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厌将忘情水混进了茶水里,两者皆苦,混在一起也不易察觉。
在谢亦欢回来前,她让舍脂提前藏好,包括那个吃剩的食盒。
伴随着房门“吱呀”推开,秦厌呼吸一滞,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
“梨花糕卖完了。”谢亦欢温柔的脸呈现在面前,“所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老陈家馕,有些干,正好这里有茶水。”
秦厌紧张地打了个饱嗝,怕被察觉到她已经吃饱了,连忙解释:“我这是饿嗝!”
“哈哈。”谢亦欢笑了两声,“我知道。”
秦厌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讨好地笑道:“辛苦你了,喝杯茶罢。”
“好。”
谢亦欢毫无防备地端起茶,正要送到嘴边,秦厌忍不住喊了一声“等等!”
躲在暗处的舍脂恨铁不成钢地捏紧拳头,烂赌鬼!关键时刻可别再掉链子了啊!
“嗯?”谢亦欢挑了挑眉。
秦厌纠结着问:“你……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谢亦欢笑了,他已经能很自如地流露出这种得体又不失温柔的笑容,再加几分真心,便真如阳光般灿烂了。
“你叫住我,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秦厌沉默半晌,到底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啊?”
谢亦欢立即心领神会:“因为你俏皮灵动完美无暇娇羞可爱善解人意端庄温柔贤惠多才俊俏。”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次,谢亦欢还觉得不够,盯着秦厌问:“还想听我怎么夸你?”
秦厌有些心虚:“你形容的是我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只是你心目中的秦厌,并不是真正的我……”
“秦厌。”谢亦欢皱眉打断,他很少直呼她的名字,自从被逐出师门后,他越发没大没小了,这会儿竟直接抓起秦厌的手说,“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思,喜欢就是喜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他的手太凉了,整个人好似没有体温。但秦厌现在特别想逃,不是因为谢亦欢有什么不好,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心思。如果可以,她愿意跟他一起喝下那忘情水,两个人都不记得对方,那她是否可以轻松一些?
如此想着,秦厌端起茶杯,准备来个同归于尽,却被谢亦欢抓住手腕,暂时限制了行动。
四目相对,谢亦欢神色复杂,秦厌却是一脸疑惑。
终是小徒弟败下阵来,托着师父的手,将那茶送到自己嘴边。
“师父,不要忘了我。”
这是谢亦欢饮下忘情水之前,对秦厌说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这次药效来得很快,谢亦欢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人儿渐渐化作一片虚无,他努力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
忘了,又是什么都忘了。
秦厌小心翼翼地将谢亦欢扶上床躺着,难得贴心地为他掖好被子。
舍脂从暗处走了出来。
“等他睡一觉醒来,属于阿灿的记忆便会全部消失。”
见秦厌的眉头依然没能舒展,舍脂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准备再说点安慰的话,秦厌便突然发问:“你知道阿灿为何会爱上我吗?”
“嗯?”舍脂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原来你还知道你徒弟爱惨了你啊。”
“当然了,我只是封情,不代表我是傻子。”秦厌白了她一眼,“所以,你知道原因?”
舍脂有些心虚,还能怎么说?要是让秦厌知道,这段孽缘都是因为她恶作剧牵的红线所致,烂赌鬼非要她拼命不可。
正纠结着说辞,却听秦厌说道:“我大概猜到原因了。”
“你都知道了?”舍脂震惊地瞪大眼睛。
“是啊。”只见秦厌露出一个神秘而自信的笑容,“他喜欢我,不正是因为我太优秀了么?”
“喵喵喵?”
“难道不是么?我身份尊贵,美若天仙,性格温柔,又多才多艺,他不喜欢我才是怪事。”
“呵呵,人家只是客套地夸了一下,你还当真了?”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没错,就是因为你太优秀了!”生怕露馅,舍脂还特意又夸了她一遍,“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你。”
“哼,我就知道!”秦厌得意地扬起高贵的下巴,那小模样可真欠揍啊。
舍脂按住蠢蠢欲动的拳头,理智地提出她的担忧:“你也不要放松警惕,小阿灿体质特殊,这次能这么快恢复记忆,或许跟他身体里住着的另一个灵魂有关。”
“一体双魂。”难得秦厌还剩了点思考能力,冷静下来道,“一个是极端的错误,一个是普通凡人,我分的清。”
“听说你跟紫微星打了个赌,只要杀死他体内的那个错误,你便是必赢的局面。”
“让我亲手杀死阿灿?”秦厌失笑着摇头,就算为了赢,也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养了几百年的好徒儿,怎会为了一场赌局,说杀便杀了?
“说你是块石头,却心软得很。说你是个痴情种,却又对他这样残忍。小厌儿,我看不清你了。”
秦厌苦笑一声:“我也看不清自己了。”
“对了,我来……还有另一件事要通知你。”
“什么事啊?”
“百里奚死了。”
秦厌身形一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看向舍脂,又重复了一遍:“什么……事啊?”
舍脂叹了口气:“你这些日子与外界隔绝,没接到消息。我也是看了陛下的战报才知道,百里奚带领三万魏军对抗二十万沛军,那一战沛军元气大伤,而三万魏军……几乎全军覆没。百里奚他……他回不来了。”
“三万打二十万,谁下的命令?魏国军队就这样缺人?还是说……有人想借此一战,趁机除掉百里奚?可他忠心护国,除了我这样的大奸臣,还能碍着谁?”
一连串的问题,对方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舍脂颤抖着嘴唇,压抑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节哀顺变。”
秦厌可忍不了了,一字一句,振振有词,誓要揭开她虚伪的面孔:“该节哀的人到底是谁?我不过是背后推了一把,真正送你进宫的人是百里奚,一心一意信任你保护你的也是百里奚,为了你不惜犯下欺君之罪,甚至受君王猜忌,被贬镇守边塞……一个被贬的将军,谁知道那里的人会怎么对他。若不是为了你,他本可继续风风光光的带兵打仗,你成了他的软肋,也让他蒙受冤屈。我与他不过是心心相惜,你才是他的心头好啊!接到他的死讯,你便一点也不伤心?”
舍脂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心里有陛下了。”
有了陛下,便装不下旁人了。
所以百里奚对他们来说,活着就像个笑话。死了……反倒让所有人都能轻松一点。
秦厌觉得可笑,不是笑百里奚,而是笑舍脂,笑曹庸,笑所有不把百里奚当回事的人。
“他真是错付了。”顿了顿,她又问,“找到尸首了吗?”
“找到了。”舍脂说,“过几日。他的骨灰应该能送达京都了。”
秦厌震惊了:“你们连他的全尸都不肯留下?”
“边疆到京都路途遥远,怕臭了,更影响大将军的形象。”
“想得这么全面?”秦厌阴阳怪气地嘲讽道,“许久没跟曹庸单独谈心了,在你的辅佐下,他变化不小啊。”
舍脂别过头不敢看她:“陛下近日心情不好,你还是不要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