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绵绵细雨。
江上散着雾气,水映山色,山涧水光仿佛人间仙境。
邱常君身着素衣长衫,袖口挽起,纽扣松了两颗,撑伞临江而立,恰似一副美景。
遥望粼粼江水,风雨依旧,连着几日闷头改《杏花春雨》,总是少了份意境。
此刻文思泉涌,情不自禁唱道:
春雨袭人言自在,伏身润物百花开,
凭江自流千万载,浩浩众生掩其哀,
全似忧,泪不止,
心中苦闷有谁知,未到白翁鬓发衰。
杏花春雨临江歌,情动天门把星摘。
邱常君唱腔绝美,字字动情,自己满意后才往回走。
回到邱家班,推门进便见到了马奉。
想那马奉定是护卫韩复而来,邱常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马奉跟在邱常君身后,小声告知,韩主事还没回安东。
邱常君进屋坐下,周全倒茶,问马奉出什么事?
马奉撇撇嘴,向地啐了一口,道:
“这事说出来都是脏了我的嘴,前面两条街的老芶家,当年刚来安东时小儿子纳填房,还请您去唱了堂会,结果还没唱完就说填房自尽,您记得吧?”
邱常君点点头。
马奉继续说:
“这几年眼看您名气越来越大,请不动,便点了露月唱堂会,结果把露月给......
今天街口的大夫天没亮就跑来报信,周全见您熬了几天,难得睡的沉,就直接找了我。
我带人把露月从芶家抢了回来。
露月这丫头,整个人傻了,卷在屋里一句话不说。”
邱常君腾得站起身,往女学徒房边走边说:
“出这么大事,不早说。马叔,你们有人受伤吗?”
马奉得意道:
“区区芶家,我的武功,十个芶家气都不喘。”
邱常君来到女学徒房门口,轻轻敲了门,柔声道:
“露月,我是邱常君,可以进来吗?”
房里,露月动了动,虚弱的声音传来:
“班主,您请进。”
邱常君进了房间,其他女学徒自觉站到了门外,半掩房门。
马奉站在门外像个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露月面色苍白,有气无力整个人楚楚可怜,她是邱家班里最漂亮的小花旦,虽然唱功没什么天赋,可是贵在肯吃苦,成不了名家,但未来想寻求个归宿绰绰有余。
邱常君看着露月不由的心生怜惜,柔声道:
“我听马叔说了一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露月强忍着泪憋着嘴,忽然狠狠抽了自己几巴掌。
邱常君慌忙阻拦道:
“露月,你这是何苦,邱家班会为你做主。”
露月泪如雨下,抽泣着娓娓道来:
“是我那丢了心肝的爹娘又找了来,当初把我卖到窑子里,我跳楼摔断了腿,窑子找他们赔钱,他们又将我卖到了邱家班。
老班主可怜我,将窑子的钱赔完,又给了他们卖身钱,卖身契上写的清楚与他们再无瓜葛。
之后是有几年没来找我,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老班主死了,又时不时找过来要钱。
我心里厌弃他们,可看他们瘦的皮包骨,没了人样,还是可怜了他们,又偷偷接济过几次。
没想到,他们丧尽天良伙同芶家把我骗了去。
怕邱家班发现,还托人送信说我回乡葬娘!”
露月哭的肝肠寸断,屋外站着的徒弟们也在无声抹泪。
露月接着说:
“我每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直到我那个心肠狠毒的爹见钱眼开偷了芶家供奉用的金碗,芶家大门都没出去就被活活打死。
我娘看到我爹被打成了浆糊,脸都找不到,当场疯癫,芶家担心她胡言乱语命人将她嘴缝上,扔了出去。
芶家老太太生病,看诊大夫认识我,菩萨心肠找全哥救我。
马叔得知,冲进芶家把我救了出来。
大夫又瞧出我有了身孕,我真是该死!”
露月泪水没停过,缓缓起身跪在了床边:
“班主,芶家不会放过邱家班,都怪我给邱家班惹了这天大的祸事。”
生逢乱世,生不易,死难料!
邱常君沉默着扶露月坐下,安慰道:
“是祸躲不过,你也放宽心,先把身体养好。
你唱旦的,为了身段没吃过一顿饱饭。
为了将来的日子,你的身体和身上的本事,才最重要,有了这些也就还有前途。”
邱常君话音未落,门猛的被推开,进来的是白虎,邱家班里唱老生的少年。
一句话没说,扑通跪在地上使劲的给邱常君磕头。
周全、马奉也跟进了屋。
周全对跪在地上的白虎呵道:“白虎,你添什么乱,出去!”
白虎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嘶哑着对邱常君说:
“班主,大夫说,露月师姐身体不能再亏空,若不要孩子,她可能会死。”
马奉一手抓起跪在地上的白虎,生拉硬拽的丢出了门,道:
“你们这些兔崽子只管好好练功,哭有什么用。身上有了本事,就没什么可怕的。”
邱常君站起身,内心也开始纠结:
“露月,你再好好想想。天色已晚,先休息。其他的事都交给我们。”
马奉对芶家的了解比邱常君更全面,这也是他出手的原因。
马奉临走前嘱咐邱常君:
“芶西东是芶家外室之子,本不得老夫人青眼。
后来,芶家败落,芶西东不知攀上了谁,竟在省厅谋了差事,如今芶家就仗着芶西东的势,越发猖狂。
小君,你务必提防芶西东!”
邱常君这夜睡的极不安稳,露月出了这样的事,是自己没有保护好邱家班,无论如何邱家班绝不能再出事!
人心百像,谁又能一眼看出,谁是菩萨谁是魔?
那就当自己是孙悟空,去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走一遭,成就一双火眼金睛,洞穿这世道的一切!
为求太平,佛挡杀佛魔挡杀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