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威想去查看刑西扬的伤势,但对功利的渴求远远超过他对儿子的关系,他已经完全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继续朝武御寒发起进攻,武御寒也不再与他客气,但他们的交锋基本都是两败俱伤,因为武功一样,招式一样。
但光脚的总归是不怕穿鞋的。
刑威的杀伤力还是要大于武御寒,虽然他在伤害武御寒的同时也在吞噬自己。
刑西扬看出刑威早已魔化,而且无法劝阻,只能出手想逼停他,可刑威早已杀疯,他甚至卷起其中一个长老,扔向武御寒,武御寒担心长老受伤,不敢使出武功,结果就是长老和自己都被打伤了。
刑威似乎注意到这一招对克制武御寒很有用,他得意一笑,打算将魔爪伸向老夫人和陆小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刑西扬奋力向前,挡在了老夫人和陆小词的跟前,结果他猛地被击中,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从半空中落下,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怔住了。
“扬儿!”刑西扬追悔莫及,赶紧跑上前来,刑西扬还吊着最后一口气,他笑着看向刑威:“父亲、父亲……”
刑威抱着刑西扬,贴近他,试图去听他说什么。
“我多想回到从前。”刑西扬的话语很轻很轻,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却很重。
刑西扬合上双眼前,好像看见了曾经,他从有记忆开始就总是跟着父亲习武,长大后父亲的事务似乎变得繁忙,常常不在府中,他有了更多闲暇去追寻内心所热爱的东西,也是在那时,遇见了上官芙儿。
可是他从未想到,他命里最看重的两个人,原来有那么深的交集。
他们都在欺骗他,他的一片痴心就这样被摧毁。
或许,从出生在刑府,从遇见上官芙儿,一切就都是错的。
都说人在死前,回忆会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浮现,看来这句话是假的,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他拼命地想要抓住,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最终,他失去了仅存的意识,闭上了双眸。
“扬儿!”刑威心痛地呼唤着刑西扬,可他的手早已握不住,缓缓地滑下。
“余温大侠!”顾软软看到这一幕,也哭得撕心裂肺。
“武御寒!都是你害了我,是你害死了扬儿!”刑威把所有愤怒都推脱到武御寒身上,他放下刑西扬,咬牙切齿地站起身,充满愤怒的双眼盯着武御寒。
“明明是你内心可怕的贪婪毁了他!”武御寒也心痛得无以加复,可是他必须坚强和振作,才能打败刑威。
刑威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使出所有的力量去攻打武御寒,陆小词、老夫人、顾软软及几大长老赶紧躲到一个较为安全的角落。
刹那间,仿佛有团火在刑威的身体里燃烧着,火苗越烧越望,仿佛炎炎烈日烤在大地上,地表变得干裂,一股强大的热浪向武御寒袭来。
武御寒被逼得后退了几步,他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在院子里比划的几招大道江湖决,等武御寒睁开眼睛时,刑威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面容近在咫尺,他扬起手,正准备拍向武御寒时,武御寒伸出手快速地挠了下刑威的咯吱窝,趁对方惊讶之余,武御寒另一只手直击对方的要害。
刑威呆呆地站立在原地,而后喷出几口血来,整个人晃了晃身子,向后摔倒在地上。
武御寒收回力量,平复了下心情,再走上前,蹲下,摸了摸刑威,手指在他的鼻子下方探了探,已经没了气息,刑威的目光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前方。
武御寒叹了口气,帮他把眼睛闭上。
陆小词和老夫人赶紧来到武御寒的身边:“你怎么样?没事吧?”
