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歸途血陽
雾川介2025-09-26 20:104,370

瀑布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山林间特有的清冷和湿润,冲刷着四人身上积攒已久的地下尘埃与血腥气。夕阳的余晖透过水幕,将他们的身影染上一层恍惚的金边,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归来的幽魂。

短暂的重回地表的恍惚过后,刺骨的现实便如同冰水般浇下。伤口的剧痛、极度的疲惫、以及那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悲恸,瞬间将他们拉回这片依旧燃烧着战火的山河。

张大虎龇牙咧嘴地检查着自己肩膀上重新裂开、狰狞可怖的伤口,简单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透。老凿头靠在一块湿滑的岩石上,脸色蜡黄,不住地喘息,显然也到了极限。秦振山独臂扶着岩壁,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那里贴身存放的玉符和星核残片传来微弱的温热,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力量。

而鸦奴,则静静地站在一旁,冰冷的眼神快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茂密的树林、崎岖的山路、远处隐约的山峦轮廓。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无声地收集数据,评估威胁,规划路径。他的存在,与这片充满生机与危机的自然环境格格不入。

“必须…先找个地方处理伤口…弄点吃的…”张大虎喘着粗气,声音沙哑,“老子这膀子再不止血,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秦振山强打起精神,观察着四周。瀑布声响巨大,能掩盖很多动静,但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们现在状态极差,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导致覆灭。

“鸦奴,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吗?避开可能存在的日军据点或巡逻队。”秦振山问道。

鸦奴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片刻(或许是在调用某种内置的侦测功能),随即指向瀑布一侧一条极其隐蔽、被藤蔓覆盖的兽径:“此方向,三公里外有一处废弃猎户木屋。沿途生命迹象稀疏,威胁等级低。”

“走!”秦振山毫不犹豫。

在鸦奴精准的引领下,四人沿着险峻的兽径艰难前行。鸦奴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山林,脚步轻盈无声,总能提前避开松动的石块和潜在的陷阱。他甚至会随手采集一些路边不起眼的草药,递给张大虎和老凿头:“外敷,止血消炎。”

草药捣碎后敷在伤口上,果然传来清凉镇痛的效果,让张大虎和老凿头惊异不已。这孩子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

终于,在天色彻底黑透之前,他们找到了那处隐藏在山坳里的废弃木屋。木屋十分简陋,几乎坍塌了一半,但尚能遮风避雨。屋内有残破的土炕和灶台,角落堆着些干柴。

一进屋,张大虎和老凿头几乎是瘫倒在地,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日来的生死搏杀、精神紧绷、重伤失血,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能。

秦振山状况稍好,但也强弩之末。他让鸦奴负责警戒,自己则挣扎着用独臂收集干柴,试图生火。潮湿的木柴很难点燃,呛人的浓烟熏得他连连咳嗽。

就在这时,鸦奴走了过来,从怀里(他那身黑衣似乎有隐藏的储物空间)取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管,对着柴堆轻轻一按,一簇幽蓝色的、稳定的火苗瞬间燃起,点亮了昏暗的木屋。

“……”秦振山看着那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点火装置,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道:“多谢。”

火光驱散了黑暗和部分寒意,也让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更加清晰。伤口需要重新清理包扎,饥渴更需要解决。

鸦奴再次展现出他非人的效率。他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带回了几只处理干净的山鼠和一把可食用的野果,甚至还用巨大的叶子盛回了清澈的山泉水。

没有盐,没有调料,烤熟的山鼠肉带着腥膻,野果酸涩,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三人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他们狼吞虎咽,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吃饱喝足,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张大虎和老凿头几乎是瞬间就靠着墙壁沉沉睡去,发出沉重的鼾声。

秦振山却毫无睡意。他靠坐在火堆旁,独臂抱膝,目光透过木屋的破洞,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和点点繁星。贴身的玉符和残片传来稳定的温热,仿佛延舟无声的陪伴。

鸦奴静静地坐在门口阴影里,背对着屋内,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只有偶尔微微转动的头颅显示他仍在尽职地警戒。

“鸦奴。”秦振山忽然低声开口。

鸦奴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表示他在听。

“婆婆说的…你的母亲…”秦振山斟酌着词句,“也是…守陵人吗?”

阴影中的身影似乎僵了一下。良久,鸦奴那冰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数据库权限不足。相关信息已封存。”

标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回答。但秦振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波动。这孩子,并非完全没有情感,只是被某种东西深深压抑或…改造了。

秦振山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触及的过往。他换了个话题:“出去后,你…有什么打算?”

这一次,鸦奴回答得很快,依旧冰冷:“跟随。执行指令。寻找‘变数’。”

“变数…”秦振山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夜空。变数,是指延舟那几乎为零的“回收可能性”吗?还是指其他什么?这渺茫的希望,如同风中之烛,却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后半夜,山林并不平静。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和犬吠,提醒着他们战争从未远去。有一次,一队日军的巡逻队甚至从山坳下方不远处经过,手电筒的光柱乱晃,皮靴踩踏落叶的声音清晰可闻。木屋内的四人瞬间屏住呼吸,秦振山独臂握紧了铁棍,张大虎也悄无声息地摸向了砍刀。

唯有鸦奴,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瞳孔中闪过一丝微光,似乎在计算着什么。幸运的是,日军并未发现这个隐蔽的木屋,吵嚷着渐渐远去。

虚惊一场,却让众人彻底没了睡意,直到天色微亮。

简单处理了伤口,吃了点剩下的食物,四人再次上路。鸦奴判断,根据枪声方向和地形,八路军的活动区域应该在东北方。

路途依旧艰辛。张大虎和老凿头的伤势严重影响了速度。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避开大路,专走人迹罕至的山林险径。饿了采野果,渴了喝山泉,运气好时能抓到只野兔山鸡,运气不好就只能忍饥挨饿。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太多战争留下的创伤——被焚毁的村庄遗址,荒废的田地,路边无人收殓的白骨(有些明显是百姓),以及悬挂在树上、岩壁上的抗日标语,虽然字迹斑驳,却依旧透着不屈的意志。

这些景象,像一根根针,刺穿着秦振山的心。延舟和无数人的牺牲,就是为了让这样的苦难不再发生。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里的情况,把“磐石”背后的惊天阴谋,带回去!

