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药铺对面斜巷中,一名全身被斗篷所遮盖的女子跃下马车,一双眼睛仿佛淬了毒,阴霾地盯着莹娘远去的背影。
“好端端的,她去药铺作什么?”
身侧那青衫男子听见她罕见地怒音,清冷眸光闪过一缕嘲弄,轻笑道:“女子去药铺,也就那么些原因,瞧她步履平稳,迈台阶时又下意识抬手护住腹部,苏二小姐这般聪颖,应是猜得到缘由。”
苏婉婉听了这话,脸色愈发难看,忍不住催促道:“李先生,方才秦家有个探子尾随她离开了,不动手么?”
“不急,且让他再跟一跟。”被称作李先生的男子样貌普通,声音却清越动听,为人始终从容有方。
“先解决这去药铺打探消息的罢,许是那位莹娘还有旁的动作呢,若叫这探子传回去消息,便不好应对了。”
他说罢,便自袖中缓缓勾出一片利刃。
……
次日。
自从昨日与那大夫达成约定,莹娘罕见的低调起来,一直窝在屋中。现下她打定了主意,除非小公爷来寻,她是决计不搭理其他臭男人了,省的——
正想着,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莹娘吓了一跳,下意识护住了肚子,待见到门后那张熟悉的脸时,方松了一口气,忙上前将人拽进来。
“姣儿姐你可吓死我了,进来也不敲个门。”
姣儿被她微凉的手心一握,哪里还不懂她的心思。她二人同住一屋,又是老乡,在这烟雨楼里相互扶持,莹娘有孕之事唯二人知晓。
“你日后可是贵人了,我哪儿敢吓唬你呀~”姣儿嗔怪一笑,从袖中取出信笺,羡慕不已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叹道:“还是你有福气,喏,这可是谢三爷托人送给你的信,得亏是我先瞧见了。”
话音未落,莹娘便赶紧捂住姣儿的嘴巴,讨好道:“好姣儿,你可答应过我,事成之前不能说的,我哪儿有什么福气,不过是运气好些,今日多亏了你,晚些时候我请你买脂粉去。”
话虽这么说,她的视线还是黏在那信上,迫不及待地拆了。
书信极短,不过几眼便看完。莹娘有些迟疑地看着上头的字,“这个时辰都快宵禁了,定赶不回,小公爷约我去那儿作什么?”
闻言姣儿就哎呦一声笑话道:“你笨啊,那指定是镇国公府在外的别苑庄子,人家这是想与你单独相处呢~你快准备准备,美美见情郎去,将来做了贵人,可别忘了我呀!”
莹娘羞怯一笑,眼中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拉过姣儿的手,点头道:“带我站稳了脚跟,定想法子帮你。”
此刻她一头扑进美好幻想中,丝毫未察觉对方的手心早已沁出一层冷汗。
待到黄昏时分,莹娘方从屋中走出,打发楼里一个跑腿小厮拿了家书送回去。
小厮没什么防备,只是按章行事,很快就被秦家的探子发现踪迹,直跟到最近的一处驿站里去。
趁此时驿站休息,探子悄悄将信偷了出来,打算抄近道赶回去递信,却在路过一处隐蔽树林时,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见到对面那青衫男子时,年长的探子有些讶异,愣忡地瞬间,眼前便闪过一缕银芒。
他捂着血流不止地喉咙倒下,浓重的血腥气中,有一股清幽的栀子花香窜入其中,令他不禁瞪大了眼,奋力张着的口中不知是说你已死,还是李司什么。
李先生听见了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反倒抿唇而笑,眉眼朗朗,伸手抽取探子衣领藏着的家书。
藏匿林中的黑衣人拖走了尸体,很快便将现场恢复如常。
而李先生看完那封家书,却并未将信带走,又折回头到驿站取纸笔另抄了一份,仍将原本的家书投进驿站。
做完这些,他才闲庭信步般,踱步进林中一处隐蔽竹屋。
竹屋外立着一男一女,那丫头是苏婉婉贴身侍女,见了李先生来,立刻上前迎人。
竹屋内亦立着一男一女。
身披斗篷的正是苏婉婉,而她身侧那身形瘦削,半边身子落进阴影里的年轻男人,则是近来在陛下面前甚为的脸的新晋监察御史——楚慎。
苏婉婉一边接过家书,一边问道:“都解决了吗?”
李先生笑而不答,等着她自己将信看完。
果不其然,看罢这封家书后,苏婉婉的注意便悉数转移了。她阴着一张脸,狠很将家书拍在桌上。
“她竟然敢……”
“不行,这个孩子留不得!”
李先生仍未开口,只是抬眸望向后头那位脸色略显苍白阴郁的男人。
楚慎难得笑了笑,眼中矛盾得同时充斥着温柔与阴狠。
“只是孩子留不得?”
“你这是何意?”苏婉婉扭头望过去,眼中略有质询。她对此人始终怀有几分戒备,并不敢全然信任。
“既是借刀杀人,当然要一劳永逸。在下一直劝苏二小姐提前筹谋,许是还能在镇国公面前得一回脸。”楚慎说罢,便转向笑而不语的李先生。
“你说是吧,李先生?”
后者略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苏婉婉却不大认同。
“如今谢瑜是镇国公唯一的嫡子,国公会那般做么?”
“他会的。我向二小姐保证。”李先生弯了弯眉,注视着她的笑眼中蓄满笃定,“二小姐不也因为一封信,就认定谢三公子与莹娘有私么。”
苏婉婉当即愣了,好一会才从那意味深长的笑眼中抽出思绪,作下决断。
“不论真假,都要以绝后患。”
……
次日清晨,镇国公府内。
天气越发炎热,屋内摆有两方冰鉴,却仍抵不住外头燥热的风。
殷舒窈于书案前整理账册,一颗心却总也无法安定。派出的探子已经两日未归,除却起初递回来的一二消息,再无动静。
按理即便没什么发现,昨日也该回来复命。她了解秦府探子行事的规矩,他们不可能无故拖延。
除非是遇了意外,被旁人盯上了。
忽然啪嗒一声轻响,殷舒窈垂眸望去,白净的宣纸上多了团墨迹,正如她被打乱的心绪。
“琉衣,你亲自替我跑一趟,请你大哥再去探一探此事。”
琉衣不疑有他,立即起身去准备。
殷舒窈想了想,又将人叫住,“你叫他小心些,许是有人盯上了咱们派出的探子。”
琉衣听罢,心中自觉有些害怕,她想不到旁的,只压低了声试探问道:“难不成是姑爷?”
“不,应当不是他。”
这一猜想被殷舒窈迅速否决,倒不是有多信任谢瑜,只是上回他离家几日不归,外公也派探子跟踪过,他发现后没作出任何反应,显然是不拿探子当回事。
思及此,她又改了主意。
“我亲自去吧,正好去一趟烟雨楼,究竟怎么回事,还得见了才知。”
“这怎能行!您若是去那儿寻小公爷,以后香兰院还不知要如何乱说呢!要去,我替您去就是了!”
琉衣自是一千一万个不赞同,可殷舒窈思来想去,却始终觉得不论流言几多真假,都不及本人亲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