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鱼生粥摊定妙计 得利赌坊动干戈
猎衣扬2025-11-10 11:097,691

  忙活了将近一夜,勘验现场、起获藏银,待到一切暂告段落,窗外已是天光熹微,远处传来隐约的鸡鸣声。柳追烟、汪迟、陈吼三人皆是疲惫不堪,腹中更是饥渴交加。

  “走,寻个地方祭祭五脏庙再说!”陈吼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声如闷雷。柳追烟和汪迟也点头同意,三人便出了县衙,沿着渐醒的街道行去。

  此时虽早,但已有勤快的小贩出摊。柳追烟眼尖,瞧见街角一个支着棚子、冒着滚滚热气的食摊,招牌上写着“翁源鲜味鱼生粥”几个字。这是岭南一带极富特色的吃食,并非生吃鱼片,而是将新鲜鱼片用滚烫的米粥瞬间烫熟,极考验火候和鱼鲜。

  “就这儿吧。”柳追烟指了指。三人便在棚下寻了张简陋的木桌坐下。

  摊主是个精瘦的老头儿,见有客来,连忙热情招呼:“三位用点什么?小老儿这里的鱼生粥最是拿手,用的是昨夜才从翁水捞上来的鲜鲩鱼,片得薄如蝉翼,粥底是熬了一夜的老火米糜,香滑无比!”

  “便来三碗鱼生粥,再切一盘透亮的猪蹄腩,一碟酸荞头开胃。”柳追烟吩咐道。

  很快,三大碗热气腾腾的粥便端了上来。只见乳白稠滑的粥米莹润如玉,其上均匀铺着雪白剔透的生鲩鱼片,旁边缀着碧绿的芫荽、嫩黄的姜丝和焦香的花生仁,滚烫的粥油浇淋上去,鱼片瞬间变白蜷曲,香气四溢。

  柳追烟出身豪富,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并不急于动筷,而是先用勺子轻轻搅动,让鱼片与粥米、佐料充分混合,然后小口吹气,待温度适中方才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品味后,点头赞道:“粥底绵滑,鱼片鲜嫩无腥,火候恰到好处,这老街巷里果然藏着手艺。”

  汪迟出身寒微,深知物力维艰。他吃得极其仔细,每一口粥都吃得干干净净,绝不浪费一粒米、一片鱼,连碗壁都刮得干干净净。

  陈吼出身行伍,饿极了便如风卷残云。他顾不得烫,端起碗来呼噜噜便是一大口,三两下碗中粥米便下去大半。觉得不过瘾,又让摊主切了两张饼,将那盘猪蹄腩连肉带冻夹在饼中,一口粥一口饼,吃得酣畅淋漓,额角冒汗。

  热粥下肚,驱散了熬夜的寒气,三人精神稍振。趁着吃饭的工夫,便将各自近期查到的情况互通有无。信息的汇聚,使得案情更加迷雾重重。

  汪迟放下已被刮得锃亮的粥碗,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此事背后牵连极大。凶手行事狠辣诡秘,若我们依旧按部就班,抽丝剥茧,只怕查证清楚之时,已然延误时机,很可能还会出现新的人命案子!”

  “那依汪兄之见,该当如何?”柳追烟急忙问道。

  汪迟目光扫过二人,沉声道:“来不及细究案情细节,须得主动出击,咱们依旧兵分三路!”他先看向陈吼:“你即刻带人于县中暗访明察,重点搜捕身形异常高大的可疑回鹘人。我仔细勘验过左山娘窗下的足迹,其步幅足有四尺半,此人身高应在七尺开外,乃至更高,特征极为明显。发现踪迹,即可拿下,速来报我。”

  “好嘞!包在俺身上。”陈吼一拍胸膛,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

  汪迟又看向柳追烟:“你亲自带一队精干衙役前往荔锦渡,暗中将布尔罕围住了,死死盯紧!若见势不对,即刻抓人,控制船只!”

