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传票的那一瞬间,金父金母再也无法忍受女儿的“不羁”,他们一大早就开上车“杀”到了周鹭家,“砰砰砰”地敲响了周鹭的房门。
素来喜欢熬夜的周鹭,要是学校没课,肯定不会在早上10点前起床的。可他今天不到八点就被金家父母的敲门声,还有狗狗们的狂吠声给吵醒了。周鹭还以为是送快递的小哥,他连上衣还没穿,裸着半身就去开了门。
门开的那一刹那,周鹭傻眼了。
“叔叔,阿姨?”周鹭迅速地奔回卧室,套上了一件衬衫,把一脸阴沉的金家父母请进了门。
金家父母是典型的六零后知识分子。虽然读过书,也靠学识养活了家庭,但却碍于出生年代的限制,让他们对待新事物、新规矩的看法依然狭窄。他们不喜欢超出传统道德文化以外的行为,比如:女儿私自跑到成年男子的家中居住;或是,女儿瞒着他们在职场犯错,被同事的父母告上法庭。
“金婴呢?让她出来。”金父毫不客气地往屋里走,打算一间一间开了房门把女儿提溜出来。
屋里的金婴早就被吵醒了。她绝望地瞪着天花板,长叹了口气,翻身出了门。
“爸,这是别人家,你能讲点规矩吗?”金婴冷淡地说。
“讲规矩?”金父急眼了,“你讲规矩了吗?多大人了还玩离家出走那套?鹭鹭今年都二十好几了!就算是弟弟,你们孤男寡女地住在一起,成何体统?”
这句话没把金婴说红脸,周鹭倒是害臊了起来。他讪笑着把家里的猫猫狗狗赶进笼子里,给金父金母倒了两杯茶。
金家父母似乎并没有喝茶的兴致。金母将法院的挂号信从包里取了出来,带着哭腔地质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前些天有警察找上家门,今天就被法院传唤了。这传票上说,说你把同事给逼死了。什么叫逼死了?他遗书里为什么还有你的名字?你是因为这事儿辞职的吗?金婴啊,你从小就是爸妈的好孩子,现在你怎么了啊你!你还要违法犯罪吗!”
父母的连环质问,让金婴感到一阵窒息。她疲倦地坐在餐桌旁,一大早的低血压和低血糖让她情绪极差。沉默是她此刻能够给予父母的最大限度的尊重。然而,金家父母似乎并不满意她的沉默。
金父暴躁地拍了一下餐桌,指着金婴的鼻子骂道:“这官司你要是败诉了,是不是还得承担刑事责任?进了监狱,你这辈子都做不了律师了!你干了什么蠢事,砸了自己的饭碗!”见女儿耷拉着脑袋,金父上前推了她一下,呵斥道:“说话啊!”
眼前的景象把周鹭吓了一跳。他小时候在胡同里,就曾目睹过金婴因为没有考全班第一,而被金父拿柳条抽打。金父是他们那条胡同里唯一的大学生,是受人尊敬的高知。可高知并不代表在子女教育上就能与隔壁开出租车的司机大叔有什么不同。金婴犯错时,照样会被金父一顿狠揍。周鹭记得,每次金婴挨打,她总会表现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冷漠地站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应对着金父的打骂。周鹭小时候也挨过打,可金父的那种苛责,与周鹭调皮捣蛋活该挨打的情况完全不同。他那时还以为这种体罚只是金家父母教训幼女的手段。但如今看来,金婴都年近三十了,似乎还在承受家暴。
“叔叔,您冷静点。”周鹭上前去劝。但金父此刻也在气头上,周鹭刚伸手拉他,金父一甩胳膊,打在了周鹭的鼻子上。鼻血立刻流了出来。
“金国荣你疯了!”金婴猛地爆发了,她一把推开了金父,把捂着鼻子的周鹭护在了身后,“你打我也就算了,周鹭是别人家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打?”
金父也被自己的意外之举给吓愣了。但他放不下长辈的架子和“父权”的威严。他仍是狡辩道:“你胳膊肘往外拐了,护着他干什么!”
“金国荣就你这素质你还上过大学呢?”金婴怕她爸爸再对周鹭动手,把周鹭护得更死了,“这是人家家里,你在这儿耍什么横?我告诉你,我被告,与你无关。我后半辈子又不需要你养着,你瞎操什么心!”
