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舒窈径直赶往疏梅院,就在这前行途中,府中便不时有三两丫鬟小厮躲在角落议论。
尤其是香兰院那边几个,见了她非但不躲着,反而故意用可怜的目光望过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守活寡,什么从前这也是常有的事,原以为小公爷成了亲会收敛呢,没想到还是一样混,这少夫人有跟没有一个样。
这些话即便落在红棠耳里,也听得一肚子气。
待进了院子,意料之中地不见谢瑜身影,而九楼见少夫人面色微沉,眼中便再难遮掩慌张。
“九楼侍卫,你与我说实话,这几日小公爷究竟去了哪里?是刑部,还是烟雨楼?亦或是别的我不知的地方。”殷舒窈开门见山,不给他任何寻借口的机会,沉声质问道。
九楼恨不能将头垂到地里去,外头的流言他如何不知,本来好好儿地,不知那高公子又发的什么疯,平素也就算了,爷也不爱管风言风语,可若让少夫人伤了心,回头又怎么收场?
“左不过一个点头,一个摇头,有什么说不得么?”
眼见少夫人加重了语气,九楼只得继续硬着头皮道:“不是……少夫人赎罪,属下,属下什么都不能说,还请您再等等,爷他自会同您解释清楚的!”
殷舒窈向来平静的心绪因这话也腾得升出怒火。
“他又何须向我解释?对此事误会得难道是我吗?”
“自进了镇国公府的门,哪一件事不是他先做了决定,我才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他若是想解释,多得是法子和我说。”
九楼第一次听少夫人说重话,那真是抓心挠肺得急,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殷舒窈声量并不大,只是眼底的寒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看着满头大汗的九楼,轻叹了声:
“我不为难你,既然没有解释,那我便自己去找。”
说罢,便转身离开,再不多言一字。
几个丫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回到落棠院,便赶紧给少夫人倒了杯茶,琉衣更是被方才那句惊了一诧,连称呼都忘了改。
“小姐,你可不能去那烟花之地啊!”她心里是觉得小公爷在外头厮混,若小姐真去了,在那儿受了那些狐狸精折辱,简直是天大的委屈。
殷舒窈走了一路,心里的气倒是散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不住地思绪,没顾忌旁的。听琉衣这一劝,只奇怪地瞥去一眼,“我怎会亲自做这等事,待明日一早,你去找陈大哥一趟,叫他带我的手信去庄子上。”
当时随嫁而来的有几位过去豢养在秦府的探子,为着谨慎,殷舒窈一直将探子安置在自己的庄子里,此刻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她不能不做准备,至少得让探子查清那话题中心,叫谢瑜、高崇二人相争的女子是什么来头,这事到底有没有根据。
交代完这个,她又安排红棠几个去揪出府里乱嚼舌根的,不管接下去探子查出了什么,都得捂着不许外传,尤其是香兰院。
琉衣见小姐似乎又要“轻轻放下”的意思,还想劝劝不可对外头的女子掉以轻心,就被红棠拉了出去。
——现下少夫人需要清净。
殷舒窈静坐了半晌,直到脚下传来一声喵呜,汤圆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脖子项圈微凉,方令她动了动,掀起眼帘望向不知何时被人刻上了字的项圈——谢汤圆。
“你倒是和他玩得好,你是信这厮当真沉溺美色,还是另有秘密?”
“什么都不说,是因为不信任,还是太信任了?觉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受到影响,不会怀疑?”
……
次日,南街角落。
几名探子乔装作花花公子混入烟雨楼,却并未见着流言中的主角,所打听到的消息也与市井流传相差无几,无甚价值。
为不打草惊蛇,他们又分作两拨,蹲守在临近的茶楼酒管内。等了约莫两个时辰,方有一名头戴帷帽的粉衣女子悄悄自后门溜出去。
见此,探子们立刻兵分两路,一拨仍留在这里,另一拨则跟着那行踪有疑的女子。
然而他们不知,还有一行踪更为诡秘的人影在暗处,将此尽收眼底。
……
那粉衣女子未走大道,而是挑了几条狭窄的长巷,匆匆离开南街,见四周没有人影,方突然拐入假山,来到南街背后一条较为隐秘的老街,继续向一家与纸伞坊前后而居的老药铺走去。
纸伞坊的老板是个寡言的,平素只管埋头做活,压根不管到后头去抓药的人都是谁,粉衣女子见状,便放松了许多,轻轻摘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娇艳的脸。
——正是莹娘。
药铺唯一名中年大夫,见这样一年轻美娇娘来此,心中便有了数,叫她将手腕放在布墩子上,抬手切脉。
大夫细细诊了片刻,方收回手,轻声道:“是滑脉,老身观姑娘面色红润,并无其他病症之状,此脉应是喜脉,已有一月余。”
莹娘听见一月余,含羞的神色一顿,左手下意识隔着衣衫抓了抓肚皮,眸光闪过一缕狠意。
这个孩子来的正是时候,至于真相……
“多谢大夫,这个孩子对我十分重要,这是一点小小的谢礼,还请收下。”
莹娘拿出早准备好的银子搁在桌上,脸上满是娇滴滴讨好的笑容,饶是这大夫见了,也被晃得心猿意马,更遑论桌上还搁着足足二十两银子,直叫他看得挪不开眼。
那这比他一整年的营生都多!
见状,莹娘越发笑的甜美,“只是因家中有些琐事,还烦请大夫帮个小忙,替我把这时间改作三月。”
大夫闻言,恋恋不舍得收回手,为难道:“这怎能行呢?万一姑娘您这胎因我出了岔子,可担待不起啊。”
“大夫您尽管放心,只是改个时间罢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来过您这儿。”莹娘说着,又摸出一锭银子,哀求道:“您给我抓些安胎的药便成,若有人问,也当我今日没来过,只是说两句不打紧的话罢了,待我稳了胎,自还来重重答谢您,您就帮个小忙吧~”
桌上沉甸甸的银子实在诱人,耳旁美娇娘的乞求又婉转娇柔,大夫想着这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咬牙,便将银子揣进兜里,满口答应了。
……
不多时,莹娘将药仔细收进袖袋,重新戴上帷帽,悄悄离开了药铺。
她知道这法子不过掩耳盗铃,但只要闹起来,为着名声子嗣,他们定然先接自己进府,再寻大夫诊断。
只要先进了府,余下的都只是小事,只要将问题推出去,说庸医诊错了日子,还能再赶自己出去不成。
莹娘得意笑着,眼中欲望毕露,全然不知身后盘桓着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