  “明白!”柳追烟眼中闪过兴奋之色,旋即又问道,“汪兄,那你呢?”

  汪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沾满尘泥的衣袍:“我带两个捕手,再去香药巷及周德裕的街坊四邻处查访。看他平日与何人往来,有无异常举动,或许能有蛛丝马迹。”

  柳追烟掏出粥钱放在桌上,三人再无多话,互相一点头,便迅速起身,分三个方向,快步融入翁源县渐渐苏醒的晨光之中。

  翁源县大牢深处,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烂的气息。鼠仙社覆灭后,其党羽喽啰尽数被羁押于此,其中便包括昔日曾在街面上欺行霸市、颇为嚣张的地痞唐响。此刻的唐响,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他蜷缩在牢房角落的干草堆上,身上的囚服污秽不堪,散发着一股馊臭味。头发蓬乱如草,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眼睛里还残留着一点狡黠,却也充满了惊惧和悔恨。牢饭粗粝难以下咽,狱卒的呵斥、同监囚犯的欺凌更是家常便饭。他听着更漏声,只觉度日如年,不知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其他牢房的囚犯纷纷畏惧地缩向角落,唐响也一个激灵,惊恐地抬头望去。只见陈吼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火光将他满脸的虬髯照得如同庙里的天王像,不怒自威。他挥挥手,示意跟在身后的狱卒暂时退开。

  “陈……陈……”唐响如同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牢门木栅前,隔着栅栏就拼命磕头,额头撞在硬木上砰砰作响,“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求您,跟县尊大人求求情,放我出去吧!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

  陈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磕头如捣蒜,也不阻止。待他磕得额头见红、气喘吁吁时,才不紧不慢地让狱卒搬来一张凳子,慢悠悠地坐在牢门前。

  “放你出去?”陈吼声如闷雷,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也不是不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唐响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狂喜和渴望的光芒:“有什么差事您吩咐!只要能让小的离开这,干什么都行!上刀山下火海,绝无二话!”

  “哼!”陈吼冷哼一声,“有件事,眼下正需要你这号人物去效力。办得好了戴罪立功,县尊会酌情减刑,办得不好,一天三顿鞭子少不了,若是敢跑,乱棍打死。”

  “办得好!办得好!不敢跑!不敢跑!”唐响将胸膛拍得当当作响。

  陈吼对他的表态不置可否,直接切入正题:“老子在临安府当了多年的都头,深知在街面上寻人,你们这些地痞流氓,鼻子比狗还灵,门路比官差还多!”

  他盯着唐响的眼睛:“听着!我要你找一个人,一个回鹘人,他身高异于常人,至少在七尺开外。”紧接着,陈吼一抬手,将阿塔阔克那双破烂不堪的“托古拉玛”透过栅栏缝隙,扔进了唐响的牢房里,“看清楚!他脚上穿的就是这种靴子。这个怪模怪样的鞋跟独一无二。我给你三天时间,调集你所有还能用的狐朋狗友、三姑六婆,给俺把翁源县城乃至周边码头货栈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这个人的踪迹!”

  “明白!明白!”

  “找到之后,只许远观,不许靠近!更不许打草惊蛇!立刻想办法给俺报信!”陈吼转身对候在不远处的狱卒吩咐道:“给他开门。”

  一昼夜时间眨眼而过,翁源县城西南隅,得利坊赌场。

  “得利坊”门面并不张扬,但内里却别有洞天。主体是一座打通了前后进院的二层木楼,楼下大厅极为宽敞,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空气中混杂着汗臭、胭脂味、劣质酒气。

  厅内灯火通明,数十张赌桌错落分布,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赌客。有的桌上玩的是关扑,用钱币赌正反面,简单直接,吆喝声最大;有的则玩骰子,赌大小、赌点数,骰盅摇晃的哗啦声不绝于耳;更里面一些的桌子,则多是玩的叶子戏或牌九,赌客们相对安静些,但神情更为专注紧张。