“你不需要我养?”金父盛怒,“你出国留学那一百多万,你从小上那么多的补习班,那钱不是我和你妈出的吗?没有我们,你能这么优秀吗?”
“谁想优秀了?”金婴嘶声力竭,“是我逼你花钱了吗?你让我上补习班、去留学,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可以到处炫耀?教育上砸进去的钱,满足的不是我的需求,而是你的贪婪!你以为优秀是好事吗?你知道我因为你口中的‘优秀’,被多少人忌恨、厌恶、疏远吗?你知道为了追求这种极致的‘优秀’,我损失了多少成长的乐趣,又有多少人被我的冷漠、自私伤害吗?我从小到大永远都是孤零零的第一名,没有朋友、没有玩伴,我身边除了周鹭,每一个靠得住的人。我告诉你,金国荣,你今天要是再敢动他一下,咱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金父被金婴这怒不可遏的气势震住了。他的女儿自幼服从他和妈妈的管教,就算有怨气,也不会张口说出来。但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张法院传票,还是周鹭被打得直流血的鼻子,激发了金婴心里的窝火,她这柔弱娇小的身体,竟然迸发出了如此多的力量。
“老金,算了。”金母见情况不妙,赶紧劝金父,“金婴,你这事儿可不小,你爸生气你也要理解他。我们今天先回去,你们父女俩都冷静冷静。等过两天,妈来找你,咱们单独谈。”
金母将传票郑重地递给金婴,拉扯着还在气头上的金父往屋外走。金婴跟着他们,在金父刚走出大门的那一刹那,她猛地把门关上,快速地上了锁。
门关上时,金婴的身体还在发抖。周鹭走过去拉了一下她:“我没事儿。叔叔又不是故意的。”
“怎么不是故意的?他要是能控制好情绪,就不会力道那么大。”金婴看了一眼周鹭捂着鼻子的手指指缝间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她皱了皱眉:“你这鼻血怎么止不住啊?去坐沙发上,我检查一下。”
周鹭乖乖地坐到了沙发上,把头仰了起来。金婴抽了两张面巾纸,捧着周鹭的脸颊,帮他一点一点擦干净了鼻血。她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鼻梁,柔声问:“疼吗?”
“有一点,不严重。”
“应该没骨折。”金婴松了口气,“就是鼻腔里面蹭破了。别担心。”
金婴把纸巾团起来,塞进周鹭的鼻孔里。周鹭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傻。他刚睡醒还乱糟糟的头发四处翘着,鼻子里还塞着纸团,眼神委屈巴巴的模样,让金婴觉得有些好笑。她不禁回想起两人的小时候。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和大胖二胖他们在胡同口砍沙包的事儿么?”金婴问。
想起砍沙包,周鹭咧嘴笑了。他那时胆子特别小,胡同里有两个小胖子双胞胎,特别喜欢欺负他。他们拿砍沙包的游戏当借口,实则就是为了用沙包打周鹭。周鹭害怕极了,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躲,每次都只能硬扛下大胖二胖对他的欺辱。
有一次,金婴下了补习班,看到了周鹭被欺负的一幕。当晚,她写完了作业,就带着沙包去了周鹭家。她把沙包放进周鹭手里,对他说:“现在你来拿沙包砍我。”
周鹭捧着沙包,愣愣地看着金婴,嗫嚅道:“我不能打人……爷爷说了,打人是不对的。”
金婴把沙包抢了回来,狠狠打在周鹭的肩膀上,问:“我先动的手,你可以还手了。”
周鹭从来没有被金婴伤害过。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痛击他的小沙包,气鼓鼓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做错什么了!”
“是啊,那你做错什么了?凭什么大胖二胖打你?”金婴反问。
周鹭不吭气了。
金婴把沙包塞给周鹭,郑重地说:“明天,他们再拿沙包砍你,你要回击。知道吗?”
