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虞长莺问出来之前,卫予之从未想过那种可能,因为事情并未发生。如今回想,如果真如虞长莺所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定然不会如实相告,因为那会让王爷乱了心志,甚至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这对大业无益。
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卫予之也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因为大家努力了这么久,怎么能够因为区区儿女情长而毁于一旦?虞长莺若是不愿等王爷,执意退婚或是改嫁,那说明她并非王爷良人,如此一来,王爷为何要因她毁了自己基业?根本就不值得。
虽然不知道虞长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假设,甚至问这样的问题,但出于有始有终的性子,卫予之还是开口想要从心回答,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虞长莺就挥手阻止了他。
“卫公子不必多说,本王妃已经知道了。”虞长莺面色沉凝的望了卫予之一眼,回想上辈子始终无解的问题,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上辈子戎祁定然没有悄然回过京城,因为当时东海战事吃紧,卫予之在那样的情况下肯定会隐瞒实情,不然以戎祁的性子,在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易主后,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不能回京也定然会阻止婚事进行。
可事实上呢?她顺利的嫁给了晋王,甚至在楚王回京之前,消息都没有走漏分毫,若不是有人刻意阻挠,又怎会隐蔽至此?!而那个阻挠的人,如今想来除了卫予之还能有谁?因为对方知道戎祁知晓的后果百害无一利,所以干脆什么都没说。
可事情能瞒一时,定然瞒不了一辈子,所以上辈子戎祁回京得知真相后才会戾气重重,坐实了他狠厉残暴的名声,甚至在年宴上因为撞见东腾越对她意欲不轨后,对东腾越下了杀手。当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
虞长莺茫茫然的陷入回忆,想起当时自己说戎祁心狠手辣,过誉残暴的评价,心头就像是被人拿刀刮一样的难受。
那个时候的戎祁,该有多隐忍才能压下胸中怒火?又是有多为她着想,才没能杀上晋王府去讨个公道?而当时的东腾越,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因为戎祁真正想杀的,怕不是晋王戎昊,可惜,他不能下这个手。
当拨开层层迷雾窥得真相后,虞长莺甚至尝到了口中隐隐的血腥,因为她从不知道有一个人,竟然可以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可结果还是……。
突然想到临死前秦添在院中跟自己说的话,他说楚王已经知晓她的身份,那个时候的她觉得人之将死,知不知道已然不重要,可后来呢?
那个站在院门外疯了一样想要冲进火场的人,是什么时候知晓她身份的?在她以不活先生的身份联系上对方的时候,在对方积极配合她的计划造反杀入皇城的时候,在大局已定,朝堂马上就要改朝换代的时候,知不知道她的身份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因为改朝换代后,那个声名狼藉的废后早就死了,留下的只有不活先生,是帮助楚王拿下大齐国江山的功臣,是楚王的座上宾,是圣贤,是智者,她想要什么都理所当然,而他给什么都无可厚非。
她想要什么?无非报仇雪恨罢了,而他想给的又是什么?当答案呼之欲出的时候,虞长莺才发现自己是个福薄的……。
“王妃?”卫予之诧异的望着虞长莺,不知对方为何突然一脸哀戚,甚至流下了眼泪。
垂眸掩下眼中泪水,虞长莺紧咬着唇瓣告诉自己不可以哭,活了两辈子,她的眼泪早该在上辈子流尽,而这辈子的她更没有资格落泪。
“这些话,卫公子应当跟王爷都说过了吧!”虞长莺哑着嗓子低语,努力的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勉强平静的抬头望向对方。
明明身为军事,却被留在京城,上辈子卫予之没能继续跟随在戎祁身边的理由,虞长莺如今也已经明了,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王爷怜惜王妃,还请王妃也能以大局为重!”卫予之没有否认,因为在他看来戎祁做的已经足够明显,只要不瞎,都知道楚王有多看重楚王妃。
所以将心比心,卫予之希望虞长莺也能多为戎祁考虑,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卫公子说的对,可是又何为大局?”虞长莺嗤笑,挺直脊梁正坐在卫予之面前,那不加遮掩的气势,如同上辈子封后站在高台睥睨百官时一模一样。
一瞬间,卫予之心中咯噔跳了一下,竟然有些不能直视的垂下眼帘。何时侯府的嫡女也有了这般气势风华,竟然让他生出了一丝忌惮来,简直不可思议。
“只能依靠联姻来达成的合作关系,卫公子觉得能有多长久?你是在小瞧那些浸淫官场几十载的世家大臣,还是在小瞧你口口声声为他好的王爷?”虞长莺没有理会卫予之的沉默,而是语气嘲讽的望着对方如是说。