  赌客之中,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有本地穿着短褂、满口俚语的市井之徒,输急了便捶胸顿足、口吐秽言;有看似跑船的海客、力夫,将刚挣来的辛苦钱豪掷桌上;甚至还有几个衣着光鲜、但眼神闪烁的商人,试图在此寻找刺激或翻本的机会。更因翁源地处要冲,赌场内亦不乏异域面孔。有头缠布巾的大食商人冷静下注,有皮肤黝黑的昆仑奴跟着主人身后好奇张望,也有喝得醉醺醺的占城水手在高声叫嚷。

  自古以来,赌场均为藏污纳垢之所在,往往兼营放贷、提供隐秘宿处以供赌客歇息或躲债、收受和转卖来历不明的赃物,乃至操持一些押当营生。诸多见不得光的交易和信息,在此地如同暗流般涌动交织。

  唐响换了身半旧的布衫,带着两个跟班,缩脖子、甩膀子,大摇大摆走进得利坊。他一进来,有几个眼尖的赌场就伙计认出他来,纷纷点头示意。

  很快,一个机灵的小厮便凑了过来,假意给唐响递毛巾,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飞快说道:“响哥,您让留意的那个高个子回鹘人,住在二楼,左手边第四间。”

  唐响强压激动,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顺手塞给那小厮几枚铜钱。随即对身边一个跟班低声吩咐:“快!去县衙报信!就说人可能在得利坊二楼左四间!快去快回!”

  那跟班应了一声,转身挤出了人群。唐响则带着另一个跟班,找了个既能看清楼梯口动静、又不那么起眼的牌九桌坐了下来。牌九是当时流行的博戏,以骨牌点数大小论输赢。唐响心不在焉地随意下注,手里推着牌,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楼梯方向,时刻留意着楼上的动静。时间一点点过去,派出去的跟班半晌不见回来。唐响心里开始打起鼓来。赌场里人声嘈杂,消息真真假假,万一那小厮看走了眼,或是故意糊弄自己,陈吼风风火火地带人赶来,却扑了个空……想起陈吼那蒲扇大的巴掌,唐响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越想越不安,就在这时,他瞥见二楼左手边那间房的窗户纸上,透出了晃动的人影和烛光。

  “不行,得亲眼看到才行!”唐响暗自咬牙,他找了个借口,自言自语道:“娘的,手气真背!去放个茅,去去晦气!”。

  唐响起身离桌,却没有真去茅房,而是绕过大堂,溜进了通往后院的小门。赌场后院堆放着一些杂物酒桶,相对安静。唐响四处一张望,寻到一捆靠在墙边、用来挑挂幌子的长竹竿。他心中一喜,将整捆竹竿倚在墙边,然后手脚并用,顺着竹竿攀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用手指蘸了点唾沫,轻轻捅破那间房窗户上糊的桑皮纸,凑上一只眼,屏息向内窥视。只见屋内点着油灯,桌上杯盘狼藉,摆着吃剩的半只烧鸡、半扇羊排、一只羊头和一壶酒。桌旁坐着两个人,正是回鹘打扮。

  其中一人,异常醒目,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身形极为高大壮硕,胳膊几乎有唐响大腿粗,面容粗犷,深目高鼻,正抓着一条羊腿大口撕咬。而另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肤色黝黑,身形干瘦枯槁,眼神却异常精明锐利,如同鹰隼。他吃得不多,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把小刀剔着一根羊骨头,偶尔与那壮硕青年低声交谈几句。

  唐响正暗自庆幸得计,准备悄声溜下,忽见那枯瘦的中年人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察觉了什么,嘴唇微动,对那壮硕青年人低喝了一句回鹘语。青年人咀嚼的动作猛的一停,铜铃般的眼睛骤然转向窗户。唐响心道不好,刚想缩头,却见青年人反应快得惊人,他大手在桌上一捞,抓起那桌上啃剩的羊头,吐气开声怒喝一句,臂上肌肉虬结,猛地将那沉重的羊头掷向窗户。