第三天黄昏,他们终于接近了预估的八路军活动区域边缘。在一处高地上,他们甚至远远看到了山沟里升起的几缕不易察觉的炊烟——那很可能就是游击队的驻地!

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下山联络时,鸦奴却猛地抬手,示意隐蔽!

“有情况。”他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众人立刻伏低身体,借着灌木丛掩护望去。只见山下那条唯一的山路上,尘土飞扬,一支规模不小的日军部队正在行军!看装备和气势,绝非普通的巡逻队,更像是执行某种作战任务的精锐!他们行进的方向,隐隐指向那几缕炊烟升起的位置!

“坏了!鬼子这是冲着根据地去的!”张大虎脸色大变。

秦振山的心也沉了下去。他们千辛万苦找到这里,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根据地被鬼子偷袭?

“不能让他们得逞!”秦振山独眼闪过厉色,“鸦奴,有办法绕到他们前面报信吗?”

鸦奴快速评估着地形和日军速度,摇了摇头:“常规路径来不及。他们有骑兵和卡车,速度太快。”

“那怎么办?难道干看着?”张大虎急了。

鸦奴沉默了片刻,瞳孔中数据流再次闪烁,最终定格。他抬起头,看向秦振山,说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计划:

“制造混乱。迟滞他们前进。你们趁机下山报信。”

“如何制造混乱?”秦振山追问。

鸦奴没有解释,只是从怀里再次取出那个点火装置一样的金属管,以及几块看起来像是某种高能电池的方块。他快速将这些东西组合成一个简易的装置,然后指向日军队伍必经之路上方一处看起来土石松动的陡峭山崖。

“我需要抵达那里。引爆山崖,阻断道路。”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要去捡一根柴火。

秦振山看着那险峻的、几乎无路可攀的山崖,又看了看鸦奴那瘦小的身影,断然拒绝:“太危险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

“这是效率最高的方案。”鸦奴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我的身体结构适合攀爬。成功率百分之六十七点三。你们留下,生存概率会降低。”

说完,他根本不给秦振山反对的机会,身体如同灵猿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灌木丛,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陡峭的山壁上,速度快得惊人!

秦振山三人只能紧张地趴在原地,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下的日军队伍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孔和闪着寒光的刺刀。

就在日军先头部队即将通过那段险要路段时——

轰隆隆!!!!

一声巨响从山崖顶部传来!并非剧烈的爆炸,更像是一种沉闷的、结构断裂的轰鸣!

紧接着,无数巨大的岩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段狭窄的山路彻底淹没!滚落的巨石砸入日军队伍中,引起一片混乱的惨叫和马匹的惊嘶!行军队伍被硬生生拦腰截断!

“八嘎!是山体滑坡吗?”

“不对!有埋伏!”

“警戒!搜索两侧山林!”

日军队伍顿时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寻找掩体,军官气急败坏地吼叫着。

机会!

秦振山眼中精光一闪:“走!”

三人趁着混乱,借着山林掩护,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山下那炊烟升起的方向狂奔!

他们不知道鸦奴是否安全,但此刻,报信是第一要务!

当他们气喘吁吁、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那个隐蔽的山村根据地,被警惕的八路军哨兵用枪指住时,秦振山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喊道:

“快…鬼子…鬼子从西边山路过来了!有埋伏…快准备战斗!”

消息如同炸雷,瞬间传遍整个小小的山村。急促的哨声响起,原本平静的村庄立刻沸腾起来,战士们抓起武器迅速进入战斗位置,老百姓则在组织下紧张地向后山转移。

秦振山三人被带到指挥部——一间普通的土坯房。接待他们的,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赵连长!

赵连长看到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秦振山和张大虎,又看到气息微弱的老凿头,又惊又喜:“老秦!虎子!是你们?!你们还活着?!这位是…”

“来不及细说了!”秦振山急促地打断他,“鬼子精锐马上就到!人数不少!我们有人在山崖那边制造了混乱,但挡不住多久!”

赵连长脸色一肃,立刻对身边的通信员下令:“通知各排,按三号预案,占领制高点,梯次阻击!务必掩护乡亲们转移!”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根据地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

直到此时,秦振山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强撑的体力瞬间耗尽,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被张大虎和老凿头连忙扶住。

赵连长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你们…你们这是从哪里来?怎么弄成这样?还有…你们说制造混乱的人是…”

他的话音未落——

一个瘦小的、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指挥部门口。

正是鸦奴。

他除了衣服上沾了些许尘土,看起来毫发无伤,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秦振山身上,平静地吐出两个字:

“任务完成。”

赵连长和屋内的几个八路军干部都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气质诡异的孩子。

秦振山看着平安归来的鸦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强撑着对赵连长介绍道:“赵连长…这位是…鸦奴。这次…多亏了他。”

他顿了顿,看着外面已经响起的零星枪声和越来越近的爆炸声,声音沙哑却坚定:

“具体情况…等打完这一仗…”

“我再慢慢跟你说…”

他的独臂,再次紧紧按住了胸口的玉符和残片。

新的战斗,已经打响。

而他们带回来的秘密和希望,也将在这战火中,艰难地传承下去。

继续阅读:第七十九章:淬火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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