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设在御花园南侧，待随行内监一声通报，众人皆起身向皇后公主行礼。
殷舒窈侧身避礼，暗中打量着宴席。
摆宴的规模不算太大，只有二十余桌，正前方搭了个水榭台，台下布置了一方场地，宫中乐伶正弹奏着乐曲。
而水榭台中又分别置有三位尊座，其中右侧那尊前，立着位身着雪青紫宫装的艳丽女子。她头戴六尾衔珠凤钗，狭长的眼眸顾盼流转，并不似其余人那版毕恭毕敬，只虚虚地向张皇后的方向曲了曲膝便算了事。
殷舒窈对这位华服女子的身份顿时有了猜测。除了皇后，近几年后宫之中便是高贵妃最为得势，宫中大小事宜由她协理，今日出席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慕容玥似乎很不喜高贵妃，看也不看对方，便径直坐到了左侧尊位上。
张皇后对这见怪不怪，仍端着威仪模样叫众人落座，笑道：“今日设宴是为六公主庆生，诸位不必拘着，本宫见到这么多年轻的姑娘家家，便觉心情舒畅了。”
闻言，方坐下的众人便又齐齐起身，举杯敬向今日的主角，“多谢皇后，臣妇/臣女恭祝六公主千岁。”
慕容玥骄矜地扬了扬下颌，道了句“诸位不必多礼”，便仰头饮下盏中果子酿。
她的目光在缓缓落座的小姐夫人身上略过，最定格在不远处一抹浅杏色襦裙上，当即侧首向张皇后耳语了几句，而后丢下酒盏，离开了水榭台。
待她走了，高贵妃方搁下特制地白玉酒盏，一双美目睨着张皇后，不咸不淡地开口：“还是皇后会说话，日后本宫还要向皇后多学着些。”
“妹妹能如此想，方不辜负陛下与本宫的期望。”张皇后顿了顿，压下心中不快，回击了一句。
本来这生辰宴根本不需高贵妃插手，可陛下却以协理六宫的理由，将这疯女人插进来。张皇后不想在人前与她相争，说罢便扭过头，看着慕容玥的方向。
高贵妃得了个没趣，便也顺着望去，这一瞧，倒是发现了些有趣的事儿。
……
殷舒窈右手边本是小柳氏的位置，但因她与张皇后的干系，便安排去了水榭台随侍，是以这个位置便空了出来。
慕容玥便直奔着这空位而来，只她不仅自己来，还又将坐在后方的一名姑娘携着。
“殷娘子，本宫想同你与婉姐姐坐在一处玩，你不介意吧？”
话音刚落，慕容玥身后的宫女便将角落的谢诗诗拽到了另一张席上。
殷舒窈见诗儿害怕不已，便示意琉衣跟上，而后抿出一抹笑：“能与公主同席，是臣妇之幸。”
她说的巧妙，只字不提苏婉婉，但慕容玥主意已定，伸手将她推向方才谢诗诗位置，再让苏婉婉坐到她的位置上。
此举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任谁也没想到，六公主竟这般不喜殷氏，当着这么多内命妇的面，就直接给她没脸，堂而皇之地让苏二占了她的席。
一张席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场中有些知晓苏谢两家八卦的，顿时小声议论起来，不知六公主这举动，可是讽刺那殷氏鸠占鹊巢，占了苏二姑娘原本的亲事？
众人原以为她不受夫君宠爱，似乎至今都未圆房已够不得脸了，这下便更是雪上加霜，连带着看她的眼色都不同了。
在这一道道冷眼之中，唯有右侧的林晚晴满目担忧，她想起身帮绣绣说话，却被后者暗暗摇头制止。
殷舒窈收回视线，压下心头寒意，平静地向苏婉婉瞥去一眼，缓缓举起手中酒盏，“托公主的福，今日得见苏姑娘，果然如传闻一般毓秀清雅。”
她知晓六公主此举是想抬举苏婉婉好叫自己没脸，可到底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镇国公府少夫人，即便她们再挑衅，再放肆，也不能叫陛下收回成命。
这些小姑娘家家的伎俩撼动不了事实，若自己恼羞成怒，才是真的贻笑大方。
这般平静又让慕容玥尝到了成亲那夜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烦躁，她不满地拧着眉，直接无视了殷舒窈的敬酒。
苏婉婉倒是忍不住抬眸，与殷舒窈对视了片刻。
她没想到这殷氏倒是有几分心思，也举起面前酒盏，摆足了回礼的架势，“殷娘子谬赞，听闻殷娘子绣技绝伦，不知何时有机会能赏一赏光？”
“有什么好赏的？宫里绣娘还不够多吗？”
不待殷舒窈回答，慕容玥便先一步呛声，故意拿她与绣娘相较，借此作伐子折辱她。
这话确实令殷舒窈顿了顿，不仅没让她觉得受辱，反而是遮住眼帘，无声笑了笑。她从不觉得绣娘便低人一等，她们堂堂正正做人做事，赚的是工艺钱，若非一遭赐婚，如今她自己不也在暮云舍追逐梦想么？
周遭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张皇后冷眼旁观了会，便知以慕容玥如今的脾性，怕是拿捏不住殷舒窈，那苏二也是个狡猾的狐狸，轻易不会明面上开罪人，还须得激一激，才有好戏看。
思及此，张皇后向身后的翠屏使了个眼色，便又起身充起和事佬的角色，假意嗔慕容玥道：“玥儿，你这么说可容易叫殷娘子伤心，今儿殷娘子可给你送了份极漂亮的生辰礼，快来瞧瞧。”
慕容玥闻言，颇有些不情愿地起身。
而众人的视线，亦随之落到翠屏姑姑手中富丽堂皇的锦盒之上。
随着锦盒揭开，里头一对质地纯净无暇的羊脂玉手镯便出现在众人面前。镯子通体莹白，在阳光下不见一丝杂质，柔润如水，更难得是两只镯子玉质相同，款式却不同，其中一只甚至用点翠雕琢了飞天青鸾，尾翎熠熠生辉，华贵无双。
这一对镯子，说贵重都嫌轻了些。
慕容玥金枝玉叶，自小见惯了好东西，一眼便知晓出此物贵重至极。
这对镯子本该是极配她的，可她一想起婉姐姐先前一番幽叹，又只觉得殷氏送这礼物，根本不是真心祝贺自己，而是想炫耀其外祖秦家的财富！
这么一想，慕容玥便挪开了视线，违心道：“羊脂玉本就富贵，再加上点翠，未免喧宾夺主，像是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商户出身似的，一股铜臭味！本宫还是觉得婉姐姐所赠紫玉镯典雅矜贵。”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转手腕，毫不掩饰自己对苏婉婉的青睐。
席上众人看了看紫玉镯，又看了看锦盒里那对举世无双的羊脂玉点翠镯，一时静默无声。明眼人都知道哪个更贵重，可碍于六公主的喜好，她们只得违心地夸赞起那对紫玉镯。
唯有林晚晴嗤之以鼻，扬声道：“我就觉得殷娘子送的镯子好看，听闻江南点翠工艺独树一帜，这对镯子许是当时无处其二呢，既贵重又漂亮，寓意也好。”
慕容玥登时不满地瞪去一眼，嗤道：“本宫当时谁呢，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懂什么！”
林晚晴见状，也懒得再说，反倒是她这一帮腔，引起了高贵妃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