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这样的，北京购房规定，非京籍购房者，必须在北京缴满五年个税才能买房。姜小玲从大学快毕业的实习期开始算，已经缴纳了49个月的社保，距离五年期满，还差11个月。但看房、定房、网签、办理贷款的手续少说也要半年。姜小玲想的是，要是她能先交一笔定金，把自己喜欢的房子定下来，等到购房资格办好了了，再补齐后续手续，这样她又省时间，还能多攒11个月的钱。然而，她这小算盘对她自己来说是打得绝、打得妙，可这么做，房东肯定不会很乐意。毕竟房东还要多等几个月才能拿到房子的全款。谁愿意承担这期间的损失？
因此，姜小玲的新中介决定，把姜小玲的目标主要放在那种有长租约的房子上。这样，房东在等她办购房资格的同时，还有租金可以拿。
吃苦耐劳的安徽中介勤勤恳恳地给姜小玲找了七套符合她要求的房子。房子都位于朝阳区，没有什么好学区，但面积比海淀的大多了。其中一套竟然还带电梯。然而，这些房子的售价，基本超过了姜小玲的预期，最便宜的一套也要148万了。
148万，姜小玲觉着，要是她管朋友们借点儿钱，再跟房东砍砍价，应该能努力够上。于是，她和安徽中介约了时间去看房。
这套房子虽然坐落于朝阳区，但位置已经偏远到首都机场附近了。再往北一点，就是顺义的地界，而且交通不直达，很不便利。看房当天，姜小玲先坐地铁，再转公交车，出站后还要打个三蹦子，这才气喘吁吁地抵达了这套所谓的建筑面积33平米，实际套内只有26平米的住宅楼。
住宅楼有电梯倒是不假，可这电梯老旧得就跟货梯似的。姜小玲和安徽中介一踏入电梯间，就能听到脚下的地板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
“要不咱走楼梯吧？”姜小玲胆战心惊地问。
“六层呢！走楼梯很辛苦的。”安徽中介安慰道，“以后等你搬进来了，也得习惯一下。北京装了电梯的老房子都这样。出不了事的。”
电梯一路磕磕碰碰地上到了六层。姜小玲下了电梯，傻眼了。今天来看房的不止是她一个人。就这么套破房子，居然有七八个买家要看。
“北京这两年的楼市不是挺差的么？”姜小玲低声问中介，“怎么还有这么多人买房啊？”
安徽中介擦了擦汗，回答：“一千万的豪宅确实没以前卖得好。但五百万以下的刚需还是很抢手。毕竟是刚需。”
而且姜小玲看中的这套房有这么便宜，空间还算开阔，有个阳台赠送了三平米的面积，要是好好设计一下，打个隔断，变成个迷你紧凑的两室一厅，住个一家三口也不成问题。可是，这么划算的房子，姜小玲能拿得下吗？
就在姜小玲看着其他买房人，心里打鼓的时候，房主姗姗来迟。
房主是个三十多岁的飞机维护工程师，他穿着一身首都机场地勤人员的制服，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来。很显然，房主当初买这套房，就是冲着离机场近、价格又便宜才买的。但如今，工程师要结婚了，不能再带着未来的老婆孩子住这么差的地方。他想着尽快出手，置换一套顺义的小三居。
“不对啊，我不是说要找能等11个月的，有租约的房子么？”姜小玲问安徽中介。中介赶紧解释：“我知道。但这位房主说，价格合适的话，愿意等。”
价格合适是什么意思？姜小玲愣住了。难不成还要在148万挂牌价的基础上再涨价吗？
一群买家看完了房，大家基本对这套房是满意的。姜小玲更是死死抓着她的安徽中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拿下这套实惠好房。
买家们看完房，接下来就是各位中介大显神通的时刻了。中介们把买家们请出了房间，跟着房主关上门开始一顿聊。每家中介都希望房主能在自己这里成交，好赚取中介费。屋内的中介们叽叽喳喳；屋外黑黢黢的楼道里，姜小玲和其他买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互相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都说房价在跌。可姜小玲切身的体会依旧是：在北京，只有你自己认为房价跌了。等到你买的时候，依然买不起。
