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敢于这样逼迫你,你又懦弱地在怕些什么?
楚临峦想说‘一秋,你娶了她,才是好结局’,可他从狄一秋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痛苦。
一秋何时,已经对环儿用情很深,只苦于求而不得她的心了。所以他就卑劣地说不出口。
楚临峦一直在动摇,若由他的心化为四肢,他早就奔向她,抱住她,谁也别想同自己争夺。
他彷徨得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直到进了门,修竹家的那个叫翠袖的红着眼冲过来,修竹在身后想拦又舍不得重手的模样。
楚临峦那一刻,竟有一些羡慕。
“怎么了?”他难得和煦地问。
翠袖同成亲前差不多,显得有些不太精明,临近他三步远停了,失了那一时义气,她绞着帕子,很为难地道:“说七老爷冲到陈大人家中不由分说将他打了,捣翻了陈大人的药,如今他来同老夫人和姑娘讨说法呢!”
楚临峦当真无语,临家虽比同龄人长得高些,可也只是十二岁罢了,陈平竟被孩子打了还跑来讨公道,又想着翠袖说临家打翻了他的药,楚临峦心里才有些了然,怕没有那药,他还当真未必会来。
“侯爷,我们姑娘看着棉软,实际上最有主意,亦是个敢作敢当的性子,最主要的,她容易冲动。之前老夫人没找人去提,陈大人还不知她想许婚的事儿,若姑娘一时激动说漏了嘴,陈大人起了心思以此为要挟迫老夫人同意了……姑娘花容月貌的,那副模样,在云州都很少有更出挑的,陈大人也是男人,听说这么些年连个房里人也没有……”
翠袖许是觉得自己一介妇人议论旁的男子是僭越了,脸有些烧,她讷讷住了嘴,但楚临峦也明白了。
一个老男人,一个旷了多年的老男人,再心智坚定,也很难抗拒吧,那样鲜活明艳,思绪软弱一点、甚至连目光都不敢放到她身上。
若他动心了呢!一个这样的女孩,不是旁边任何的庸脂俗粉,她的一颦一笑都能罪人……
楚临峦也不知他想的这些都是谁……脸上还依旧平静着,可翠袖却好像看到平静的海面上空,纠缠的云渐渐压下,风暴欲来。
见翠袖吓着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哆嗦,楚临峦想说些平宁的话缓和一下呢,却发觉自己有心无力。他看了修竹一眼,不愧是跟他多年的老人,修竹立刻恭谨道:“陈大人来了快两刻了,环姑娘身边云妈妈亲自迎到二门的。”
可太懂主子的心也不一定极好,修竹几乎感觉到那压下的云噼里啪啦地落下几道闪电。
看着侯爷大步流星离开,他虚脱似的舒一口气,有些无奈有些纵容:“你胆子可真够大,敢在侯爷面前卖弄这些小计策,也不怕被识破,吃不了兜着走!”
翠袖还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只哪还有之前的畏惧?
“有我们姑娘在,侯爷也就是只兔子。何况内宅里这些道道,侯爷做大事的人,哪里懂得?”
修竹对她的比喻哭笑不得,想着你若知道‘兔子’侯爷对曾害过环姑娘的林氏家人做了些什么,保准你回家就把兔子当阎王供上。
楚临峦到了谋晨园,知道陈平竟在金环的小和轩,只觉得额头的青筋都跳起来了,他虎虎生风地进了小和轩。
陈大人其实是被金环叫来看诊的。
楚家小七的确跑到他府上了,可是不巧,他刚好不在,临家没有闹起来,所以翠袖那完全是超水平地演了一出戏罢了。
于是楚侯爷一脸煞气地冲进来,那时候陈平真的只是在做例行检查呢。陈平属于那种完全学术类的研究型技术人才,个性可以说是比较单纯的,单纯的不羁,行事也不像常人那样,因为顾忌人言和异样的目光,就改变对医术的执着专业态度。
金环说她最近失眠的很厉害,天渐渐凉了,可她只觉得夜里热的睡不着。至于是心里燥烦热到睡不着,她是不会说的。
陈平号了脉,只觉得她脉象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所以他格外超前地扳了金环的脸,看了看瞳孔和舌苔。一般给勋贵家看病最麻烦,人家能叫你拿一只手指碰一碰娇客的手腕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想凑近了看眼睛舌头?说这是最基本的望闻问切?噢,你当然是可以问的。
金环听到脚步声,就有些紧张了,她一走神,陈大人就有些不满的:“眼睛别乱转。”她也不气,乖乖照做。和这种技术咖在他们珍视到视为另一半的领域生气,是不值得的。
所以从楚临峦进门的那个角度看,陈平像是离得极近,手托着她的脸颊,只觉得此人举止轻薄,平日看着衣冠楚楚的,却同自己想的一样,是个憋了太久的衣冠禽兽。他心头火起,忍了又忍,顿脚开口道:“陈大人,我有话同舍妹说,烦请回避。”
金环用格外漏洞百出的‘乍然发现多了个人’的表情,眼睛亮亮地对楚临峦道:“哥哥,你且等等,我们这里还没忙完。”
楚临峦一只手背在身后,捏紧再捏紧,几乎能听到骨骼挤压发出让人头皮的声音。他一字一顿:“好,我等。”
金环就头皮了,她快要架不住笑,连忙移开眼,小声对陈平道:“陈大人,侯爷可能有事,您在这边稍等一下。”
陈平怎么看都看不出毛病,心里也毛了,可越这样他就越兴奋,疑难杂症无论大症小症,都叫他兴奋。于是他微微颔首,带着沉思站起来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
楚临峦见陈平还没怎么样呢,已经这般先入为主似的,他忍了又忍,终于选择无视。上前两步,盯着金环微红的脸和颤颤的睫毛,突然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金环抬起头,大眼睛水当当的,有些像从什么沉浸的事里被硬生拉扯出来的迷蒙样子。
楚临峦心里一痛,只觉得像被背叛了一般,这感觉来得毫无道理,他自己都知道是无理取闹。可笑,无理取闹?他有一日竟也会这样形容自己!
