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瞧见舍脂这副姿态，再回想起方才听到的“书房乐趣”，秦厌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关你屁事！”
说罢，扭头就走。
舍脂也不觉得尴尬，追上来笑得一脸讨好：“小厌儿，我有个好玩的东西，就在书房，你想不想看？”
“不想。”
“真的很有趣，你看了一定会很喜欢的！”舍脂还是不肯死心。
“只要与你有关的东西，我都不喜欢。”
“可……可我这个人也不是全身上下都讨厌啊，有些地方，还是很有趣的。”
秦厌终于停下脚步，抱胸冷笑，挖苦一声：“你到底要不要脸？说好了为紫微星下凡续缘，却四处坏人姻缘，随意调戏有夫之妇，连我那毛都没长齐的小徒弟都不放过！既然到了人间，便求你做个人吧！”
秦厌向来不语则已，一语惊人，若她讨厌一个人，必定用尽恶毒之言去伤害那人。秦厌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厌恶舍脂，仅仅因为她的水性杨花吗？从前舍脂也是这副德行，秦厌却从未如此排斥，当真只是护徒心切？
好在舍脂向来大度，压根就没把秦厌的抱怨放在心上，反而笑着抚上她的脸，满目温柔：“首先，我承认我是很美，但所谓的第三者言论，我得澄清一下。小阿灿与那苏家小姐的婚约早就取消了，他现在还是单身，我追求他无可厚非。连曹庸都能后宫佳丽三千，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毛病，小厌儿又何必非抓着我的错处不放呢？知道啊，这一个巴掌拍不响……”
呵，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厚得如此刀枪不入的！
秦厌冷冷一笑，决定不予理会。
见她要走，舍脂故意发出怪音：“哎呀呀，方才小阿灿好像闪着腰了，你确定不进去看他一眼？”
秦厌回过头，恶狠狠地瞪向舍脂：“老荡妇，真有你的！”
舍脂不甘示弱：“烂赌鬼，你也不赖啊！”
懒得跟她费口舌之争，秦厌径直推开房门，刚踏进书房，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她便知道后悔了。
秦厌看向香炉上缓缓升起的青烟，缭绕的香雾，迷了视线，乱了心神。她合上双眼，惚惚的睡去，神魂悠悠荡荡，犹似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方——长留山。
很久以前的长留山，还没有变成一片焦土。而是一座长满了仙草灵芝，遍地都是奇珍异宝的仙山，一到春季就会开满秦厌喜欢的芍药花。夏天的夜晚，漫天都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到了秋天，落叶铺满大地，走在上面像松软的地毯……在长留山没有冬天，因为作为这里的守护神，秦厌不喜欢冬天，每次寒冬仙子要来时，都会被她赶走……
秦厌并不孤独，因为她收了一位徒弟，名叫阿灿，是个爱读书的好孩子。
藏书阁的古书他看了又看，无聊得好像没事做。
大抵真是闲过了头，秦厌上前抢走阿灿手里的书，坐在桌子上随意翻了两下，内容都是些之乎者也的无聊辞赋。没什么看头，便丢还给阿灿。
阿灿并没有捡书，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秦厌，好像在看一块肉。
突然觉得阿灿有点不太一样，秦厌余光瞥见那一炉香，下意识想从桌子上下来，阿灿却突然朝她欺身，清秀的脸庞一点点凑近，近到可以细数他的睫毛。
“师父……”
耳边传来阿灿温柔的呢喃，秦厌心有悸动，连忙一把将他推开，冲出门外。
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烫。
这里的她和阿灿，好像都有些不一样。
时间过得比往常慢了许多。
大多数时候，阿灿都在看书。秦厌等得无聊，便躺在一边休憩。迷迷糊糊感觉脸上痒痒的，睁开眼就看见阿灿已经放下书，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手停在半空，看样子方才就是他在折腾自己。
这个孽徒，以为她睡着了便能没大没小了？
秦厌抬手想要教训阿灿，却被阿灿握住手腕，将她按在身下，笑容邪气：“师父，休息好了？”
她挣扎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子手劲儿挺大，要不是她刚睡醒没力气，非揍他不可，当即喝道：“孽徒，放开我！”
“师父不喜欢，自有反抗的能力，阿灿又怎么会是师父的对手？还不是因为师父也喜欢阿灿？”
“你！”她竟无言以对。
画面一转……
秦厌坐在镜子前梳妆，阿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金子雕刻而成的芍药花簪子，缓缓插进她的发髻里，然后又是邪邪一笑：“师父，你好美。”
秦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忙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
……
再睁眼时，她已出现在一个红色的房间中，阿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动弹不得。仿佛装扮一个傀儡人似的，将她梳妆完毕，再取来一块红布，小心翼翼地盖在她的头上。耳边响起喧闹的喜乐声……
“一拜天地——”
秦厌的腿被踢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头被一只手强行按着叩在地上。然后身边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跟她一样也叩了一首。
接着便是“二拜高堂——”
她堂堂司命神君，哪里来的高堂？只感觉阴风阵阵，似是出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秦厌的头再次被强行按在地上，重重一磕。
“夫妻对拜——”
这一声，喊得秦厌浑身起鸡皮疙瘩，额头撞在冰冷冷的地面同时，耳边再次响起阿灿阴惨惨的笑声：“师父，礼成了。”
然后一双冰冷的手揽上她的腰，天旋地转间，她被抱起来，一路有风将红布吹得紧贴她的脸，冰冷的触感也不及被她紧靠着的那具躯壳。
到了洞房，她被放在软榻上，头顶的盖头缓缓掀开。只见阿灿温柔的脸庞，带着一丝疯狂与按捺。
“师父，嫁给我，你可欢喜？”
秦厌语重心长地劝他：“我们是师徒，阿灿，你的思想不对……”
“那什么是对的？”阿灿咧嘴笑道，“贵为神仙，拿凡人的命做赌注，师父，这就是对的吗？”
“阿灿，你的眼界不行，神仙和凡人是不一样的，为师以为你看了那么多书，应该懂这个道理。”
“徒儿愚钝，看再多的书，也不懂师父一片苦心。书上只说，神仙不懂情爱，冰冷又自私。这些年我一直刻意让自己不去恨你，我压抑着心中的仇恨，不曾想时间一长，这恨竟变成了爱意。师父，我该有多恨你，便有多爱你，你明不明白啊……”阿灿说着，就要凑上来亲她。
秦厌吓了一跳，没想到小徒弟内心已经这么扭曲了！连忙一把推开他，眼看着他朝后跌去，满头青丝瞬间化作白发，烟雾散尽，周遭人事物变换，这一切仿佛如大梦一场，回归现实，除了倒在玉案前昏迷不醒的白发阿灿，书房之中，再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