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莺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她仿佛过完了一辈子,而她的一辈子只有短短的二十多年,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心里的不甘和愤懑,仿佛化作实质一般,在她骨血里横冲直撞,痛彻心扉,而这歇斯底里的疯魔,在皇宫陷入一片火海的时候,仿佛凤凰涅槃一般,她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特别是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时。
明明生前只有数面之缘,为何看到那人黄袍加身的时候会如此感慨万千?她亏欠了那么多人,唯一不知如何偿还的也只有一个他罢了,若是有来生,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她有,都给。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的时候,虞长莺猛然深吸了一口凉气,瞪大眼睛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辛亏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动弹,可这一激灵,还是让虞长莺头晕目眩的皱起眉头,表情茫然。
“没事,先缓缓。”头顶传来的说话声,让虞长莺动作一顿,然后目光慢慢聚焦的望向床沿,只见戎祁手里捏着张帕子似要擦拭,一手还按着她肩膀,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
“戎祁……?”茫然间,虞长莺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时,也反应过来自己重生的事实,梦中的那场大火,还有那个缓缓走向帝位的身影,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虞长莺只是有些费解,上辈子戎祁杀入皇宫最后登基称帝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为什么还会看见那样的场景,莫不是自己无端遐想?
那她梦中做下的决定又是因何而生?她以为帮着戎祁杀入皇宫夺得帝位,也算是物归原主,已经是偿还了当初亏欠,为什么她还会生出来生偿还的想法?而且还是那样的不计代价,只求自己有,而他也需要。
“是我,可是做噩梦了?”戎祁望着神情还有些恍惚的虞长莺,语气轻柔的询问时,手上也没闲着的拿了帕子轻轻擦拭虞长莺眼角。
刚才也不知这人梦到了什么,不停的碎碎念,靠近也没听清说了什么,反而是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看得他有些心慌意乱且手足无措。
“梦都是假的,你只是染了风寒发了高热,所以睡糊涂了,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一会儿喝点米汤养胃,然后再喝药,你这病很快就会好了。”戎祁从未有过的耐性,慢慢擦拭完虞长莺的眼脸后,也轻声细语的把事情解释了个清楚明白。
是梦吗?虞长莺望着眼下有些青黑的戎祁,默默将被子下的双手握紧。
不是的,上辈子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一场梦呢?可虞长莺却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念头,她到底欠了戎祁什么?才会奢望有来生,而她,竟然也真的重生了。
她以为是老天垂怜,让她有机会可以偿还上辈子亏欠的所有人,却从未想过,自己的重生,很可能只是为了偿还一人。
“怎么了?可是要再睡上一会儿?”戎祁见虞长莺神情依旧迷茫,还以为对方高热后脑子还糊涂着,便想是不是让人再多睡一会儿缓缓精气神。
“你……?”虞长莺茫茫然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上辈子的戎祁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自己许下那样的誓言,竟然只能奢望来生才能偿还。
“嗯?”已经开始抓着虞长莺的手慢慢擦拭的戎祁,抬头望了对方一眼。
“你是不是一夜没睡?”虞长莺打量着面容有些憔悴的戎祁,不等人回答又追问道。
“我睡了多久?”若是只有一夜,这人不至于憔悴成这样,除非她昏睡了好几天,而这人也守了她好几天。
“没多久,也就两天。”戎祁望着虞长莺笑了笑,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却下意识握紧了虞长莺的手。
手上加重的力道那么明显,让虞长莺想要忽视都不得,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戎祁,也不知是在想什么,直到她无意识的勾了勾手指,任凭指尖轻轻滑过对方掌心,引来一阵轻颤。
“……?!”戎祁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抬头望向虞长莺。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顺便再看看药好了没有,戎祁说完起身想走,却听见虞长莺喊了一声。
“王爷!”
“嗯?”戎祁回头望向虞长莺。
“让人给您准备些热水洗漱一番吧!胡子,都要把脸都盖住了。”虞长莺说的很是无奈,望着戎祁那张满是胡渣的脸,也不能怪她刚醒来时还疑惑了一阵。
下意识的伸手在脸上一抹,果然有些扎手的让戎祁表情一僵,然后望向虞长莺似笑非笑的那张脸,想也不想的转身就跑了出去,同时在心里懊恼不已。
以前在战场上经常忙得吃饭都没空,哪里还顾得上刮胡子,所以这副胡子拉杂的样子戎祁并不陌生,甚至比谁都清楚这个样子有多邋遢,而他战场活阎王的威名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昔日年少,还觉得这样更能震慑人心,领军威震敌军,现在却是后悔不已,怎么就忘了自己这会儿的尊荣有多吓人呢?
