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肚子的孩子足了月，发作时正是后半夜，好在身边有朱嬷嬷和福来。朱嬷嬷算准了日子，已经生产所用一一备下，即便是在后半夜临盆，也丝毫不见手忙脚乱。
小丫头福来虽是早有准备，又有朱嬷嬷做主，可毕竟是年纪小，一时间倒是被柳氏哭天抢地的喊叫吓得楞了。朱嬷嬷正忙着，回眼瞧见福来吓呆模样，眉头一皱，有心骂上几句，可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这样的场面，心中害怕本是人之常情，才改口道：“还不快去烧水，多多烧了热水。”
福来醒过神儿，“唉”了一声，赶紧往厨后跑去，将厨下准备的柴火一个劲儿往灶台里塞，一阵浓烟呛得小姑娘红了眼睛，咳了起来。
柳氏这是头一胎，怀到八九个月时又有朱嬷嬷精心照看，一个月来胎儿长得飞快，这个时候生起来，确是痛苦万分。不消片刻，满头汗水已经讲额间发丝打得极湿，浑身更是被汗水透了一遍，贝齿已经将下唇咬出了鲜血。
“哎呦”朱嬷嬷一见这个情景，生怕柳氏疼得昏头转向，一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连忙将手里的帕子卷了卷，撬开柳氏牙关，塞了进去，“娘子，咬住，别伤了自己。”
阵痛反复袭来，柳氏一双手指扣在被褥上，将那用了多年，已经半酥的棉布扯得稀烂。
人说女子生产便是隔着一层薄薄的棺材板，柳氏也要过这一关，好在她身子强健，又有朱嬷嬷相助，折腾了半夜，那折磨人的孩儿终于呱呱坠地，了了母亲的痛苦。
脱了力的柳氏缓过劲儿来，歪头瞧了瞧已经打理干净的婴孩，小小的一团裹在襁褓里，一个粉嫩的小娃娃，乌黑的头发，牛犊子舔过一般湿漉漉的，经了这一阵折腾刚入了人世，此刻正是睡得安稳。
柳氏一瞧，半颗心儿都跟着化了，半支撑着身子就要去抱孩子。
“娘子，别急在一时半刻，日子且长着呢，有你稀罕的时候。”朱嬷嬷按住柳氏，扯了扯被角，“这时一定先养好自己身子要紧，这小东西也是挣扎了一路才出来，此刻且得睡一阵儿。”
“这几月，多谢嬷嬷了。定感嬷嬷大恩。”柳氏听了劝，瞧着朱嬷嬷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此刻已经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盯着襁褓里的婴儿，满眼都是喜爱。
“这得谢我们二公子。等娘子出了月子，带着小公子，自去谢去。”
“是，该是好好谢谢的。”
柳氏顺利生产，小丫头福来也是高兴，出出进进几次，偷看那刚生的小娃娃，惹得朱嬷嬷教训了她几句，“哎哟，你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娘子正在坐月子，最怕邪风，你这进出几次得带多少风，去去，赶紧把奶娃的尿垫洗了去。等过后炖给娘子的鸡汤，我饶你一碗。”
福来一听，嘻嘻笑了，收拾了脏垫子下去清洗。
小玉进了马家小院，正瞧见福来院里院外忙乎着，喊了一声，“小福来？”
“小霍大人？”福来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胡乱擦了擦手，迎了上来。
小玉见福来脚边放了一盆清洗好的垫子，正拉开架子，挨个搭在衣架上。这晾晒衣服的架子做得巧，不用时刻折叠上，用时便随手拉开，小玉便瞧了几眼，“这衣架不是一直放在后院吗？你挪过来的？”
“小霍大人记错了吧，这架子一直放在此处，这处太阳好，又不挡道，后院狭小，放了这架子，走路还得躲着它？”
小玉想了想，记得那日于婆死于井边之时，这衣架便倒在井边，的确是碍道，心中不禁狐疑起来，那日为何这衣架出现在后院？
柳氏听闻小玉来了，急忙让朱嬷嬷让人进了屋。
时近秋末，虽是天气转冷，可也远没到生了炭火的时节，小玉一进屋，只觉热气扑面，不多时便生出一身汗水来，笑道：“柳娘子，身子可好些。”
柳氏斜靠在床头，怀里抱着那小娃娃，笑意盈盈，道：“大好了，小霍大人，今日得了空？”
“听说娘子生了。”小玉将手掌搓了搓，待到手指有了热气，方才伸手去逗弄小娃娃，只不过才几日的功夫，已经被催出了奶膘，胖乎乎的脸蛋，发面的白馒头般，惹得小玉爱心泛滥，恨不得狠命亲上一口。
柳氏见她满眼宠溺的瞧着自己的孩子，轻笑了一声，“瞧着这时候好看些了，刚生出来时，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般。”
小玉见柳氏满脸笑容，心里犹豫了片刻，眸子沉了沉，似无意道：“大人让我过来瞧瞧，可缺些什么？方才见福来在晒垫子，那衣架我瞧着做得巧呢。”小玉又俯下身来，只留给柳氏她还在逗弄孩子背景，“我云雾的家里，很是狭小，人口又多，我娘洗洗刷刷的总抱怨没地方晾晒，赶明个我也学着这个样子，给我娘亲打一个去。”
“那有什么巧的，不过是木匠随意做得。”
“是吗？”小玉啧啧赞道：“还是京城中人杰地灵，连着一个衣架也做得巧，想来是不是也很是好挪动？我瞧着还可以装了轮子，这样我娘要是挪动也方便。”
“谁......没事挪它作甚。”柳氏突然顿了顿，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心，正巧这时候，那娃娃一阵哭起，柳氏连忙抱了起来，柔声哄了起来。
朱嬷嬷听见孩子哭闹，连忙进了屋，“哎呀，娘子孩子月子里，少抱，亏了身子，以后几年补不回来。”
柳氏爱之心切，哪里肯听，蹙着眉头，道：“许是饿了吧。”说罢，伸手揭开衣襟，漏出雪白的胸口来，奶娃娃闭着眼睛正哭得昏天黑地，见母亲柔软带着奶香的胸口凑了过来，连忙止住悲伤，一头扎到母亲的怀里，心满意足的吸吮起来。
小玉伸手扯了扯领口的衣衫，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搅动，乱麻般的思绪混着这屋里正旺的炉火，让她心中一阵烦躁，道：“屋里太热，我先出去了透透气。”
柳氏抬头瞧着小玉的背景，面上愁云难散，手中不禁又将怀里的孩子紧了紧，生怕被人抢了去。