  “呼——”羊头来势极猛,又坚又硬,带着风声,“砰”的一声撞破脆弱的窗棂,结结实实砸在唐响的头面上。

  “哎呀!”唐响惨叫一声,眼前金星乱冒,鼻梁剧痛欲裂,温热的鲜血瞬间从额头、鼻子涌出,糊了满脸。他仰头后倒,攀着竹竿的手下意识地一松,整个人从二楼直挺挺地栽落下去。青年人一击得手,毫不停留,顺手又捞起桌上两根粗壮的羊腿骨,如同握着两柄短柄骨锤,高大的身躯敏捷地一纵,从那破开的窗口跃出,凌空扑向下坠的唐响,双臂高举,两根狰狞的羊腿骨带着恶风,狠狠砸向唐响的天灵盖,这一下若是砸实了,唐响必定脑浆迸裂。唐响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着那索命的骨锤砸下,只得绝望地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猛地从唐响后腰袭来,并非硬接,而是巧妙地向外一托一送,将他斜刺里推了出去,堪堪避过了那致命一击。

  青年人势在必得的一击砸空,两根羊腿骨砸在泥地上,竟将硬土砸出两个小坑,他七尺多的巨大身量也随之轰然落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颤。

  救下唐响的,正是陈吼!他接到报信,一路疾奔而来,恰在此时赶到,眼见情势危急,即刻出手救人。

  陈吼身材已算高大魁梧,宛如半截铁塔,但此刻与青年人一比,竟足足矮了两个头不止,青年人站在那里,便如一头人立而起的巨熊,浑身散发着凶蛮暴戾的气息。

  “躲远点!”陈吼将惊魂未定、满头是血的唐响拽到自己身后。此时,赌场后院门口也冲进来四名紧随其后的捕手,见状纷纷“苍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刀,紧张地围拢过来。

  陈吼“呸”地吐了口唾沫,晃了晃手中哨棒,棒头一指青年人,声如炸雷:“报上名来!”

  青年人虽听不懂汉话,却看得懂形势。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显出几分嗜血的兴奋,低吼一声,挥舞着两根羊腿骨,便欲扑上。

  就在这时,二楼窗口闪过那中年人的身影。他看了一眼楼下局势,脸色阴沉,突然用回鹘语冲着青年人厉声喊道:“昌卡!”

  青年人闻声,攻势一顿,偏头望向窗口。中年人毫不犹豫,再次冷喝道:“玉律格!”

  话音刚落,青年人猛地发出一声咆哮,埋头向斜刺里冲去,竟是想凭借蛮力撞开一条路。陈吼虽然听不懂回鹘话,但看这架势,青年人应该叫昌卡,中年人是叫他快走!

  “哪里走!”陈吼大怒,大手一挥,对那四名捕手喝道:“你们四个!进楼去拿那中年人的!死活不论!这里交给我!”

  四名捕手应声,持刀便向楼内冲去。陈吼一个虎扑,闪身拦在昌卡冲撞的路线上,手中哨棒一抖,带起一股劲风,直点昌卡面门。昌卡见去路被阻,狂性大发,不闪不避,左手羊腿骨向外猛地一格!

  “啪!”一声脆响,硬木哨棒被羊腿骨震得向上荡开。陈吼手心一麻,暗惊对方好大的力气。

  趁此间隙,昌卡右脚向前猛地踏进一步,右手羊腿骨借着冲势,带着风声砸击陈吼顶门,这一砸毫无花巧,全凭一股蛮横无比的爆发力,速度竟也不慢。陈吼不敢硬接,急忙向左侧身避过锋芒。羊腿骨擦着他肩头落下,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昌卡得势不饶人,双臂轮开,两根羊腿骨舞动如风,劈、砸、扫、戳,全是硬打硬进的刚猛路子,逼得陈吼连连后退,哨棒多以格、挡、卸为主,一时间竟只有招架之功,颇显狼狈。昌卡身高臂长,力量雄浑,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震得陈吼手臂酸麻,脚下的泥土被踩得四处飞溅。