十几分钟后，中介们从房子内走了出来，一名贝壳app的小哥，洋洋得意地整理了一下他的廉价西装，招呼着自己的一对小夫妻客户进屋谈手续了。而姜小玲的安徽中介则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惨笑了一下：“房主最后是159万卖给那对夫妻的。咱们又要等11个月，钱又不多，人家压根没考虑咱。”
姜小玲感到一阵绝望。她还以为自己的安徽中介能有多少手段，帮她抢房呢。结果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中介能力不行，她的财力也不行。俩人最好谁都别嫌弃谁。
和安徽中介坐着小三蹦子往公交车站走的路上，姜小玲郁郁寡欢。安徽中介看客户心情欠佳的模样，趁机提议说：“姜小姐，既然你购房资格也没办下来，手头钱也紧张，为什么不考虑买个不看购房资格的小产权公寓呢？”
其实，姜小玲先前了解过小产权公寓。她在小红书和抖音上经常能看到博主们买这类的公寓，装修得特别精致，拍照可美了。但是，她也很清楚，这种房子在买卖和租赁过程中很多权益都无法得到保障，有一些产权不明晰的还属于违法建筑，搞不好买了就被拆除。然而，眼下姜小玲手头就这么一点紧巴巴的钱，她又不是北京人，似乎小产权公寓真的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但是，小产权应该不能贷款吧？”姜小玲问。
安徽中介回答：“这您不用担心。我有个朋友，专门做小产权公寓的。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帮您筹措资金。”
“那成。”姜小玲松了口，“他要是有靠谱房源，又能帮我贷到款，我可以考虑。”
“那太好了。”安徽中介掏出手机，“我把您介绍给我朋友。您可以和他看看房。我跟您说，小产权的居住条件可比这些大产权强太多了！”
姜小玲无奈地添加了中介推荐的另一位中介。这位中介是河北人，打小和父母就来北京生活，与半个北京人无异。他原先在链家干，后来自己单独出来做法拍房和小产权、商铺等小众房源。河北中介一听姜小玲的预算，直接道：“您这些钱，确实买公寓更划算。”说罢，他发了二十几个小红书链接给姜小玲。姜小玲点开一看，里面的房子果然又新又好，面积还大，而且地段也惊人地优越。有一家只卖98万的公寓，居然位于四环边！要知道，姜小玲先前看的大产权，没有一套地理位置能进了五环内的。
在网上刷了一宿房源，姜小玲激动地约了河北中介去看房。两人一整天连顿饭都顾不上吃，一口气看了七套房子。
在这七套房子中，姜小玲相中了一套高碑店附近的某著名北京商住两用社区。这个社区规模巨大，每一户都是标准的酒店房间格局，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就像一个赛博朋克版的鸽子笼。
“冯小刚还在这儿拍过电影，取过景呢！”河北中介得意地介绍道。
房子确实不错，落地窗很明亮，家具一应俱全。听说买房的话，所有装修和家具都可以赠送。一切都很美好，就是房子内部的层高只有2.2米，实在是矮了些。姜小玲这一米七的个子走进去，略显压抑。
“到时候墙壁和天花板刷个浅色就显得高了。”河北中介安慰她，“房主可着急卖了。你要是愿意，可以先试住一天。免费的！”
“还能试住？”姜小玲惊讶极了。大产权房子都是买家互相竞争着抢房。小产权居然还能允许试住。果然市场不同。
本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姜小玲第二天就收拾了点洗漱用品搬过来住了。她躺在宽阔的大床上，抚摸着半新不旧的家具，眺望着窗外北京的楼宇，心里感觉踏实极了。
反正她买房又不是为了投资的，自己住，买个小产权足够了呀！
对于姜小玲这种不上班的年轻人来说，工作和收入都是极不稳定的。她常常为生活的波动感到焦虑。拥有一套大城市的房子，是她最大的渴望。房子就意味着稳定，意味着一个能遮蔽风雨的港湾。就算丢了工作、被男朋友甩了，她还可以潇洒地拍拍屁股离开，回到自己的小窝里。
姜小玲下楼在小区的绿化带里赚了几圈。这附近生活气息很浓，有各种小餐厅、便利店和小酒吧。消费水平比国贸那边便宜不少。姜小玲越看越满意，恨不得立刻给河北中介打电话，准备订房了。
然而，到了半夜里，惊悚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