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怎么连妈都防着？”顾随安妈妈终于亮了底牌，“我一个朋友的儿子上咱们家来吃饭。既然人来了，光我们老俩口跟人家也没什么可聊的，把你叫回来陪人家聊聊。没别的意思，就是让你们年轻人一起热闹热闹。”
顾随安立刻就听出门道来了：“纯聊啊，那你开个视频通话，我远程跟他聊也不耽误。”
“嗨，远程聊天，你咋不远程生娃呢！”亲妈又好气又好笑，“别跟我贫嘴，麻溜利索的给我回来！”
“妈，你就别变着法子给我相亲了，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上次非让李萱给介绍，现场都是同学，大眼瞪小眼的多尴尬。”顾随安苦笑，“现在我是事业上升期，没空管那些杂七杂八的破事。”
“终身大事怎么就成杂七杂八的破事了？成天拼事业拼事业，谁指着你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爹妈就图你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嫁个靠得住的男人，让我们早点抱上小外孙。”顾随安妈妈急眼了，“你说你恋爱也不谈，婚也不结，给你介绍呢你又不要！都多大年纪了还这么不紧不慢的，你真要等三四十了才去当大龄产妇吗？”
“真的不用替我着急，生孩子这种事还遥远得很，将来我想生就生，年纪大了没精力了那就不要孩子，两个人一直过二人世界不也挺好……”
“好个屁！别家都要孩子，就你不要？到时候不得让人笑话你不会生孩子？再说人家男方也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你受得了人家能忍你？你要是怀着这心思，趁早别去祸害人家，免得将来还得费神！”
顾随安一听正中下怀：“我就是这么想的啊，既然没有结婚过日子的想法那不如就单着，想干什么干什么……”
“你要气死我是不？”顾随安妈妈气得直吼，吼着吼着声音又低下来，“爹妈也是为你好，你干那活天天抛头露面的让人看笑话，叽里咕噜说的啥我们也听不懂，就是心疼你。”
顾随安稍稍一愣：“你们……看了我的视频？”
“你爸让隔壁上高中的娃帮忙装了个能看见你的东西在手机上，我们时不时就看看，只知道你在那儿咋咋呼呼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发视频的时间一会儿早一会儿晚的，半夜三四点也是常事，你说你是不是自己找罪受？还有那衣服，大冬天的穿个小裙子……”
顾随安咬着下唇，心里不住的发酸。
爹妈眼里嘴里再看不上，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还是忍不住要关心你过得好不好。
“安安，怎么不说话了？”顾随安妈妈念叨了半天才停下来，“别怪爹妈唠叨，过日子就得有过日子的样儿，明天回来看看，没准就看对眼了呢。人家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现在自己当老板，活儿自由又不受气，还脑子活络会赚钱。”
顾随安叹了口气：“我要是看不上呢？”
“看不上就等着再看下一个呗，我又不能摁着你直接去领证。”顾随安妈妈说得明白，“别磨叽，能不能看上先看了再说。”
顾随安妈妈那边挂了电话，就剩顾随安自己唉声叹气的想着明天该怎么应付过去，心情比要去上战场还要忐忑还要沉重。
晃着晃着回了拍摄间，一眼就看见汪海洋在门口愁眉苦脸的摆弄着摄像机，顾随安忍不住追问：“你怎么现在还不回去？片子不是白天就剪完了？连草莓小娃子都回去了，今天没有其他拍摄了吧？”
UP主和那些策划都属于制作部，每次找拍摄题材的时候都逃不过，汪海洋这样负责拍摄和视频制作和MOMO这样的化妆师属于运维支持，按理说这种时候是不用掺和的，不过MOMO虽然是化妆师同时也兼任助理，头脑风暴的时候就得跟着遭罪。
“唉，下午主管给咱们开会了，说今年盈利状况太差，UP主都有不少改行了，可能运维这边下一步要裁员。”
“这不还只是先说说而已，想这么多干嘛，裁员也未必就裁到你身上。”
“谁说裁不到我身上，裁到了哭都来不及。”汪海洋本来就悲观，现在更是愁得要死，“最近公司在谈外包视频制作，拍摄那边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了。你看昨天你们拍外景都是金主那边自己请的摄影团队，以后就更没我什么事了。”
“想那么多干嘛？你在这儿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真裁员的时候就能因为这个不裁你？得了，今天能过就好好过着，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发愁啊。”顾随安只能尽量安慰他，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现在整个公司乃至行业都不景气，今天还干得热火朝天，没准明天就冒出一个新的模式来，把整个行业都给淘汰掉。
要么就立刻给自己找退路，要么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成天想那些有的没有只能让自己痛苦。
“你当然不发愁了，哪怕广熠传媒倒了，你扭头就奔别的公司去了。哪怕不当UP主了，你自己带着粉丝，转行去搞直播也能赚钱。”汪海洋还是哭丧着脸，“我现在还租着40平米的小公寓，这么些年就连个房子首付都没挣出来。在这里生活，每个月房租水电交通费伙食费，折腾完了还能剩下几个钱？好不容易攒了一点儿，老家来电话说要修缮老屋我就给全寄回去了，我自己啃了大半个月的馒头加老干妈。也幸亏我没买房，不然失了业那每个月要还的贷款还不得逼死我。”