“你可知道在你口中不值一钱的那些东西,兴许就是某些人不可触碰的底线?”面对虞长莺的质问,卫予之抿着嘴抬头望她,眼神幽幽的皱着眉头没说话。
“别说本王妃不会去做王爷不喜的事情,就是王爷同意了,在本王妃这里也得不到一个好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即便能得,你可问过鱼和熊掌的意思?”虞长莺表情嘲弄的挑了挑眉梢,卫予之沉凝半晌才开口道。
“王妃怕不是贪心了些,即使现在无妨,日后谁又能保证三千溺水只取一瓢?”女子善妒,卫予之今天算是见识了,而能够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还肆无忌惮口出威胁的,怕不是只有眼前这位罢了。
至于是谁给的虞长莺这份底气,卫予之不做他想,顿时又后悔了几分。
果然儿女情长只会叫人魔怔,到头来还会成为拖累,甚至是阻碍,当初就该早早将这份情动斩断,如此也就没有现在的麻烦了。
“人本就是贪心的,不是吗?”她何止是贪心,虞长莺好笑的垂眸掩下心中野望,她重生这一回,可不止是要弥补遗憾,眼瞅着,是要叫天地换新颜的。
“这么说,王妃是不打算在王爷面前美言了?”卫予之望着虞长莺皱眉,心中有些气恼,同时也带着遗憾。
错过这次机会,要想在朝中站稳脚跟,怕不是只能从长计议,也不知还有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等,看情况晋王那边是等不及了的。
“本王妃说了,不会做王爷不喜的事情。”你要是有本事就去说服你家王爷,若是你家王爷答应了,那以后大家各凭本事,只可惜,你家王爷注定不会答应,不然哪里还有你找上门的时候?
虞长莺表情淡然的望着卫予之,心下淡定的重新给自己倒了杯茶,借着喝茶的动作,轻轻掠过眼角细微的湿润。
两世为人,竟然还能因为这种事情落泪,她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虞长莺在心里想着,便定睛望向沉下脸的卫予之。
“是在下唐突了,但愿王妃他日不会后悔。”卫予之微微拱手,知道强求无用,也就无谓再多费口舌,却终究忍不住放了个话。
“本王妃他日是否后悔尚未可知,但卫公子定然会为今日所作所为懊悔上一阵的。”虞长莺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
上辈子对方隐瞒婚嫁的事情,结果楚王被贬后将他留在了京城,如今这人想着给戎祁后院塞人未果,然后找上了自己,要是这事情传到戎祁耳朵里,虞长莺几乎不用想也能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而身为楚征军的军师,楚王戎祁身边的智囊,常伴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会看不出有什么后果吗?还是知道后果却一意孤行?又或者……是孤注一掷。
想到这里,虞长莺恍然大悟般打量起卫予之,看对方虽然面无表情,眼中却带了点烦躁,不由得轻声一笑,然后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下问了句。
“卫公子近期可是要出远门?”
照着上辈子的情况看,这辈子戎祁不会轻易离京,而又不想让卫予之坏了彼此关系的话,也就唯有把人支走一途罢了。
而听到虞长莺问话的卫予之再难掩饰惊讶,微微瞪大眼睛望着虞长莺,不知对方从何得知这样的消息,听对方语气似带疑问,也就是说,这是对方猜到的?
“看样子本王妃猜对了。”从卫予之惊讶的面容上得到答案后,虞长莺嘴角笑容慢慢染进眼角眉梢,带了几分娇俏道。
“如此,便祝卫公子一帆风顺吧!听说去西南行船最快,卫公子不妨多考虑一二?”虞长莺的话让卫予之差点打翻了桌上茶杯,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一脸惊疑的望着虞长莺。
她怎么知道自己要南下去往西南?难道是王爷说的?王爷如今连这些事情都不瞒着了吗?到底是有多信任?卫予之不觉感到后背一阵寒凉。
没有理会卫予之的惊诧,虞长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对于西南的事情,自从听了贤王妃的话之后,就注定要提上日程,如果卫予之没有找上门,虞长莺可能还会想想戎祁会派谁去,如今倒是省了她费这个脑子。
“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本王妃在卫公子处受益良多,还望卫公子日后也能不改初心,助王爷心愿达成,本王妃在此先行谢过。”
不管卫予之如何想,上辈子虽然被留在京城,可他始终没有归顺晋王,甚至在楚王攻城时出了不少力,所以虞长莺这辈子也愿意相信对方。
虽然不喜对方做事方法,但对方的出发点却始终是为了戎祁好,只可惜他的好并非当事人所愿,仅此而已。
“王妃言重了!”突然被虞长莺行礼道谢,卫予之愣怔了一刻才反应过来,然后急忙起身回礼,心下十分复杂的低着头。
能代王爷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王妃也是心系王爷,且为王爷着想的,偏偏在某些地方又如同王爷一般固执,实在是可惜。
不知卫予之心中遗憾复杂,虞长莺道谢后便轻言告辞,然后带着人离开了一景茶楼,陡留卫予之独坐房中,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