金婴的话,让周鹭抱着沙包左思右想了一整夜。他觉得金婴说得没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保护自己的基本原则。金婴就是凭着这种气场,让谁都不敢接近她、冒犯她的。校园霸凌、朋友之间的欺负,这些气,金婴从没受过。周鹭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反击大胖二胖。
可是,给自己鼓了一夜劲后,第二天遇见大胖二胖兄弟时,周鹭还是没能还手。他依然蹲在墙角下,抱着头忍受。直到,金婴特意从补习班早退,提前回到胡同,出手制止了大胖二胖。
“谁让你们欺负他的?”金婴怒气冲冲地捡起地上的沙包,回砍了过去。
“金角大王来了!快跑呀!”大胖指着金婴尖叫道。“金角大王”是胡同里的孩子们给金婴起的外号。他们害怕她,觉得她是《西游记》动画片里的反派妖怪。可周鹭却认为,金婴和金角大王一点都不像。她那么好看,那么可爱,怎么可能是妖怪呢?
大胖二胖在金婴不依不饶的攻势下,落荒而逃。金婴踢了踢地上的沙包,转过身拉起了蹲在地上的周鹭。她看着周鹭的眼神,就像看着扶不上墙的阿斗。
那件事后,胡同里再也没人敢欺负周鹭了。大家都知道,他是“金角大王”的小弟。欺负他,就会被“金角大王”追杀。
“你知道吗,金婴。”周鹭仰着脖子,感觉鼻血已经止住了,“我没法像你一样那么优秀、勇敢。有时候面对和别人起的争执,我没办法当面和对方理论。我不擅长这些,做这种事也只会让我更难过。比起和大胖二胖打一架,我宁愿一直忍着。”
金婴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你不是一个暴力的人。你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周鹭讪笑着把沾了血的小纸团从鼻子里取了出来,扔到了垃圾桶。他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等他擦着头发回到客厅时,金婴正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鼻血止住了?”金婴问。
周鹭点点头:“叔叔真的没用力。不是故意的。”
金婴没有理会周鹭为她父亲的辩解,她伸出双臂,让周鹭坐到她怀里,她给他擦着头发,像两人小时候那样。
“我、我自己来吧。”周鹭有些害羞。小时候他们光着屁股在胡同里乱跑,出了一身大汗,周爷爷就会给他们烧上一大盆热水,让他俩坐在盆里冲凉。冲完了,金婴便会像个大姐姐的模样,拿着毛巾给周鹭擦头发。可小时候不觉得害臊的事,如今周鹭有些招架不住。金婴白皙的两条腿就盘在沙发上,她T恤下可能连内衣都没穿,手指温柔地穿过周鹭的发丝,他开始口干舌燥。
金婴直勾勾地看着周鹭的侧脸,她看到周鹭笔挺的鼻梁,翘翘的嘴唇。他其实有一些男生女相。以往胡同口算命的老师傅说过,男生女相是富贵面相,会早早发财的。周鹭也的确如算命师傅说的那样,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年收几十万的小博主了。金婴凝视着周鹭的下颌线,她发现周鹭有一种十分亲切的帅——就好像楼下小卖部家的傻儿子,有一天长大了突然变好看,但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还成天捧着一包辣条追着你吃的那种帅。
也许荷尔蒙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能起到影响别人的作用。周鹭的羞涩,让金婴也有些不自在了。但她没有放弃继续给他擦头发。她有些好奇,周鹭脖子后面的那两颗痣还在不在,有没有随着周鹭长大,痣也变得更显眼了。金婴继续扒拉着周鹭的发丝,手指在他的后脖子上逡巡着、寻找着。
“哎,你脖子后面的痣呢?”
“啊?”周鹭愣了一下,“我脖子后面有痣吗?”
金婴去拽周鹭的睡衣领口,周鹭再也不能忍受她的咸猪手了。他转过身把金婴摁在沙发上质问:“你不是对我没‘性趣’吗?没‘性趣’就别老撩我。”
金婴试图挣脱周鹭桎梏着她的手,但她一挣,竟然还没挣开。小屁孩发育得很好啊。金婴瞄了一眼周鹭睡裤边缘若隐若现的腹肌,她伸出拇指揩了一下周鹭的嘴唇,调侃地说:“以前没‘性趣’,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你不是喜欢我,不想再给我当弟弟了么?你可以再努力一点。”
说罢,金婴拍了一下周鹭的屁股,从他身下钻了出去,跑到厨房做早餐了。
周鹭趴在沙发上,愣了很久才从金婴刚刚那段话里缓过神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允许周鹭追求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