武御寒摇摇头,将陆小词拥入怀中:“我没事。”
陆小词紧紧地抱住他:“太好了!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顾软软则来到刑西扬的身边,慢慢蹲下,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明明他看起来只是像熟睡了一般,可是身体却慢慢变得冰凉了。
“你不是余温大侠吗?怎么没有余温了?”顾软软搓揉着刑西扬的手,想让他暖和起来,可当她发现于事无补后,她崩溃地跪坐在地上,小声啜泣着。
陆小词和武御寒来到顾软软的身边,陆小词安慰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叹了口气。
武林大会的这场风云巨变后,尚武城的百姓都缄默不谈此事,像一种无声的默契,陆小词知道,大家因为此事受创严重,谁都不愿意去相信和接受曾经那个慈眉善目的军师刑威,竟会是个妄图消灭尚武城的坏人。
众人回归了以往的生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但对于一些人来说,沉重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顾软软自从刑西扬走后,每天茶饭不思,尽管陆小词把她所有最爱吃的东西都摆到她的面前,顾软软还是吃不进去,她只是摇摇头,握住陆小词的手不停地哭泣。
她的泪水,落在陆小词曾帮她写给刑西扬的爱慕之词上:“玲珑红豆掷骰子,不尽余温相思处。”
“小词,你知道吗?不管我把这玲珑红豆制成的骰子投掷多少次,他都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也不会了。”顾软软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软软,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他一直活在你的心里,这世间关于他的回忆,就不会被遗忘,好吗?你必须振作起来,我相信刑西扬也不愿意看到你这般痛苦。”陆小词摸了摸顾软软憔悴的脸。
武御寒以“余温大侠”的名义下葬了刑西扬,武御寒相信这也是他的祈愿,作为余温大侠时而活着的他,才是最轻松自在的。
刑西扬下葬的那天,曾经被余温大侠拯救过的女子们纷纷前来送行,队伍浩浩荡荡,排在两侧,大声说着爱慕之词:
“君若花间神,为裘有余温!”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相伴留余温。”
……
整齐划一的声音排山倒海而来,令人动容。
顾软软跟在棺材的身边,眼睛早已哭得红肿,眼里再也没有了光,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这世间。
武御寒请来了最好的画师,为刑西扬作了副肖像,画上的他依然俊美无双,风度翩翩,是 多少人第一次见到刑西扬时对他的印象,他是那么一个爱笑又温润如玉的人。
武御寒也没有以罪名去定义刑威的行为,甚至按照军师的职位,给了他一场很风光的葬礼,并将他和刑西扬葬在一起,这也算是给他们父子俩一个和解的机会吧。
棺材入土,顾软软哭得几近晕厥,好在陆小词一直陪伴着她,陆小词能够理解顾软软内心的苦楚:“软软,一切都会过去的,十年前,我全家人被灭,只有我活了下来,那时候的我,也像你一样的痛苦,可是人总要往前看的,不能永远地停留在过去。”
这是陆小词第一次与顾软软说起自己的家事,如今灭武阁已被斩草除根,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和顾软软分享这些,而不用担心会连累她了。
陆小词看向顾软软,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裳,明明以前她是那么的喜欢一些娇艳的颜色,却一直用穿素衣的方式祭奠着刑西扬。
葬礼过来,顾软软告别了陆小词,离开了城主府,她说她想冷静一段时间,去思索接下来的路该何去何从,此程山高水远,她只留给她自己了。
“软软,如果你累了乏了,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好吗?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支持你的。”陆小词十分舍不得顾软软,如果没有顾软软,也许当初她不会那么顺利地进入城主府,也不会拥有这么好的一个知心姐妹。
即便是她成了城主夫人,软软也从未想过占她的便宜,只要是有好吃的就很开心,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即便知道陆小词是崇文城的人,她也从未想过远离,甚至在陆小词被武御寒囚禁起来的时候,她也没有丢下她。
“小词,我们会再见面的,但等我们再见面时,我希望我能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曾经顾软软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追逐偶像,她不过是因为知道余温大侠和城主府来往密切,才来城主府当丫鬟的,可是仔细想想,她从未为自己而活,她总是很懒散,总是想着美食,却没有一个坚定的人生方向。
现在,是时候去寻找了。
顾软软离开后的三个月,尚武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情,有人说,有位飞檐走壁的女侠常常在深夜出没,去解救那些险些被欺负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可光是英姿潇洒的身影,就令无数的女子为之倾倒,
但也有人说,根本没有所谓的女侠,有的只是一个八岁的小屁孩,性子皮了些,可每次都能把坏人制服得妥妥帖帖,事成之后不收任何费用,请吃一顿饭就可以,偏偏饭量还大得惊人,令人汗颜。
陆小词知道所有的传闻都是在说顾软软,她常常在晚上时打开窗子,想象着顾软软此时正在屋顶上跳跃,在小巷里穿梭,在月光下前行,却执行心中的所念所想。
顾软软,应该是终于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陆小词感到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