  陈吼少年从军、久经沙场,初时的惊诧过后,很快稳住心神。他看出这昌卡虽力大无穷,攻势凶猛,但招式似乎直来直去,变化不多,全凭一股血勇。他不再一味后退格挡,开始运用军中棍术,哨棒不再与对方硬碰,转做粘、连、绞、带。昌卡一骨砸来,陈吼哨棒不迎其锋,而是顺势一贴一引,将其力道带偏,同时脚下步法灵活移动,绕着昌卡游斗。棒头如毒蛇出洞,专点昌卡的关节、手腕、腋下等脆弱之处。昌卡虽然皮糙肉厚,但被点中穴道关节也甚是疼痛难忍。他的攻击屡屡落空,或是被巧妙引开,空有一身蛮力却难以尽数发挥。陈吼则如灵猫般在他周围穿梭,哨棒时而是棍,时而又当枪使,戳、扫、挑、压,渐渐扳回劣势。两人棍来骨往,打得难分难解,激起院中尘土飞扬。又斗了十几个回合,陈吼已然完全摸清了昌卡的路数。他卖个破绽,假意一棒扫空,门户略开。昌卡果然中计,大喜过望,左手骨直捣陈吼中宫空当。却不料陈吼这是虚招,身形猛的一矮,一个蹚泥步贴近昌卡内圈,同时哨棒交于左手,右手成拳,一记“冲捶”,狠狠砸在昌卡软肋上。

  “咚!”一声闷响,如中败革。昌卡痛哼一声,身躯晃了一晃。陈吼一招得手,合身扑上,施展军中狠辣的近身技巧贴身短打,肘击、膝撞、头槌如雨点般落在昌卡胸腹之间。昌卡虽壮,也被打得气息紊乱,连连后退,挥舞羊腿骨想要逼开陈吼,却又因距离太近难以发力。就在陈吼即将彻底制服昌卡之际,忽听楼内传来一声惨叫,只见那中年人竟冲破了四名捕手的包围,手持一柄弧形的回鹘弯刀,从楼内杀出,冲向院门。

  一名捕手反应极快,猛地甩出铁锁链,“哗啦”一声缠住了中年人的右脚踝。中年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眼中凶光一闪,回身挥刀便砍向那拉扯锁链的捕手。另一名捕手急忙挥刀格挡,护住同伴。陈吼见状,心中大急,若被中年人逃脱,后患无穷,他大喝一声,身形陡转,右臂一甩,袖中一截绳结落入掌中。那绳乃是用牛筋混着麻线反复搓成,坚韧异常。绳结顶端系着一个掌心大小的牛皮褡裢,里面包裹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绳结入手的一瞬间,陈吼手腕疾甩,拇指外挑、中指回勾、手腕猛抖,动作快如闪电,那绳结在空中划出一个凌厉的“扇面”,石头在弧线的最高点精准地脱离牛皮褡裢,如同强弩射出的弹丸,快如闪电,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奔中年人面门。

  乱箭打!陈吼压箱底的绝技!

  中年人听得恶风不善,急忙偏头躲闪。

  “嗖!”飞石擦着他的额角飞过,虽未正中,却也瞬间被擦破一道血口子,鲜血立刻涌出,糊了他半张脸!

  中年人惊出一身冷汗!

  昌卡见状,高呼了一声:“达什!”

  陈吼心下了然:“原来他叫达什!”

