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初二夜,雷声隆隆作响,风大雨密,庭中树木被雨水打的啪啪作响,地上片刻便有了细流,花草被淹了半身。
江水高涨,翻天巨浪,滚滚翻腾的江水像怒吼的雄狮,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咆哮着,狂奔着。
杜家灯火通明。
杜文阅打着伞,脚腕以下已经湿透,一路小跑来到主院,正房内站满了人。
正房有两间屋,管家、下人和夜诊的大夫在外屋候命。
杜文阅推门轻手轻脚走进里屋,见杜文爱跪在床边哭的伤心。
杜世昌站在床边面色凝重,双手握拳,上身微颤。
杜三婶靠坐在床上,正用丝帕抹着泪,全没了往日的神采。
杜文阅走到床边,看不清脸,只能看到杜孝勤脖子、手腕、脚踝伤得血肉模糊,伤口虽做了处理,还是触目惊心。
腹部搭着薄被,呼吸微弱,周围有隐隐约约的草药味。
“杜文阅到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说话的是一个与杜世昌年纪相仿的和尚,穿着一身灰色僧袍。
虽站在屋内暗处,可面目却依然清晰可见,白净秀雅,出尘脱俗,神情清冷,声音犹如一股泉水涓涓而出。
闻言,杜孝勤缓缓睁开双眼,眼白充血,双瞳涣散,勉强动了动手指。
杜文爱抹着泪,起身,站到杜世昌身侧。
杜文阅双膝跪在床边,眼前杜孝勤满头白发,双眼浮肿,骨瘦如柴,凌乱的白须枯草一般,双唇满是裂痕,精神全无,奄奄一息,像被抽干了精血,一下老了几十岁。
“三伯,谁把你伤成这样?”
“山匪,或者说利用山匪的人。
在奉天劫持了他,带到营口折磨了一个多月。
我救他时,他还不省人事,现在算是有些精神。”
和尚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回答了杜文阅的问题。
杜三婶听后哭的更厉害,手撑着额头像随时会晕倒。
杜文爱抹掉眼泪,赶紧扶住母亲走出里屋。
看着杜孝勤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杜文阅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感情再淡也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找警察,给三伯讨个说法,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父亲意思,此事不可张扬,杜家生意按部就班不可懈怠。”
杜世昌眼中含泪,望着杜孝勤,嘴角颤抖声音低沉,极力忍耐。
杜孝勤眼睛肿得像长了两颗核桃,勉强睁开一道眼缝,他对杜文阅微微颔首,意思杜世昌说的,就是他的决定。
杜文阅抽泣着又看向和尚,像是知道杜文阅在看他,和尚轻轻睁开双眼,肯定的点头。
杜孝勤用食指,颤抖的在杜文阅手心上写了个“衣”字。
“我会好好打理成衣店。
三伯,您一定养好身体。”
杜文阅红着眼,转头将目光落在和尚身上,起身对他躬身行双手合十礼,说:
“大师,谢谢您救我三伯。”
和尚躬身回了双手合十礼,道:“度厄,和老和尚比,算是个小和尚罢了,怎堪大师。”
杜孝勤食指虚弱的地点了点床,度厄走了过去,他又将食指左右各点一下。
度厄双手合十,道:
“看戏不怕台高,抠裆不怕鸟骚。你想说的,老和尚早已吩咐,自然办妥。”
杜孝勤气息微弱,合眼休息。
度厄让其他人先退出房间。
杜世昌和杜文阅走出里屋,瓢泼的大雨已经漫到了门槛。
他对杜文阅说:“文阅,父亲经历这么一遭,身体垮了不说,心气也垮了才最要命。
咱们,一定要守好杜家产业,让他安心养伤。特殊时期,有困难一定和我说。知道吗?”
杜文阅皱着眉,点点头,心想:三伯去处理船厂的事,怎么会被山匪所劫折磨至此?
雷声阵阵,看着门外大雨,低喃:今年雨水这么大,怕是水患要来。
度厄走出里屋,从杜文阅和杜世昌面前经过。
僧袍宽袖一挥,一跃而起,消失在茫茫雨夜。
杜文阅仿佛听到度厄的声音在黑暗的夜雨中回响:
一片丹心敬神明,焚香高举说不平,
人间建起阎罗殿,魑魅魍魉现了形,
和尚重拾弯月刀,只求人心一公道,
经书木鱼虽蒙尘,但求佛渡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