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坐在院里，瞧着福来洗垫子，嘴里絮絮叨叨说着柳氏如何慈爱，对这孩子犹如眼珠般看待。孤儿寡母如何可怜？听得小玉心里不知被什么揪了一把，更是酸涩。
“谁呀？”
福来一抬头见半开的小院闪过一人，探头向院里瞧了好几眼，起身查看，不多时迎进一个婆子来。小玉听闻是来寻于婆子的，便问了几句，这一问之下，却是大感意外。
这婆子本姓李，原是于婆子一个同乡，如今便在乡下过活，儿子三十好几才娶上媳妇，可惜五年多，就是一直不开怀，因着这个原因，李婆子没少给媳妇白眼儿，去年一怒之下，媳妇自请下堂去了。李婆子为了自家香火，咬着牙将多年积攒下的板材本花了，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寻思着好歹给老李家留个香火。
可人算不如天算，买来小媳妇身强力壮，也是不生养，请了郎中一瞧，李婆子傻了眼儿，原是儿子的问题。这一下子，愁得李婆子日夜叹气。又怕村里流言四起，伤了儿子和李家的面子，又是担心百年之后，李家无人承继。
好巧不巧，那一日拿了自家母鸡下的鸡蛋去城中贩卖，正巧遇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姐妹于氏，几番相谈，两人正是一拍即合。
马逢伯死亡后，柳氏有身孕，于婆子本欣喜若狂，可后来知道了这孩子并未马家骨肉，竟然是那肖明杰和柳氏私通的野种，心中怨恨，只是这时柳氏眼瞧着就要临盆，她询问了几个郎中，都说这个月份实在难以落胎，心中又不甘便宜了柳氏，万万不肯放他俩双宿双飞，瞧了柳氏日渐隆起的肚子，漂亮的脸蛋，心中大恨，忍不住气了，时不时骂上几句出出气。
这日遇到故人，听了李婆子诉苦，心中突然有了想法，打算让这柳氏先生下孩子，这孽种索性直接送给李婆子，眼前落得清净，之后便一心守住柳氏，让她好好为儿子守节。
今日李婆子按照约定，在两人相约的时间和地方等了多时不见于婆子身影，心里对那孩子实在又是心心念念，便打听着寻到了马家，听闻于婆子已经身亡，大为震惊，不知如何是好，便在小院门口徘徊起来。
“李婆婆，于婆可说要送样的婴儿是谁家孩儿？”
李婆子见了那一阵官服的美貌姑娘，心里害怕起来，“这位女大人，这......不犯法吧，于婆说是本家一个姑娘，未婚先孕，孽种不能留，生下来也是沉塘，还不如送给别人，好歹也算能留下一条命，我一听既是件丑事，也不好细打听，和我这老姐姐姐姐定了日子，今日便是来接孩子，可我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心中着急，便一路打听，谁知道反倒听人说于婆已经亡故数日。”
小玉一听这话，心中当即便明了，为何于婆对待柳氏态度大变，想必已经知道了这孩子的身世，算算这日子，哪里是什么本家姑娘，这于婆子要送出去的孽种不就是柳氏手心里的宝贝吗？
李婆子乡下待惯了，嗓门很是大，几人就在窗前，想来这番话已经让屋里的柳氏听的一清二楚，隐隐间小玉似乎听到屋里人狠命压着的哭声和哀叹。
小玉叹了口气，只觉得造化弄人，若着肖明杰谦卑大度，将这名利看得淡泊些，便不会心生嫉妒，这马家一家定然还是和和美美，此时再添一个胖娃娃，何等美满？
小玉打发了李婆子，又支开了朱嬷嬷，坐在柳氏床榻边儿，见柳氏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慌，美眸里已经满是泪来。
“你......婆婆早已经知道孩子并非马家人？”
柳氏一愣，犹豫了半天，才认命似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仍贪恋地盯着孩子。
“你......也知道于婆子打算你临盆后，就将孩子送人？”
“嗯”说到着，柳氏只觉得满心痛苦，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所以你找到肖明杰？”
“不......”柳氏轻轻拍了拍孩子，头也不抬“不，我没找那个人渣，我没有告诉他孩子的身世。是他找到我，说婆婆已经知道了相公史录被他偷梁换柱一事。”
“肖明杰让我想办法弄些青苔，让婆婆跌伤，让她安生些时日，我原本是不肯的，可他威胁我，若我不肯就范，便将那夜之事说出去，我心中害怕，正是踌躇不知怎么办？可巧便得知了婆婆要将我孩儿送人，我百般哀求，都惹了一阵咒骂。婆婆是铁了心。我心中一时无计可施，便顺着肖明杰的主意。我采了些青苔，为了能让婆婆踩踏上，便费劲将前院的衣架搬了来，这样她为了躲开衣架阻碍，就会选了我特意布置的路，踩中青苔，等她跌倒，我故意迟些救助，只是我没想到，这样要了她的命。”
原来这柳氏才是这小黄雀，可小玉却觉得恨不起来这最后得了利的可怜小黄雀，只觉得满心辛酸，瞧着柳氏那空洞的双眼和那酣睡的婴儿，心中有了决定，缓缓起身，道：“你......还在月子里，好好养身子，稚子无辜，他将来便只有你一个依靠了，好好教养。一年......一年后你自去投案，别让我为今日后悔。”
柳氏一听这话，连忙跪俯在床榻上，连连扣头，“小霍大人，你便是我们娘俩的恩公，我一定好好教养孩子，不能让他像我这般......来世我报大人大恩，也偿还马家的债......多谢大人，容我......”
柳氏俯在榻上，泪流满脸，再起身体时，竟不知小玉何时已经离开？
小玉满怀心事，见了满身官服的严麾，只觉得很是心虚，惴惴不安，低垂着头想着从门口蹭过去。
“站在，干什么去了？”
严麾见恹恹地，似有心事，喊住人，柔声道：“怎么了？”
小玉一双眼睛溜溜打着转儿，紧紧闭着嘴巴，生怕严麾知道了真相。
“你这小嘴巴，怎地闭得如此紧？”严麾见她那眼睛晶亮，红唇水灵灵的紧紧抿着，伸出手指飞快地捏了捏小玉的下巴，佯装生气，道：“什么事，还不快说？”
“大人，我想回云雾一趟。我想我娘了。”提到云雾，小玉只觉得满心愁思，一想到母亲更是泪泫欲滴，霎时红了眼角。
这一下弄得严麾心里又酸又涩，半个“不”字也是不舍得说了，连忙好言安慰道：“好好。今晚我和墨玄给你践行，咱明个就回。让长空替我陪你回家好好待一阵，这么大的人了，想娘想得哭鼻子，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你这大礼朝第一女捕快？”
严麾又是劝解又是安慰，好歹让小玉破泣而笑，收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