古代女子出嫁从夫,金环这一次会不会真的不是玩笑,而是打定主意在他们二人之间选定一个。不然她为什么会选中这个陈平?有那么多想要娶她的人,自己看了都会十二分的反对,她却偏偏选了陈平。
其实仔细想想,这个陈大人长相温润儒雅,许是心境平和,他丝毫不显老,皮肤光洁,比自己这个在塞外风吹日晒了三年的要显得干净顺眼多了。
金环若知道他想什么,一定会急急地阻止他妄自菲薄,且不说他本来就是极好的,沙场历练只添了更浓郁的男子气概和安全感,亦丝毫没有减损他的容貌。
而楚临峦又何尝在意过他的容貌?呵,可笑他今日也开始在意了。
“你告诉哥哥,为何是他?你当真不是哄我的?”
他问得那么小心,金环原本设想的大段陈情,表达她对陈平的好感,如今在他这样有些受伤的语气下,都说不出口。
她心里一叹,楚临峦,你明明无法看着我嫁给别人的,今日之人是陈平也好,是张平李平王平都好,你恐怕都想问吧?为什么是他们,可从来都不是他们,是你,只是你!
金环咬着唇,有些恨他这样看不开,为虐而虐似的。
她低低的,说出最直接的想法:“如果不能嫁给你,那我就嫁你最不想看到的那个人。”
“你……”楚临峦心头巨震,果然还是如此,同自己想的一样,这一切,还是为了让他就范罢了。
先是甜蜜萦绕着五感,可立刻,他就感觉自己笑不出来了,情不自禁地抬手握住她的肩膀:“为了这个,你何至于做的如此地步?”
他说的是方才看到的那幕暧昧画面,倒像是亲密的亲昵似的,太碍眼,楚临峦恨不得将那段记忆从脑海里手起刀落地剜去。
金环却以为他还是说自己为了嫁他而做的这些蠢事,又蠢又不可理喻,是啊连她自己都觉得太不可理喻了,这样放低的姿态,却抵不过他对她的好。多讽刺,因为他对她好,所以他如今还是不肯要她。
金环颇文艺地想说,自己可真是低到尘埃里了,所以怎么会就这样放弃,她仰起脸,用十足刺目的咄咄逼人看着他:“这算什么?我为了达到目的,还可以做更多更离谱的事,恐怕是你想都想不到的!”
楚临峦大惊失色,除了真的同陈平定亲,她为了让他妥协,还要做什么?楚临峦不可抑制地想到之前那个场景,他们二人再近一些,简直像是要依偎了,而还有更离谱……他狠狠闭上眼,再睁开,可那些他臆想出的过分亲密的画面,还是没有消除。
“不可以!”他紧紧锁着她的目光,自己的小丫头,怎么可以被旁的男人触碰?
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从来不肯承认罢了。
楚临峦遇到金环,竟成了世间最懦弱的男人。
“没有不可以!哥哥,这是我的努力我的坚持,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她眼中的决绝,让楚临峦的心尖儿都在战栗。
他突然伸手蒙住她清透的瞳孔,那里面满满都是自己的影子,可是她越专注越势在必得,他害怕她做出的事自己就越难以忍受,“不可以……”楚临峦像是喟叹,他整个人都低颓了,一点一点地弯下笔直的脊椎,他将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上:“我该拿你怎么办?是不是只有答应你,才可以阻止你?”
他妥协的次数并不少,面对她,他总是先认输的那一个。
金环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的,眼前遮着的大掌太碍事了,她想揭开他的手,却被半路截住,平平展展地贴在他的衣襟上。她不敢相信,手背上是干燥的热度,烫的她想流泪。
金环眨眨眼,长睫扫得楚临峦手心痒麻起来,他突然低低笑了:“你听,它从来都比我诚实,不会欺骗你。它遇到你的时候,也比我更激动些。”
金环感觉到随着他话音落,手心下压着的那颗心脏就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她几乎不敢置信,脸抑制不住地烧起来。
这人……不吭声的时候憋死也不说,怎么一说就说这么煽情的!
她声音有些哆|嗦,隔着那张能把她全脸都罩住的大掌,瓮声瓮气的:“你你你,你再说一遍,究竟是什么意思?”
楚临峦在她压着心脏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很重,像是泄愤惩罚似的,“我说你以后不要再做那些‘更离谱’了,我不允许!很快我就有能左右你的身份了,迟早你都得听我的,所以你从今日开始给我乖乖的!”
金环受不了这个别扭的人,说话能不能直白些,她掌压变指掐,可惜楚临峦的胸口没有让她掐。金环泄气,后退一步,不满地看着他:“你亲我一下,才算画押成功,不然我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