  昌卡见达什遇险,状如疯虎,竟完全不顾自身防守,挥舞着羊腿骨再次向陈吼猛扑过来,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死死缠住陈吼!陈吼一心难以二用,乱箭打的施展受到遏制,飞石出手的频率大减。达什趁此机会,忍着额角剧痛,挥刀猛砍脚下锁链,“铛”的一声火花四溅,锁链虽未立断,却也崩开了一个缺口。他奋力一挣,用弯刀划伤了一名拉扯锁链的捕手手腕,那捕手吃痛松手。达什再一用力,终于将锁链挣脱。

  陈吼大急,连发三枚飞石逼退昌卡,想要跃起身直扑达什。昌卡却咆哮着横向跃起,不闪不避,如同蛮牛冲撞,用自己宽阔的后背和肩膀,生生拦在陈吼面前,硬抗了三枚飞石,将陈吼扑倒在地,二人滚作一团。达什毫不迟疑,甚至没回头看昌卡一眼,捂着流血的额头,身影一闪,便已冲出后院小门,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

  “他娘的!”陈吼眼见达什遁走,勃然大怒,他双臂猛地发力,将压在自己身上的昌卡掀开。昌卡刚挣扎欲起,陈吼已是疾扑而上,左手疾探,铁钳般叼住昌卡右手手腕,向外猛掰,同时右脚闪电般插入昌卡双腿之间,别住其重心腿,身体顺势猛地向前一靠一压,昌卡手臂吃痛,下盘又被别住,重心顿失,身躯如同山倾,砰的一声被陈吼摔翻在地,昌卡被摔得七荤八素,刚想怒吼着翻身,陈吼已如影随形般拿到他的后背位置,一条铁臂如同巨蟒,从扼住昌卡喉咙,臂弯死死扣紧。昌卡胸腹中了三枚飞石,五脏受了内伤,提不起气力,双手徒劳地撕扯陈吼的手臂,双腿乱蹬,脸色由红变紫,眼球暴突。但陈吼的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不过十数息,昌卡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终头一歪,彻底晕厥过去。陈吼确认昌卡已昏迷,缓缓松开手臂,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冰冷的泥地上,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院子里,只剩下呻吟的捕手、昏迷的昌卡和喘着粗气的陈吼一场恶战,总算擒下一人。就在陈吼这口气还没喘匀之时,一阵更加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只见一名衙役飞奔而入,脸色煞白,看到院中景象先是一愣,随即也顾不得许多,冲着陈吼高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柳……柳县尊在荔锦渡码头被人围了,对方人多,咱们人少!”

  “什么?”陈吼一个激灵坐起身来,顾不得浑身酸痛,急声问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那衙役喘着粗气,连忙回禀:“本来柳县尊按汪先生吩咐,带着咱们十几个弟兄到了荔锦渡,暗中围住了那个回鹘商人布尔罕的船‘沙鸣舶’,时刻准备抓人。可还没等我们动手,突然又来了一队人马,打着韶州州府的旗号,为首的自称韶州市舶务勾当公事孙逢吉!”

  本朝于重要港口设“市舶司”或“市舶务”,管理贸易、征收税款、查缉不法。韶州虽非最主要港口,但仍旧设有市舶务。“勾当公事”为市舶务下属官员,手下有税卒、巡栏,合计约百人。

  衙役继续道:“那孙大人带着五六十号税卒,刀枪明亮,说他们得到线报,布尔罕涉嫌大规模‘漏舶’(宋代对走私的常用称谓),要将他锁拿回韶州审讯查办!柳县尊哪里肯依,当即高呼:‘此乃我翁源县地界,孙勾当一声招呼不打,便要直接拿人,也太不把我这个翁源县令放在眼里了’。”

  “现在两边就在码头上对峙着呢!咱们弟兄人少,对方税卒人多,还都带着家伙,剑拔弩张的。孙大人态度强硬,柳县尊寸步不让,我怕县尊吃亏,赶紧偷跑回来报信!”

  “直娘贼!”陈吼一听,怒骂一声,也不知是骂州府的人还是骂这节外生枝的破事。他猛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满身尘土血污,对那几名刚刚包扎好伤口的捕手吼道:“你们几个,把这回鹘人押回县衙大牢,加派人手看管!若再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那几名捕手连忙应声。

  陈吼一把夺过报信衙役手中的缰绳,飞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荔锦渡方向疾驰。

  

继续阅读:第五章:北客南来藏旧恨 东窗事发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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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迟案2.惊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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