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盯着姜小玲的二维码，停顿了好半晌，忽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咳咳，那什么，我之前不是用工作微信加你的么。”姜小玲遮遮掩掩地解释，“删了以后就没保留联系方式了。”
巴图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扫了姜小玲的二维码。姜小玲注意到，巴图用的是一台非常破旧的安卓机了。桌面上的功能过于简单，可能是一台三五百块钱的老人机。姜小玲有些迟疑。巴图的家庭条件说实话并不差。那么大一片牧场，那么多牛羊，虽说是在牧区，但年收入放在北京也不比办公室里的小白领差。他不至于连台三四千块钱的手机都买不起吧？这几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扫好了。”
姜小玲赶紧点击了通过。紧接着，她发现，巴图的微信号不一样了，以前的蒙语名字变成了一串随即组合的微信数字；头像上也不是那匹小黑马了，而是一张健身房给教练们同意拍摄的形象照。姜小玲立刻点开巴图的朋友圈，里面看不到任何关于牧场的内容，反倒充斥着健身房的营销信息和健身卡折扣广告。
巴图换微信了。或者说，这一次，他是拿工作微信号添加的姜小玲。
姜小玲顿时感到一阵窘迫和悲哀。这是她活该。是她先骗巴图自己用的是工作号，又是她先将巴图从自己的生活中删掉的。
“那个……你为什么来北京了？”姜小玲问。
巴图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回答，他站起身，抽走了姜小玲挂在脖子上的他的毛巾。
“为了赚钱。”他敷衍地回答。
“牧场呢？不再经营了吗？你额吉和阿布呢？”姜小玲追在巴图身后问。
巴图没有回答她。他走到前台边，取过了课时表，将笔递给了姜小玲：“下次课约到什么时候？”
“明天。”姜小玲飞快地在课时表上勾画了第二天的私教课。
“这么快？”巴图皱眉，“你最好隔几天来一次，这样锻炼效果比较好。”
“我经纪人说我必须上满20次课，他才给我安排拍摄工作。”姜小玲回答。
“经纪人？拍摄？”
见巴图疑惑的神情，姜小玲回答他：“我从寻觅辞职后，经人介绍，去做大码模特了。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姜小玲尴尬地拽了拽运动外衣的下摆，想遮一遮她的小肚子。
“你是故意吃胖了去做大码模特的吗？”巴图问。
“不好说。都是命。”姜小玲含混地糊弄他。其实姜小玲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主动吃胖的，还是变胖已经成为了她的必由之路。她隐约能察觉自己的心理状态曾一度十分糟糕。她不知道抑郁是否会和肥胖有关联。从小镇来的姜小玲，也并不相信那些一小时收费好几百的咨询师；她更不愿意去医院精神科挂号。
巴图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他刚想和姜小玲说点什么，但这时他手上的电子手表响了起来。
“我今天得先下班了。”巴图匆匆将课时表还给前台，“明天我们训练前，我先给你做个体测。”
“好……吧。”
巴图点点头，摘了脖子上的工卡，便走出了健身房。他的背影看起来非常匆忙，好似要很着急地去什么地方似的。
姜小玲有些不情愿就这么放走巴图。她心中还有很多困惑等待他解答。但她想了想，还有19节私教课呢。巴图跑不了的。
只是，让姜小玲没想到的是，巴图人没跑，可心却不在姜小玲这里。他在私教课上，表现得非常专业。然而，当姜小玲一提起这三年间发生的事儿，巴图就开始回避。久而久之，姜小玲愈发坚定地认为：巴图如今流落北京打工，一定是因为当初寻觅的毁约，让他家牧场经营不下去了。
姜小玲的愧疚感一日比一日强，她很想做点什么帮助巴图，可巴图的嘴巴紧闭得像个含沙的蛤蜊。他不说，她怎么帮他呢？
“别走神。”巴图的手伸了过来，覆在了姜小玲举着杠铃的手背上，“训练时要专注，别胡思乱想。这可是五公斤的杠铃，掉下来砸伤自己怎么办？”
姜小玲计上心头，追问：“你挺专业啊。我看门口挂着的教练介绍里，说你连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资格证都有。这都什么时候考的啊？”姜小玲对巴图的转行感到有些诧异。从旅游业跨到健身运动行业，这跨度有点大。
“高中的时候。”巴图没有隐瞒，“我念的体校，练拳击。受伤了，没选上国家队，就回牧场给家里帮忙了。”
巴图这简简单单几句话，信息量却非常大。姜小玲瞪着眼睛问：“那之前我去乌兰布统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以前是练体育的啊？”
“又没成功，不重要了。”巴图淡定地从姜小玲手中接过了杠铃，放在了地上。他指挥姜小玲趴到瑜伽垫上，拿着一个硅胶滚轴，开始帮她放松四肢肌肉。
“怎么会不重要。”姜小玲疼得龇牙咧嘴地说，“你现在不就是仰仗这个赚钱呢么。”
“我仰仗很多途径赚钱。”巴图匆匆结束了对话。
姜小玲起疑。“很多途径”是什么意思？巴图还有别的工作吗？她还想追问，但巴图露出了一副不想讨论此事的表情。
“也是。”姜小玲讪笑，“当代年轻人，谁还没个副业了？”
对于姜小玲来说，巴图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谜团。自从重逢后，姜小玲每一天都在思考巴图、琢磨巴图。每一次的私教课，简直就像姜小玲的破案审讯。她绞尽脑汁地从巴图嘴里挖出哪怕一丁点的信息。为了撬开巴图的嘴，姜小玲这十几天连周鹭的微信都来不及回了。
或许，姜小玲对周鹭的冷落，让周鹭为她担心起来。一次私教课结束后，姜小玲和巴图正往外走时，在门口遇见了来找姜小玲的周鹭。
“学姐！”周鹭甜甜地对姜小玲招了招手。
周鹭的怀中抱着一个太空舱猫包，塑料壳里透出一张卓别林不耐烦的脸。他好似是特意来健身房见姜小玲似的，手中还提着一个礼物纸袋。
“周鹭？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