信息时代的更迭残酷又无奈，快到你甚至还来不及去适应就已经被抛在了时代的背后。时代洒下了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
“你先别想这么多，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呗，重头再来也没什么。”
“从老家出来的时候说好了要混出个人样才衣锦还乡，现在真要灰溜溜回去了，不得让人瞧不起吗？”
“怎么就瞧不起了，只要手艺还在，回乡去跟人合伙开个婚纱影楼，要不自己搞个奶茶店什么的，再不济摆个摊也行啊。你嫌丢脸啊，丢着丢着就习惯了。”
“我不！我就是穷死饿死也要漂在大城市！”
顾随安来了气：“我说汪海洋你怎么不识好歹，我好心好意的劝你，你这么阴阳怪气的对得起我吗？”
“你别生气啊，我刚刚这是太着急了没憋住。”汪海洋就是这脾气，别人急了他就秒怂，“我是真想留在这里，外面的花花世界多迷人啊。我喜欢这里快节奏的生活，这里也有更多的机遇和可能性，回到那个狭窄的小县城里要啥没啥，我真的受不了。”
“不想走你就努力留下来，努力又不是说说就行的。”顾随安冷着脸，“就你平常那悲观消极的样子，我是老板也不留你，赶紧动起来。”
“随安……”汪海洋微微皱着眉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了，该怼你还是照样怼你。”
“不是那种很表面的改变，是很内在的东西……对，自信！”汪海洋终于想明白了，摇头晃脑的开始解释，“就以前只要别人和你意见不一致，你很容易放弃自己的观点去附和别人。现在就不一样了，你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也敢坚持到底，真的比以前自信了。”
顾随安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怎么忽然就变了？那个谁说过……是谁呢？管他是哪个谁呢，反正他就说了，要让一个人忽然改变，要么是死亡，要么是爱情。”汪海洋忽然调侃起来，“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
“你别胡扯了，没那回事。”前一天自己跟着夜枭偷溜出去的事情应该只有MOMO知道，但是汪海洋这么一说却让她莫名的心慌，扭头就走，“赶紧回去吧，愣在这里也没有假班工资。”
“哦。”汪海洋讨了个没趣，顿时又悲观起来，唉声叹气的开始收拾他的各种物件。
顾随安走出去好大一截，忽然回过头来几个大步走到汪海洋面前：“明天帮我个忙。”
汪海洋看她气势汹汹的模样，惊得咽了咽口水：“饶了我吧，打架教训人的事情别找我，我真的不是那块料。”
顾随安：……
“怎么样？都记熟了吧？”
“这都第二回了，保管不能给你丢脸跌份儿！”汪海洋拍着胸脯打了包票，“你看我多远见，还提前买了水果和酱鸭！”
顾随安叹了口气：“你这回可冷静点，该说的再说，不该说的时候别乱说！”
再找汪海洋假扮男友实在是无奈之举，就顾随安妈妈那老三样的传统观念，能看上眼的准女婿不是极端大男子主义就是急切盼着传宗接代的务实主义精英，顾随安要真给了什么好脸色，以后三不五时的催约会催见家长再催婚催生，想想都觉得痛苦。
汪海洋虽然不怎么靠谱，好歹也算是个异性生物，就拿他俩正在谈恋爱来当借口挡一挡，至少半年内别让亲妈再去七大姑八大姨那里去打听适婚男青年的情况就算是功德一件了。
汪海洋上回是惴惴不安，这次却是格外兴奋，一路上高高兴兴的就差没唱起歌来了。顾随安看他这样不由得发愁，就怕上了桌被劝上两杯酒之后就彻底飘了，什么都能给交代出来。
“随安啊，你说你假扮男友这事怎么不找程绪啊？他那儿明明就是现成的，又会做人又有本事，对你也是真有意思。”
顾随安瞪他一眼：“开什么玩笑，弄假成真的怎么办？”
“程绪哪儿配不上你了，弄假成真也没什么不好啊？”
“你是程绪派来的救兵吗？再扯这些事，当心我跟你翻脸。”顾随安回来之后硬逼着自己不去想夜枭的事，不接他电话也不接收他的信息，就是想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
“不说了，不说了。”汪海洋转过脸去，嘴里还在嘟囔，“程绪不挺好的吗，要事业有事业要模样有模样，居然让你嫌弃成这样……”
“还说！”顾随安给气笑了，真想一脚把他踹下车算了。
夜枭只是在借用程绪的身体，他也不过是由0和1组成的程序代码而已。他遵循着设定好的程序行动，他甚至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情。
和他弄假成真，和谁呢？
程绪和夜枭谁都不存在，也谁都不是真的。
虽然都在一个城市里，顾随安却不怎么回家，当初她辞职的时候妈妈是坚决反对，差点就要以死相逼了，也就爸爸看她实在太痛苦，帮着说了几句话，直到现在一提起来还要被妈妈劈头盖脸的教育。
后面顾随安跑去当了UP主，他们也不明白到底是在干什么，只觉得她成天玩游戏就跟不务正业的二流子差不多；咋咋呼呼的推广东西跟在街头巷尾敲锣买药酒的差不多；又是化妆又是小短裙的跟电视里的特殊职业差不多。
老太太来回一合计，脑子里就剩下了一个词——丢了老顾家的脸面。
二老不理解她的职业，顾随安也憋着一口气不肯低头，自然是眼不见心不烦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亲妈那一阵数落让顾随安知道二老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心里一软才答应回来见一面，结果她最害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