就在戎祁恼羞成怒跑走的时候,门外守着的彩雀也一脸莫名的走了进来,之前王爷守在屋子里照顾王妃,亲力亲为的不让人靠近,彩雀也自知失职,连王妃身体不是都没发现,导致病重晕厥,所以跟白鹭轮班守在门外。
刚才好不容易看见王爷出现,却是眨眼就没了踪迹,这让彩雀疑惑的同时,也没忘记逮着机会进去探望一番,却不想,一进门就看到了醒来的虞长莺,顿时高兴的大喊。
“王妃!您醒了?!”彩雀高兴的湿了眼眶,扑到床前跪在地上来回的打量虞长莺,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嗯!让你们担心了。”瞧着彩雀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虞长莺笑着轻声安慰道。
“您没事就好,奴婢都要担心死了!对了,王爷!之前王爷衣不解带的照顾您,这会儿您醒了奴婢得去告诉王爷一声才行。”彩雀想到什么的爬起来就要跑出去。
“不用了,王爷已经知道了。”虞长莺解释道。
“啊?”彩雀愣了一下,王爷知道王妃转醒的事情怎么还跑出去了呢?也不跟她说一声,这不是耽误事吗?
“听说我睡了两天?”虞长莺挣扎着要坐起来,彩雀急忙上前搀扶。
“是,您这两天可把奴婢吓坏了,本来初二要回侯府拜年的,清姨传话说您这两天累着了,王爷疼惜您,把回去的日子改成了初六,要不然守在您床边的怕是还得多一个侯爷。”彩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侯爷疼爱王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王妃生病的事情真传到侯爷耳朵里,这楚王府恐怕都扛不住侯爷的怒火,指不定王爷都敢骂呢!
“侯府那边没怀疑?”虞长莺接过彩雀递来的茶杯润了下喉咙,舒服许多的说话也轻省了不少,便好奇的追问道。
“没呢!王爷叫人去请汪太医,结果来的却是汪家公子,所以这消息就没传出去。”如果太医过府,自然会有人打听是不是王爷出了事,到时候打听到是王妃生病也不是什么难事,届时消息定然也瞒不住。
结果来的是汪家公子,那汪二公子跟王爷朋友相称,所以外边多以为是朋友相聚,倒是没想着是因为谁病了才过府。
“是汪家大公子?”如果是汪家三公子,汪浍定然会把她生病的事情告知虞长卿,然后哥哥上门,爹爹知晓,这事情肯定也瞒不住,所以来的不会是汪浍,那就只能是大公子汪荃了,虞长莺在心里这样想,却看到彩雀摇了摇头。
“不是?”虞长莺有些惊讶。
“是汪家那位在外游历的二公子,今年恰巧回京,所以赶上了。”彩雀给虞长莺掖了掖被子,把人伺候好,拿了茶杯放回原位后,就说了一声去准备膳食和汤药,人便出去。
虞长莺并没有发现彩雀说了什么,又是何时离开的房间,她还在惊讶于自己听到的消息,汪家的二公子汪鑫,不就是被戎祁救过的那个吗?
印象里这人在上辈子的时候并没有回京,而是一直游历在外,直到汪家出事的时候才回的京城,最后为了救汪家遭到迫害,被赵飞环下蛊控制,在被当成礼物送去西陵国的时候,途中遭遇盗匪而死于剑下。
在医术上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看似洒脱不羁,却为了家族身陷囫囵,最终又因为那张脸而成为他人笼络权力的工具,结局唏嘘。
也是因为这个人的死,让虞长莺明白大齐国在晋王的领导下不可能会有未来,一个为了私|欲可以滥杀无辜,甚至枉顾人才凋零,只为巩固权势的人,怎么可能成为一代明君?
所以虞长莺利用秦添联系上了远在边关的楚王戎祁,然后以不活先生的身份出谋划策,里应外合的将楚王戎祁推上了王位。
事后虞长莺也从秦添口中得知,汪鑫在楚王戎祁被贬边关之后一直随军在外,得知汪家出事后也是偷偷回的京城,楚王为了救他偷偷派人回京,却还是慢了一步,最终假借盗匪名义截人,却还是没能把人救回。
也是因此,楚王戎祁才会在秦添找上门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多久便选择了合作,可以说,上辈子汪鑫的死,促成了她和楚王之间的合作,也才有了后边推翻晋王的一切举措。
就在虞长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望去,一袭红衣十分惹眼的出现在视线里,惊讶在眼中一闪而过,虞长莺在心里默念了一声。
汪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