”

  苏翠娥的心揪得更紧,这正是她最恐惧的答案。她强迫自己冷静:“那…那佩兰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对!”叶锦策斩钉截铁,“她现在就是对方手里最大的筹码!他们比我们更怕她出事!还有,”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郦虹那丫头机灵得很,就算当时着了道,也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佩兰自己,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等着,消息会来的。”

  苏翠娥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旋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攫住:“如果…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会不会…撕票?”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多残酷。一边是国法如山,是无数等待昭雪的冤魂;一边是亲生骨肉,是她的心尖肉。这抉择,如同剜心。

  花厅内一片死寂,只剩下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如同无数冤魂在敲打窗棂。烛火被门外灌入的冷风吹得疯狂摇曳,在叶锦策刚毅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看不清神情。他握着苏翠娥的手,骨节因用力而泛白,那掌心传来的,是同样冰冷的绝望。

  苏翠娥的问题,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悬在所有人的头顶。撕票?这两个字足以让任何父母肝胆俱裂。叶锦策的沉默,比惊雷更震耳欲聋。这沉默里,是滔天的怒火,是铁血的决心,更是…一个父亲被撕裂的痛苦。他肩上扛着朝廷法度,扛着无数双期盼公正的眼睛,可怀里,他只想紧紧抱住他的佩兰。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花厅,跪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是叶锦策最隐秘的暗卫首领,代号“影”。他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一件东西。

  烛光下,那物件折射出一点刺目的、不祥的暗红——那是一支断裂的、沾着泥泞和已然凝固暗沉血渍的赤金点翠海棠流苏簪。

  苏翠娥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窒息的抽气。那是佩兰!是她今早出门时,自己亲手为她簪在发间的!那朵娇艳的海棠花,此刻被血污浸染,花瓣扭曲,如同无声的控诉和狞笑。

  影的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一丝波澜:“国公爷,夫人。簪子是在通往城外黑风岭的岔路口泥地里找到的。现场…有挣扎拖拽的痕迹。方向…指向山神庙。”

  叶锦策沉稳的声音像磐石,压住了苏翠娥即将崩溃的心跳:“莫慌。无论何时何地,爹娘就是佩兰的天,塌不了!”他宽厚的手掌抚过妻子冰凉颤抖的脊背,传递着无声的力量,“现在都是猜测,乱了自己的阵脚,才是给对方递刀子。”

  苏翠娥仰头看着他下颌紧绷的线条,那里面是沉甸甸的信任和倚靠。她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被雨水浸透、冰冷坚硬的胸膛,汲取那一点微弱却无比笃定的暖意。

继续阅读:第180章 撒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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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来亲情比草贱,我改嫁了你哭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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